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庭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偏头看了一眼那人,黑色的眸光森冷,压迫感极强。

    那人冷汗涔涔,紧张到声音都发抖,“周总,打扰了,我这就走,改日再登门拜访。”

    周鹤庭隐隐发怒,“以后不用来了。”

    在周鹤庭迫人的目光下,他连声应好,低着头匆匆走远,擦肩而过时,目光凝视了一秒符萦,一封信从他口袋掉落。

    信封砸在地面,轻微的细响如一声惊雷震碎了他绷直的神经。

    他逃一般跑出古堡,发软的腿打着摆子,跑得歪歪斜斜,撞到了守在外面的管家。

    时间似乎停止,每一帧都如电影结尾的慢镜头,走廊寂静,窗上的花影斑驳陆离,地上的人影相拥。

    周鹤庭身上的冷香安抚了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一会儿,符萦冷静下来,掉线的智商也回笼了,这位“莫先生”的口音带着浓重的外国人腔调,根本不是莫知诚。

    离开他怀里时,衣服摩擦窸窣声如烟花在耳边绽放,她克制着捂耳的冲动,抬头对上周鹤庭怜惜的眸光。

    原来虚惊一场,符萦红了脸,很不好意思,手背不经意贴近烫红的脸,试图降温。

    符萦与他拉开了点距离,“对不起,我迫不得已才……”

    “迫不得已才躲到我怀里吗?”

    符萦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垂着眸,“我……那个人是谁?”

    “一个植物学家,Fabio,痴迷中华传统文化,我之前拿过一些古籍拓本和他交换鸢尾花种子。”

    “难怪管家会让他进来。”

    符萦偏头看着Fabio消失的拐角,不小心说出了心声。

    周鹤庭摸了摸她的头,认真说:“是管家的错,来的是谁都说不清楚,害你担惊受怕,我罚他奖金,不怪你。”

    符萦皱眉,迎合道,“嗯,多罚点。”

    没得到回答,她以为说错了话,轻声征求意见,“可以吗?”

    周鹤庭笑了下,“听你的。”

    符萦觉得他像一位听信谗言的君王,而她假作了一次红颜祸水。

    “还是不了,跟你待久了,我都染上资本家行径了。”

    “你管这叫资本家?”

    符萦凝思了会,“按经济定律来说,应该是剥削的封建主义。”

    周鹤庭揶揄,“我又成封建庄园主了?”

    符萦恼羞成怒,她是这个意思吗,理不直气也壮登了眼他。

    眼看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周鹤庭笑了笑。

    符萦捱不住他温柔的目光,眼眸低垂,突然余光瞥见地面的信件,蹲了下来捡起。

    “符萦亲启”

    字迹熟悉到让她有一瞬荒唐,烫手山芋般急忙扔掉。

    周鹤庭垂着眸,敛了敛神色,弯腰去捡。

    在他刚摸到信封时,符萦慌张抢了过来,“别碰,没有什么好看的。”

    “这信是Fabio掉的。”

    “也是巧了,Fabio中文名字叫莫林,和你害怕的莫先生同一个姓。”

    周鹤庭慢条斯理站起来,眼底明明含着柔和的浅笑,却人不寒而栗。

    符萦觉得此刻的他很陌生,不高兴的时候也要笑着,真假,和她一样。

    他们隐藏的边界在一寸寸靠近,相融。

    周鹤庭宽厚的掌心伸到她的面前,“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符萦藏在身后的手用力捏着那封信,心底天人交战。

    “符萦。”

    周鹤庭突然喊了她一声,温热的指腹落在她干涩的眼角,“信给我。”

    符萦眼睫颤了颤,慢吞吞和他对视,眸光无神,“不是巧合。”

    说着将皱巴巴的信递给了他。

    符萦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恐惧、惊诧一点点吞噬她的脑海。

    她害怕的从来不是莫知诚这个人,她害怕的是自己的秘密会被眼前这个男人知道。

    那些阴暗的过去不该在这座明亮华丽的庄园里出现,污了这座鸢尾花园的澄净。

    周鹤庭抚平信上的褶皱,审视良久,抬眸看着她因害怕颤动的肩膀,心底空落落地疼,无法拥有,无法触及的感觉又无端而起。

    他捏着封口处,作势要撕开。

    符萦瞳孔缩小,转身走向窗边,裙摆擦过他的裤腿,带起一阵风。

    她还是做不到亲眼看着自己的秘密被揭晓。

    周鹤庭迟疑了一下会才跟上,站在她的身侧,光从两人的缝隙穿过,地面的影子隔着一束光线,泾渭分明。

    一封完好无损的信被递回她的手里。

    符萦有点诧异,他居然没有拆开,心有余悸拿着信。

    周鹤庭解释说,“我没有看拆别人信的爱好,不打开看看吗?”

    符萦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拆,我不是他手中的傀儡。”

    拆了只会徒增烦恼,何必呢。

    “有打火机吗?”

