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漾,多好的题材!雨天起火,你还刚好从那经过,你怎么没上前把这幕拍下来!活生生让对家抢了这到手的肥肉!”

    会议室内,主编凌珑的嗓音尖锐又刺耳,她坐在幕布下,身姿僵硬,平日精致的妆容,在此刻稍显狰狞。

    季知漾站在原地,白色的大衣,“啪嗒啪嗒”往下滴着水,她踌躇着,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恍然间,还能记起牵着自己手的温度,冰凉,似冬夜里,窗户上的薄霜。

    “季知漾,哑巴了吗?问你话呢!你看见那场大火,记录了吗?”凌珑“蹭”站了起来,眼里倒映着幕布的影像,似火在燃烧。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有人在幸灾乐祸,有人在瑟瑟发抖,有人若无其事,就是无人敢出声。

    片刻后,一道纤细,柔弱的声音响起,“记录了。”

    “那拿出来啊!”凌珑厉声道。

    季知漾抬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记录在这里,我用我的眼睛看见了那场火灾。”

    顿时,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凌珑瞪大眼,“季知漾,你是不是傻?还是当我傻呢?”

    季知漾咬唇,眼里露出忧伤,刚才,裴京叙开车将她送到公司楼下,她整个人湿漉漉地跑进会议室,没人关心她一句,等待她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季知漾,你是被雨冲走了吗?”

    季知漾。

    明明她的名字这么好听,可只有院长妈妈和裴京叙喊她的名字时,她才能感觉自己是季知漾。

    在单位,她的名字就像是一组冰冷的代号。

    “真是恨铁不成钢,当初看你长得漂亮,才同意你进我的部门,可你呢?有什么回馈吗?你知道观众喊你什么吗?喊你木头脸!”

    凌珑的话语里满是轻蔑,眼神更是不屑。

    见季知漾低头,她又忍不住嘲讽道:“听说你没爹妈?孤儿院长大的?怪不得,没有一丝生气!”

    ——你们知道吗?咱们班上的季知漾从小到大都没父母来接,听说是个孤儿呢!

    ——原来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啊!

    ——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人家捐的!

    “孤儿”“野孩子”“野种”......

    这一刻,季知漾思绪万千。

    她死死咬唇,双手桎梏在一起,因力道重,指骨惨白,渐渐,她的呼吸开始紊乱,眼眶泛红,唇齿间涌上一股铁锈味,喉间又酸又涩。

    弱者在这个世道,如待宰的羔羊,是人都想啃上一口,或许那些欺负弱者的,本身就是恶者,容忍自己被恶者拿捏的,是纵容恶者犯罪!

    季知漾深呼口气,不断给自己洗脑——

    “只是一场游戏,谁比谁尊贵啊!”

    “不怕,不怕,大不了就是死!”

    “我死都不怕了,还怕领导吗?”

    呼——

    几秒后,季知漾抬眸看向凌珑,眼里多了一丝坚定,“可你们不也私底下喊我榆木头吗?你们对我的期望就是这样,还希望我变成什么万人迷,替你们增加收视率吗?”

    “还有,我只是起点比你们低,终点不都一样,难道你们……谁还会不死吗?”

    话落,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凌珑的眼神瞬间从轻蔑,变为凌厉,她冷笑一声,“果然是做记者的,这伶牙俐齿的,都爬到领导头上了!”

    季知漾长睫疯狂眨动,她此刻能从别人的笔记本电脑里看见自己的模样,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上还有雨珠滴落。

    她刚才就是这个样子和裴京叙牵手的吗?

    好狼狈。

    “聊什么呢?还不快去采访,都躲在这开茶话会吗?”

    玻璃门被推开,南宜日报社长顾汉梁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出现在门口,男人身形高大,眼神深邃锐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定制西服,稳重威严。

    听到声音,季知漾像个受惊的小鸟,哆嗦了下。

    这位可是南宜最值得人敬畏的大人物之一,决策果断,做事一丝不苟,在报社说一不二。

    只是近来顾汉梁身体原因,隐约有退休的意思,也不常在报社,拉帮结派这才在报社横行。

    此刻凌珑也变得有些慌张。

    “社长,我们正在商量,马上就去。”凌珑双手握紧,僵硬的背微弯,嘴角染上笑意。

    顾汉梁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眼缩着头,全身湿漉漉的季知漾,眉头蹙起。

    就在众人以为顾汉梁要数落一顿季知漾时,却不料,他沉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开批斗大会呢!”

    凌珑忙摇头,“没,社长,咱们单位的文化是真实和团结,我一直秉承这点,教导下属咱们要拧成一股绳,团结一致,共同为咱们报社添砖加瓦!”

    顾汉梁撩眼看了她一眼,眉眼里多了一丝凌厉,“最好是这样,我不希望报社内出现拉帮结派,孤立他人的恶劣行为。”

    说完,顾汉梁推门离开。

    凌珑忙松了口气,她抬眸看见季知漾,忍不住心头火起,从桌上拿起一袋资料,她扔到季知漾面前,“季知漾,这个事情你来跟踪!散会!”

