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日清冷,天气阴沉,预报有雨。

    楚漪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冷风扑面而来,颊边未挽的发丝被吹起迷了眼。

    她拎着一个大大的保温袋,走进高耸的写字楼,按了电梯,一路直达十八楼。

    前台处无人。

    楚漪来得次数不多,上个月还是年前。过来的时候,是一个青春俏丽的年轻女孩接待的她。

    男朋友赵赋,也是这家室内设计公司老板,后来和她解释,年轻女孩是他同专业学妹陈洵美,大四需要实习,求了他,他不好拒绝。小姑娘也很懂人情往来,除了本职设计工作之外,还兼任了前台工作。

    楚漪不置可否,赵赋一年前大学毕业,和几个同学一起创业创办了这家室内设计公司。她不懂室内设计,更不懂公司运营,自然不会对他的用人置喙半分。

    哪怕肉眼可见的陈洵美与赵赋之间不清白的亲密氛围,以及小姑娘对她莫名的敌意。

    保温袋太沉,她放在了前台。

    芒果和草莓千层,榴莲雪媚娘,还有桂花红豆汤,做了公司七八个人全部的份。

    “答应她,答应她……”

    起哄声、鼓掌声,突然从里面的办公室传出来。

    楚漪这才发现,整个办公区无人,似乎都聚集到了赵赋的办公室里去了。

    前台处看不到那里。

    “我从大一刚入校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我暗示明示了你那么多回,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我说我不想去我爸的公司实习,你立刻就邀请我来你的公司,不是对我有意思是什么?”

    “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可她年纪比你大那么多,又不懂你,你和她聊设计,她和你聊厨艺,怎么做灵魂伴侣?学长,做我男朋友吧?”

    整个公司只有陈洵美一个女孩子,她也只叫赵赋一个人学长。

    这是撞上了陈洵美对赵赋的表白现场?

    楚漪向前走了两步,在一个能看到办公室内部,但是里面的人又看不到她的死角位置。

    她也很好奇赵赋的答案。

    里面,女孩眼含期待。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半成熟气质,让赵赋英俊的五官越发吸引人。他皱着眉,但似乎被讲中了心思,犹疑不定,没什么说服力地反驳:“别胡说……”

    陈洵美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声音娇俏,眼神一转,猛地一跳,抱住了赵赋的脖子,亲了他的唇。

    赵赋眉头皱得更紧,却下意识抱住了她的腰,怕她摔倒。陈洵美有恃无恐,亲得更深入。

    俊男美女,气氛旖旎暧昧,画面养眼。

    围观的几人,立时发出了起哄的狼嚎。

    楚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被别的女孩抱着、亲着,而他却不推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被发丝迷眼的泪意却迟迟到来。一旁的玻璃墙印出她的身影,中式梅花缠枝素白羽绒服配一条丝绒长裙,一根素钗将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眉眼昳丽,气质清冷,是会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人。

    她今年二十六岁,比赵赋仅仅大了三岁,便成了他们口中的老女人。

    楚漪哂笑一声。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你情我愿,如今戳破那一层窗户纸了而已。脏了的男人也不值得她冲进去,如泼妇撕扯,大闹一场。

    她只是下意识地拿出了手机,拍照、录像,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回来,带走了保温袋。

    虽然又大又沉,但里面的东西都是她亲手做的,放在她的私房菜馆里卖,价格不菲。

    里面的人,白瞎了她经常叫跑腿给他们送那么多吃的,不值得。

    刚坐进出租车,就收到了赵斌的信息。“姐姐,你在干嘛呢?”

