“我去啊?”

    “嗯。”宋存还跪在墓前。不愿起来。

    “也不知道她信不信我,那丫头从小就精得很。”

    “……”

    楼羿起身,离开前回头望了他一眼。雨一直在下,细细密密,银针似扎到他的身上。他叹了一口气,狠心回头离开。

    赶回城中诚味饭馆时,已经过了晚饭的点,人不是很多。

    楼羿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丫头。他点了两盘菜,一壶酒,边吃边等她。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柴巧媚拎着抹布过来,说:“我们要打样了。”

    “这么早?”楼羿看门外还是车水马龙的。

    “是,家里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楼羿执筷把盘扫光,仰头把酒饮尽。临走前,他问:

    “请问令爱在家否?”

    “找她有何事?”听到他的话,游氏夫妇齐齐看向他来。

    “呃……”他们的眼神十分关注,把楼羿整得一时不会说话了。

    “我有消息,要递给游姑娘。之前她打听的。”

    “她,还没放工回来。你递去文芳斋吧。”

    “好。”楼羿点头,告辞。

    “且慢。”柴巧媚挽留楼羿,拿了一壶酒给他,“不好意思,没让你吃尽兴。这瓶酒送你了。”

    “这可是好酒。不成不成。”

    “往后……唉!放着也是浪费,你收下吧。给我家女儿打探消息,也费心了。”

    楼羿干笑着,不再拒绝。虽然这消息,他没费半毛钱的功夫。

    楼羿出了门就开酒,边喝边往文芳斋去。

    今日也是出奇,平常连过节都不闭门的文芳斋竟然关着大门。但里面有人,门缝里透出幽微的光线。

    前门人来人往,不方便他听墙角。楼羿绕到后院去,翻进人家的院子里。

    “南枝,你真的要走啊?”

    “你这都问了第五六七八遍了。”

    “那个报房好吗?老板是谁?有多少人手?”

    南枝正收拾着自己的材料。她刚刚写完最后一篇小报,脚给蝶娘。

    “咯吱—”

    门外有响动,游南枝警惕地将蝶娘护在身后。她的一只手伸进袖中,摸到新准备的短刀;另一只手摸到桌上裁纸的长尺子,隔着老远的距离将门板推开。

    “谁?”

    黑影拉长,一寸寸溜进屋里,简直是肆无忌惮。

    游南枝举起长尺,给来人当头一劈开!

    “诶……”李君不明所以,一跨入门,脑门震得嗡嗡响。

    游南枝看清李君脸的那一瞬,她就收了力。只是……

    只是,李君脑门上还是挨了一劈。

    李君扶额,他只庆幸,还好没有见血。

    蝶娘给李君抹着药。

    李君说:“你要走?”

    “嗯。”

    “哪家报房?”

    “老板是谁?”

    “底下有多少人手?”

    李君问的和蝶娘大差不差。

    游南枝感动地笑了。索性一起回答他们了。

    “报房是烽火录,在丰京算是新报房吧。老板不好不坏。人手我不清楚。”

    “还有什么想问的?”

    “为什么这么突然决定换个报房工作?我们在一起工作不好么?”蝶娘问。

    “嗯……那边的环境会更加适合我吧。”

    “为什么呢?”蝶娘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游南枝有口难言。

    李君坐着,看懂她的为难,伸手接过蝶娘手中的药瓶子,把瓶口盖好。他站起来,说:

    “走吧,一起吃一顿。”

    三人一行,去夜市。游南枝见夜凉,点了一煲黄酒鸡汤。

    “嗯……”醇香酒味把游南枝熏得直皱鼻子,眼睛都挤没了。

    “我让店家端回去再煮多一会儿。”

    “不用,就是吃这个味道,再煮就没有酒味了。”游南枝拦住李君。

    “那你们别和那么多。”李君又多点了几道菜,给她们垫着肚子,对她们说:“放凉一点再喝。”

    蝶娘听她的,放下碗筷。可游南枝饿急了,不怕烫,先灌了一碗下肚。

    “吃点东西。”李君把烧饼推到游南枝面前。

    他们在路边摊坐着,老板只是建议拉起了挡风的布。风漏进来,呼呼地往游南枝的脖子上蹭。刮起她的发丝,撩的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贪暖,又舀了一碗黄酒鸡汤泡烧饼吃。越吃越暖和,游南枝忍不住有多喝了几碗,撑得她昏昏欲睡。后面上的菜,她几乎没有吃几口。

    游南枝手肘支在桌面上,捧着脸,掌心感受脸蛋的温热。她的目光流连在蝶娘和李君俩人之间。

    橘黄的烛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光线染上他们的体温,转而折进她的眼里。

    “吃饱了?”李君问游南枝。

    “嗯……”游南枝双臂交叠,脑袋枕到上面,浅浅笑,“吃累了,趴会儿。你们慢慢吃。”

