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鲤这回指节是真的攥得发白了,捏着手机好一会,才默默摁下息屏键。

    酒桑桑你好样的,等回家了我第一个收拾你!

    “小鲤。”酒鲤愣的这一会,路南却还以为她是正在生符深的气,“小深这德行,我们大家也是知道的,他就是管不住他自己,婚前这样,没想到他婚后还这样,这婚又结的仓促。爸,您看这两家定娃娃亲都那么远的事了,要不……小鲤你怎么看?”

    路南是酒鲤名义上的婆婆,符家老大符钟的妻子。

    她说了好半天,心里却清楚他们家这老爷子的执拗劲,看向符老爷子又看向酒鲤。

    符老爷子皱着眉头不言。

    “符深怎么样?”酒鲤却问。

    路南的心里猛地就一咯噔。小鲤这孩子是好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高中初中跟符深还都是一个班上的,对符深也难得这么上心,就是她家那逆子,不争气啊。

    “小深……小深他不是和那小护士,你钟叔去医院碰巧看见了,没忍住就动了手。”提起符深,路南心里简直恨铁不成钢,但抬眼见酒鲤的神色,又忙回道,“不过不碍事,一点小擦伤,你赵阿姨和小晚在医院那边陪着。”

    酒鲤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她和符深婚前协议里就说了,他俩是形式婚姻,领完本子哄过老爷子之后,一月后就离婚。除非逢年过节两家族聚餐装装夫妻,谁也不碍谁的。

    而这其中的“谁也不碍谁”,当然包括符深可以随意交女朋友,酒鲤也可以随意交男朋友。

    只要不让双方家人发现就行。

    但近几个月,尤其是酒鲤刚回国这些天来,符深却频繁交女朋友频繁能被抓包。

    上一回小公园给女朋友送玫瑰花,能恰被出来散步的符叙和符老爷子撞到,被老爷子的龙头拐杖扔出去愣砸折了一条胳膊。

    还没过十天,这一回直接又被亲爹给打进医院了。

    感觉谈恋爱跟犯了天条了似的。

    毕竟这事也有自己的锅,酒鲤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所以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怎么拯救符深这花花公子于水火。

    表情得做深沉一点,着力表现出一个被出轨妻子的生气,动作要大,看似恨不得抽死符深,但实际下手又要轻,能把人单独拎出去教训就行。

    却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酒桑桑这假消息简直坑死酒鲤了。

    “才结婚,哪个夫妻之间没有点磨合期。”老爷子沉寂半晌终于发话,“况且小鲤你喜欢那小子,这我老头子还是看得出来的。”

    符老爷子今年六十有五,一年前才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医生说就算术后也最多只能活两年,所以两家的人无论谁都会尽量依着老爷子的想法。

    就如,酒鲤和符深这次不算美好的联姻。

    现下白发苍苍的老头一脸“我都懂”地轻拍酒鲤的手背:“你现在就担心他啦?心疼他啦?男人都是一个德性,挨打挨多了才长记性。”

    “……”

    酒鲤心说符爷爷您说的都对对对,可关键是,您真的误会了啊。

    有口难言,她也只能附和:“爷爷您说的都对,下回符深还敢去外边招三惹四,我就鸡毛掸子打断他腿!”

    小深子真的对不住了,毕竟你爷爷的身体为大,你就先委屈委屈。

    酒鲤心里默念下第十遍阿弥陀佛,表示十分愿意用符深三十五岁必秃顶来保佑她的阴德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受损。

    “真的?”老爷子追问道。

    “比黄金还真。”酒鲤仰脸露出个笑,客厅的光是冷粉色,淋在她脸上便显得那个笑耀眼极了,“必须得制裁他!”

    符老爷子终于笑起来。

    “公司有事。爸,我去接个电话。”从始至终只是静立在符老爷子跟前,从未说话的符叙突然道。

    小孩长大了,酒鲤突然发现,嗓音也变得沉,也许事出匆忙,西服领带略有些松垮,却并未因此显得痞,而是平添了一股随性。

    宽肩窄腰之上,喉结下意识滚了滚,虽嘴上说着着急的事,神色却依旧冷淡,脸上的清隽气仿若压于满枝松雪之下。一种不同于酒鲤往常熟识的冷。

    而这其中总隐隐感到还有别的情愫,只是酒鲤总归不懂。

    符叙走得急,在酒鲤来不及细想中已出了房门。

    客厅里重又喧嚣起来。

    两大家子的人坐在一起,有酒鲤方才那一通话,气氛也活络多了,便又是儿女又是往日,聊得不可开交。

    符钟和酒爸谈话的空隙,司云苑拉着酒鲤到身边坐下。

    到底还是担忧女儿,悄声训斥:“你是不是洋文读两年,回来脑子傻了?就符家那小崽子的情况,你恋爱脑能不能找个端正的?歪瓜裂枣还没上进心,你是不是光长脸蛋没有脑子啊?”

    “妈。”酒鲤拍着司云苑的背给她顺气,往符老爷子的方向瞄了瞄,“你小声点。”

    “我小声点?”司云苑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压低了嗓子,“符家这两个小辈,你看看人家符叙,要模样有模样,一八四的大高个子,乖顺有礼的,人家才多少岁就已经开始摸着家里的生意了,不比符深那小混账强?”