    楚漪没回。她不明白他,前一刻还和别的女孩搂搂抱抱,下一刻还能在她面前装着若无其事。

    有点恶心。

    当初赵斌死乞白赖地追了她两年,她同意和他在一起,不过是想着奶狗弟弟年轻乖巧又粘人,学历高,还身心清白。

    她被他的赤诚和热情打动,想着,不如试一试。

    现在看来,保质期不过三年,年轻轻轻,就脏了。

    心底钝钝的疼。泪意汹涌,她却始终未让它们落下来。

    不过一段感情,她割舍得起。

    只是,这种渐渐被打动,她投入了情意却又被辜负的背叛感,十分令人难过,难过自己的情意白付了。

    私房菜馆附近,突然堵起车来。前面出了事故,想着没多远,楚漪便提前下了车。

    阴沉的空气中水汽越来越多,酝酿许久的冬雨淅沥而下。

    隔着雨帘,“荟萃”的牌匾清晰入眼。古朴木质,泛金字体。花大价钱请了书法大师写的,从招牌开始,打造私房菜馆的档次。

    楚漪没撑伞,突然想淋一场雨。

    雨越下越大,转过路口,一辆黑色的车迎面驰来,车速不快,但当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不是主路,小道路面窄,视线不清以及积水打滑,一时反应不过来,受惊之下,楚漪摔倒在地上。

    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她抬起头,车头离她的距离不过寸余。

    视线不清以及积水打滑,手中的保温袋狠狠摔到一边,翻滚。脚踝处疼痛袭来,她试了试,站不起来。

    大雨不停歇,浑身已湿透,凉气透入心底。

    车门打开的声音,而后,黑色的雨伞撑起了雨幕,遮挡在她头顶。伞下先是露出黑色毛衣都遮掩不住好身材的上半身,而后是一张俊美成熟的男人的脸,五官分明,过分的好看。幽深的眼眸,无端使人感到深情,令人沉溺。

    这张脸,她看过。

    从荟萃出门的时候,穿过大厅,正好看到一明艳女人抬手兜头浇了他一杯水,而后扬长而去。

    视线与他对上,男人眸中沉静无波,气质矜贵优雅,楚漪却觉尴尬。场面一目了然,他被人甩了。客人为贵,她将随手拿着的手帕递给了他。

    指尖温热,触之即离。

    男人面色淡然,点头谢过,楚漪转身离开。

    那时,狼狈的是他。此刻形势逆转,狼狈的却是她了。

    素白羽绒服,沾染了地上的泥,斑斑点点。但雨水冲洗后的脸颊,动人若晨间染露的花,依然明艳娇嫩。

    男人敛眸,没有泄露丝毫情绪起伏,他问她怎么样,还能起来吗。楚漪试着动了动,脚踝处刺骨的疼。她摇了摇头。

    他将雨伞递给楚漪,低声道一句:“得罪了。”

    声音低沉含着磁性,他长臂一伸,并不怕沾染她身上的泥泞,一手揽着楚漪的肩,一手揽住她的腿弯,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放进了副驾驶座。

    “我送你去医院。”

    外间空气湿冷,车内暖气十足。浑身湿透的楚漪忍不住打了寒颤,他递来厚实的黑色羊绒大衣,让她脱下湿透的羽绒服披在身上,大衣上沾染了男人身上的味道,清浅,却莫名好闻。

    车子在雨中驰动,车内一时静默。

    手机信息声响起,赵赋的信息:“姐姐,客户突然要返工,今晚不能和你一块吃饭了,明天忙完,我去找你。”

    后面附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是了,他们今晚约了吃饭。年后复工,她觉得两人好几天各忙各的,未能好好约会,便提前准备了点吃的,慰劳一下他们,送去公司当下午茶,然后等他下班一起走。

    谁料,直接看到了他的出轨现场。

    又一次的失约……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自从陈洵美入职,他便一次又一次地放她鸽子。

    酝酿许久的泪,终于滴落。

    她哭得无声,眼泪却汹涌。

    在他身上投入的时间、精力以及那些情意都白费了,她允许自己为他再难过一会会。

    驾驶的男人,余光见到她的哭泣,忍不住安慰一句:“别担心,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他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伤势。

    楚漪抬手擦了泪,在陌生人面前失控,太失体面。情绪遗落,她顺着他的话,忍不住反问:“你当然不担心,伤的是我的腿,若是断了怎么办?”

    男人沉默,却不好不答,“一定会让它恢复如初。”

    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

    楚漪:“恢复不了,瘸了怎么办?”

    她年纪轻轻,却瘸了一条腿。

    突然有了正当理由哭泣,“到时候,我嫁不出去怎么办?”

    男人将车停好,他转头,沉沉凝视住她,眸中情绪翻涌,俊美的容颜,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沉静的面庞,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声音低沉却笃定,鬼使神差般答了一句,“我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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