    凌珑走后,会议室内七嘴八舌,看向季知漾的目光都多了一丝幸灾乐祸,尤其是凌珑的狗腿子,一个年轻的,戴着眼镜,穿着花衬衫的男人,那嘴角都快上扬到天上去了。

    还是摄影师刘齐率先圆场,“好了,都去忙吧!知漾你也是,先去把衣服甩干,别着凉了。”

    季知漾抬眸,看向刘齐,眨了眨眼,说了谢谢,下一秒,她拿起凌珑扔在桌上的纸袋,离开了会议室。

    ……

    回到工位,季知漾看见桌上多了一个服装袋,她眨眨眼,有些意外,纤细的手指伸进袋里,翻了翻,摸出一张便利贴,季知漾拿起看了眼,熟悉的字迹,让她有些恍然。

    工整严谨的字迹,和当年那本同学录里的字迹一模一样。

    ——换上,别着凉。

    季知漾冷不丁想到,裴京叙给她写的毕业祝福:祝季知漾在喜欢的领域闪闪发光,天天开心!

    那是她毕业收到唯一的祝福。

    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指腹摩挲着字,季知漾咬唇,方才被领导孤立的那种无助又涌了上来。

    对不起,裴京叙,你让我在喜欢的领域闪闪发光,可我却是最暗淡的那一颗。

    季知漾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拎起袋子,往厕所走去。

    到了厕所,季知漾躲进最里面一间隔间,一一翻了下里面的衣物。

    “外套,毛衣,内衣,这是什么?”

    季知漾将那塑封好的小袋子拿出来看了眼,长睫微眨,眼里露出困惑。

    下一秒,细长的手指,连撕带扯的把那袋子的“伪装”扯开了,一条白色的小内裤出现在她手上,季知漾瞬间红了脸。

    这人真是做事妥帖,居然连内裤这种私密物都替她考虑好了。

    本欲道谢的季知漾,愣是不知如何开口,她的脸红得像只熟透的螃蟹,盯着那条内裤,心跳如雷。

    猛然间想起,高一那年,季知漾所在的二班,和裴京叙所在的一班一同上体育课。

    当时她蹲在地上帮女同学做拉伸,忽然,季知漾觉得小腹一阵热流,直往下涌去,她脸皮薄,瞬间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她抬眸看向那名女同学,支支吾吾道:“那个......我想上厕所,我好像来......”

    女同学皱眉,打断了她的话,“季知漾,你是不是想偷懒?”

    季知漾摇头,“没,我没那个意思。”

    片刻后,她起身,瞬间感觉周围的目光变得浑浊起来。

    因为季知漾长得漂亮,不少男生都喜欢往她这看。

    “你看她的裤子,是不是血崩了啊?”

    “哈哈哈,她是不是肛裂了?”

    “还是痔疮破了?”

    .......

    不堪入目的声音传来,季知漾羞得想挖个洞钻进去,她红着眼眶,想找一个女生求助,可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带着讥笑时,季知漾硬生生将话憋了过去。

    她迈开脚步,刚想去找老师请假,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男生穿着白色校服,戴着棒球帽,肤色很白,腿很长,阳光照在他侧脸,下颌线清晰分明。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在她眼里变成幻影,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清瘦高挑,气质酷拽的男生。

    男生拉过季知漾的手腕,就往前走,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他撩眼,盯着那群目瞪口呆的人看了一眼,唇角扯了扯,“别整天瞎比比,笑得比哭丧还难看,再笑下去,你们他妈明天都肛裂!”

    四下寂静。

    季知漾的手腕被男生拽着,微热的触觉,自她的筋脉一直延伸到心脏。

    她的脑海不断浮现男生那句——“再笑下去,你们他妈明天都肛裂!”,第一次季知漾觉得,男生爆粗口也挺帅。

    “砰砰砰”,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眼前仿佛开始开出绚烂的烟花,漂亮得她的眼睛都觉得酸胀。

    被男生牵到了小卖部门口,男生脚步停顿,将自己头上的棒球帽戴在她头上,他挑眉,“在这待着,我去给你买东西。”

    在那个学生时代,男生对女孩来月经这事是充满好奇,且觉得很晦气的事,可在裴京叙眼里,却自然得和手破了似的,他毫不避讳。

    也就在这时,没了帽子的遮挡,季知漾才看见了男生的全貌,他有一张白皙精致的脸,五官立体,眼神像狭长的花瓣,漂亮又撩人。

    没一会儿,裴京叙走了出来,他将买好的东西递到她手上,“喏,你后面就是卫生间,去换吧,换好了回去休息,我替你去请假。”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离开。

    季知漾盯着男生的背影,心跳快得一塌糊涂,她张了张嘴,想道谢,喉咙却像是被人扼住,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到了卫生间,她打开袋子,里面有两袋卫生巾,一袋日用,一袋夜用,还有一袋红糖姜茶,和几包暖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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