    “再说老爷子也真是,联姻,让你联姻符叙你妈我都是同意的。”

    但这回酒鲤可不同意了:“符叙就是个小孩子,我当弟弟看的……快,妈,您别说了,来,吃个橘子,再说符深不也是我挑的吗?您说离婚,您怎么找老爷子说去?”

    “我不吃橘子,脸黄。”司云苑扭扭捏捏地尝了口女儿剥好的橘子,语重心长,“人家小叙就比你小两岁,用得着你去当姐。”

    “那可不,我高三他高二,我都人生第一次了他可还没呢。”

    “你就嘴贫。”司云苑简直被气笑了,“我可听说了,小叙当年是从初中直接跳到高中去的,年龄不够留级了,要不然你俩能一个高中?”

    酒鲤恍惚了一瞬,这才想起来,符叙那年十四岁上高二,比尚在读高一的她还小两岁。

    男孩子十四岁才长个子,站在一群高中生里面常显得矮小,酒鲤没少照顾。

    他性子虽冷,初长开的脸却有远高于同龄人的清秀,被学校里一群高年级女生或远或近的围观是常事。

    但无论人多多,小屁孩总能在人海里精准瞄准她,然后隔着人群切换笑脸:“酒鲤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礼貌了,一口一个“酒鲤”地叫着。

    忆及此,酒鲤倒想起来,十八岁那年夏日,她和闵时暮分手,好像也是符叙,在大片粉色蔷薇下微弯下腰身,眼神冷冽,细看却带着极淡的不耐烦。

    他靠近她,骨节泛着冷白色,极自然地探过手抽走她嘴里叼着的半截香烟。

    *

    其实并没有人打电话过来,符叙在楼下长椅上坐了很久。

    弦月高悬,映着十一楼亮堂堂的窗。

    冷灰色调的手机屏,他划开,聊天软件里的消息显示九十九加,晚上公司针对前几天一个棘手的项目开临时会议,他没去。

    担子便撂给了副总裁姜修言。

    而现在微信员工群里一片热火朝天的“谢老板红包”,看来姜修言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怎么样?见着人了?】

    微信弹出消息,姜修言的。

    符叙回:【嗯。】

    回复的如此之快,看来是一个人在角落又偷偷忧郁了。

    手机那头的姜修言乐得颤抖:【这回见着人怎么还遇到挫折了?】

    【她已经结婚了啊,我就是希望她能过好就行,但是……她老公不好。】

    符叙这话还是说得太委婉了,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她老公太特么不是东西了!

    而且酒鲤能看上符深?这是符叙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符深和酒鲤高中高二下半学期被分到同一个班,他俩打架斗殴,轮流逃课上网吧,被班主任专门叉开教室对角线坐,几乎是全校皆知的事情。

    这样的两个人……

    符叙烦躁地摁了摁额角。

    Hublot的机械腕表在黑暗中发出些微柔和的光芒,金属的质感令他心也跟着腕部慢慢平静下来。

    却又被更浓稠的黑暗包裹住。

    正这时,有人摇来电话:“小叔!亲小叔,快救救你侄子……啊啊啊啊啊啊啊!酒桑桑你轻点行不行?”

    符深杀猪般的嚎叫通过话筒一瞬蹦出来,符叙嫌吵地立马将手机拿开耳朵。

    他回也没回,直接掐断了。

    车里好像还有一盒香烟,他起身要去取,手一转却只是倒了几粒口香糖进嘴里。

    启动引擎要走,车灯明晃晃驶过小区门口,酒鲤及酒澈司云苑一行人刚好便出小区。

    “……”

    符叙这回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酒鲤足上仍套着下午的那双米白细跟,皮肤白瓷一样,在灯光下如淋了光的白玫瑰。

    抬眼一瞬便瞅到符叙的车,于是姣好的面容也鲜活起来,笑着朝这边招手。

    “还以为你公司有事,先走了。怎么?搁这等什么人还是遛弯呢?”

    张嘴上来就是满满的调侃。

    符叙将窗玻璃调下大半截,如实回答:“在思考人生。”

    酒鲤成功被逗笑了。

    司云苑和酒澈也在那边朝符叙招了招手。

    “小叙,改天周末,我在家做红烧狮子头,还买了两只黄鲤,你有空也过来尝尝阿姨的手艺呗?”

    “好。”酒鲤还在跟前,符叙忙不迭的觍着脸就应,“那谢谢云姨了。”

    他确实一直总时不时去酒鲤家。

    也许是生母早亡的缘故,符爷爷对他这些儿子们也都不甚上心,酒鲤心里蓦然溢出心疼。

    “这孩子。”司云苑满脸欣慰,“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谢的。”

    “白蹭我家饭可是要交钱的。”酒鲤却道,然后隔着老远便收到某司小姐递来的眼神刀。

    但她浑不在意,甚而笑了笑,葱白手指从软革皮包中勾出一张卡来,透过半调下的车窗空隙递给符叙。

    “你家的门卡,上回忘了还了。”

    说起来还应该谢谢符叙这张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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