    李君欲言又止。

    “我想的很清楚。那里会更适合我。”游南枝对李君。

    “我猜你遇到了麻烦事,但是我们好像帮不上你什么忙。”

    “暂时是。”游南枝右手握拳伸向他,“往后有事要抱你这条大腿,你可别一脚把我踹开。”

    李君笑,握拳伸手回碰她。

    蝶娘看到他们如此,急急放下碗筷,也伸着拳头凑过来。

    三人不再言分别的伤心事,相视而笑。

    游南枝告别俩人,走在归家的路上。半路,行人渐稀。她停靠在路边,抱膝蹲下。

    风好大。长街东北西南向贯通,北风肆无忌惮地横扫街头。游南枝单枪匹马立在长街,输的一败涂地。

    朗月下,有人逆着寒风,从一片片飘落的花瓣间穿行而来。游南枝不自觉得流下眼泪来,他那高大身影,破开喧嚣的风来到她面前,把一张嫩黄色的披风盖在她的肩上。

    “阿鸣。”

    “嗯。”他也蹲下,给她系好披风绑带。

    “好冷。”游南枝抓着他的衣襟,拉着他靠近自己。

    他不得不跪在地上保持平衡,双手微微张开,不敢合拢。

    “下雪了。”游南枝抬眼看上空,原来漫天的雪白不是花瓣,而是雪。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她说。

    “不早了,送你回家……”

    “早!”游南枝听人说话,只听前半句,不服地把人拉到自己的嘴边,大声地说。

    宋存觉得太近了,后仰着身体想离得远一些。游南枝却不撒手。

    一片雪花落在宋存的鼻梁、眼尾、额头,凉凉的。游南枝指腹一一印在上去,“这里,这里,这里……你没感觉吗?”

    “嗯。”宋存捉住她胡乱指点的手,就要起身,送她回去。她身上有酒味,酒后吹风,易得风寒。

    游南枝不乐意,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不放手。

    “又有了。”游南枝盯着他的嘴角,这上面又落了一片雪花。可是她此时双手都没有空——一手抓着他。另一只手被他抓着。

    游南枝心里干着急,盯着嘴角的雪花不知所措。快要融化了……

    “哪里?”

    游南枝听到他的问话,看向他的眼睛。再上面,是纷纷雪花落在他的头上。

    “头发上。”

    “你刚刚说的是哪里?”

    “嘴巴的右边。”

    “嗯?指一下。”

    游南枝动了动手,才发现自己两个手的手腕都被锁住了。她脑子卡住了了,可对方又在追问。

    “这里。”游南枝上身前倾,把鼻尖轻轻凑了上前去。不可避免的,她的双唇也紧跟着凑上去——它擦过有着与风雪相反温度的皮肤。

    游南枝还没察觉出那是哪里的皮肤,她就被人按着肩膀离开,转眼被背了起来。她被裹得紧紧的,只够伸出两只胳膊环绕着阿鸣的脖子。

    从侧面,游南枝看到他红红的眼角。

    “你……冻哭了?”她说。

    宋存吸了一下鼻子,说:“嗯。”

    游南枝将披风抖开,手臂带着披风重新揽住他。披风这一回,带着拥抱的温度,裹住了两个人。

    “南枝。”

    “嗯。”

    两人前背靠着后背,离得极近。哪怕他刻意压抑着心烦意乱,游南枝能感受到他混乱的呼吸声。

    “南枝。”

    “嗯。”

    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叫了游南枝的名字,她耳朵都竖起来了,就是什么都不说。一次还行,两次游南枝就有点烦了。不想惯着他,游南枝收紧双臂,把宋存勒得咳出声。

    “有话说,就开口。”游南枝说。

    “我,找了一份差事,今日就搬走。谢谢你,这些日子收留我。”

    “什么差事?”游南枝一下子愣住了。这是在躲她?这些日子她可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还……

    “也是帮人家跑跑腿,只不过,专门给一个有钱人家跑腿。得到他那边去。”

    “这人家好么?”游南枝侧头看他神情,不像是说假的样子。

    “嗯……”

    “我也有事,要和你说。”游南枝趴在他的肩头上,看摇摇晃晃的地面,“我爹娘要离开丰京,回老家了。”

    “你呢?”

    “我也找了新工作,明早就要去。工作的地方里家里比较远,所以也不怎么会回来……”

    “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不算。我想做这件事很久了。”游南枝忽然揽紧了宋存,俩人交互的体温更加地实在,“可能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很久,但我不是真的离开,我会回来了。”

    “嗯。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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