    周鹤庭不明就里,却还是拿给了她。

    符萦打开黑色打火机,转动砂轮。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玻璃窗外的绿色树影,陡然亮起一簇猩红的火苗,张牙舞爪吞噬了褐色的信封,化为灰烬。

    周鹤庭眼底燎原着信封燃烧的火光。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直到沾了她手心暖意的打火机被塞回手里时,才有了真实感。

    “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去拍照了。”

    周鹤庭神色晦暗不明,“你先休息,等我一会。”

    *

    管家拦住了鬼鬼祟祟的Fabio,一眼瞧出他的不对劲,给周鹤庭发了信息,并找了个借口,让他去看下鸢尾花的情况。

    没有得到先生回复,管家是不会让Fabio离开的。

    和符萦分开后,周鹤庭去见了Fabio。

    一提到那位莫先生,符萦就变得敏感,脆弱,可真的收到那位莫先生的信后反而漠然起来,不像怕他的样子。

    Fabio正蹲在鸢尾花圃旁收集土壤样本。

    周鹤庭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位胆大妄为的假“莫先生”。

    他的声音森寒如冬,“Fabio,那封信谁给你的。”

    Fabio握着铲子的手在抖,“一位中国人,他拿了十几本昂贵的古籍和我交换,对不起,周先生,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求您放过我这一回吧。”

    周鹤庭漠然盯着他祈求的眼睛,“回去告诉那个人,符小姐没有看信,直接烧了。”

    他转头对管家说,“信灰给他装回去,眼见为实更好。”

    “事成之后,你不用待在意大利了。”

    周鹤庭短短几句话,叫树荫下的Fabio后背湿透,瘫坐在地上。

    周先生从来就不是一个温和,好说话的人,是他存了侥幸心理,太恃才放旷,研究鸢尾的人很多,并不缺他一个。

    Fabio不知道,周先生还派人跟踪了他,意在他背后那位真正的莫先生。

    即便周鹤庭不发话,莫知诚也不会让他好过了,一个完不成任务的弃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客厅里,符萦坐在沙发上捧着ossi di seppia心不在焉地看,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周鹤庭处理完Fabio的事情,回来看见她缩在沙发睡着了,不忍心叫醒她,小心为她盖上毯子,免得着凉。

    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他有些意动,俯身靠近,符萦恰好翻身,突然的动作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坐在地毯上,眼神描摹她的模样,似要永远篆刻在心底。

    醒来后,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向下偏移,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她不知道周鹤庭去哪了,连管家的身影也不见了,空荡荡的城堡,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符萦看了会墙上的油画,掀开身上的毯子,捡起掉在地面的诗集,茶几上的水凉了,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走向厨房。

    和蔼的主厨怀特大叔正皱着眉来回踱步,年纪轻的帮厨罗西低头站在一旁,战战兢兢,明显挨训过了。

    一看见符萦进来,用流利的中文向她问好,“符小姐,您想要点什么?”

    “一杯温水。”

    她发现庄园里的每个人都至少会中、意、英三国语言,周鹤庭的背景比预想中更雄厚。

    闻言,罗西仿佛有了救星般,立即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符萦抿了一口水润唇,“怀特大叔,发生了什么事情?”

    怀特大叔拉开了恒温小酒柜,“我前些天放这里的罗曼尼·康帝不见了一瓶。”

    先生前几天没有点酒,今天的菜单重新添了酒,他一检查才发现少了一瓶。

    罗西是负责置办厨房东西的人,自然免不了担责。

    符萦心虚,是她当水囫囵喝掉的那瓶红酒。

    "其实,那瓶酒是我喝了的。"

    怀特大叔震惊地高声问,“符小姐,您不能喝酒。”

    符萦捧着水杯,乖巧道:“对不起,酒的味道很好,对得起它的美名。”

    怀特大叔无奈扶额,烦躁地搓了搓他那没有了头发的颅顶。

    “我可以赔偿。”

    罗西凑了过去,“符小姐,您是先生的朋友,用不着赔偿。”

    他悄摸瞥了眼怀特,压低声音,“怀特大叔没有恶意,只是惭愧没有收好酒,让您误喝了。”

    符萦脸色一红,罗西真会为她找借口,她并非误喝,而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酒的价值如此高昂,白白糟蹋了。

    怀特剜了一眼罗西,这小子又在偷摸说他的坏话了,解释说,“符小姐,您误会了,不需要您赔偿的。”末了还加了一句,“其实,您脚伤刚好,不宜饮酒的。”

    符萦笑了笑,“是没有好的时候喝的,现在伤也好了,可见没有影响的。”

    话音刚落,她走了几步,以示脚踝已经好了,脸上笑意盈盈,如春光明媚。

    怀特和罗西眼底闪过惊艳,一起笑了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周鹤庭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符萦收敛笑容,僵硬地转身,手碰到了岛台上的果蔬篮子。

    她撇了撇嘴,不满污蔑,“哪有,本来就不严重。”

    他大步上前,揽住她的腰,把半坠的篮子推回岛台中间,还是有几颗西红柿砸在了符萦的脚上。

    周鹤庭眼神凌厉看向怀特,“这种事情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符萦被吓了一跳,挣脱他的怀抱,蹲下来捡西红柿,“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周鹤庭好笑,蹲下来和她一起捡,“不怪你,我说的是怀特。”

    怀特恭敬说:“对不起,先生,我会注意的。”

    符萦岔岔不平,“应该怪你,像个鬼一样,走路都没有声音的,突然吓我一跳。”

    “嗯,怪我,不怪心虚的某人。”

    符萦面色羞怯,颤眸,手里拿着几个磕破了皮的西红柿,面对一旁的垃圾桶,有些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留了一个,洗了洗,直接吃了起来。

    符萦不想改变别人的习惯,也不想丢了原则,只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她为自己辩解,“我当时发烧了,神志不清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他看了眼她被西红柿汁水浸润的红唇,喉结滚了滚,洗了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转移了话题,“我才走开几分钟,你就跑厨房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符萦眼眸微动,原来那个毯子是他帮忙盖上的。

    “我口渴了,客厅的水是凉的。”

    ……

    不一会,两人并肩走远。

    罗西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吓死我了,看来我们庄园很快就会有女主人了。”

    怀特目光严肃看着罗西,“你忘了庄园的规矩了吗?先生岂是你可以编排的,要是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离开庄园。”

    “我保证不会再犯了,原谅我这一回。”

    怀特冷哼了一声,继续研究起今晚的菜单。

    罗西挠挠后脑勺,笑了笑,怀特大叔总是这样嘴硬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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