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萦被他的眼神撩拨到了,心漏了一拍。

    她贪恋渴望心跳加速的感觉,就像浪潮迭起是大海的呼吸,只有这种时刻她才感觉自己在活着。

    符萦双手撑在台面,身体微微后仰,歪着头无畏无惧笑了下。

    周鹤庭眯着眸子,看不穿她,“你笑什么?”

    她蓝澄澄的眼睛布满笑意,“我对你一见钟情,好像喜欢上你是刻入我DNA的本能,而见到你是触发基因表达的唯一因素。”

    周鹤庭被她直白热烈的表白弄得不知所措,满腔爱意汹涌流向四肢百骸,灼烧他的每一寸神经,神思恍惚。

    突然,他想起她还有一个男朋友,咬了下舌尖,从海盐薄荷的冷香中清醒,“你男朋友知道你在外面喜欢别的男人吗?”

    若是事实,符萦会被他的逼问吓到失语,但不是,她没有男朋友,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符萦眉毛耸拉,浅淡的笑稍纵即逝,“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发现了人们总是轻易相信半真半假的话,甚至奉为圭臬。”

    “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受到莫知诚的胁迫,一切都是我夸大了事实,在佛罗伦萨故意将错就错编了谎言欺骗你,不过是为了留在你的庄园。”

    她眼神飘浮,怀念起那片盛大的鸢尾,笑得怅然,“庄园的鸢尾长得不错。”

    “还有,莫知诚只是想邀请我加入他公司投资的一个科研项目,但我不愿意,扯了你的名头去恐吓他,谁叫我天生倒霉体质,下一秒就碰上了你。”

    ……

    她说了很长一串话,气也不喘,仿佛酝酿了很久,只为找到机会一字一句都告诉他。

    有人说他薄情寡义,可如今看来分明不及她丝毫。

    他面容平静得过分,“符萦,你说完了吗?”

    符萦怀疑他敛藏的情绪里是对她的无边失望,她最害怕窥见一丝失望的情绪,低着头跳下台面,“对不起,我要走了。”

    周鹤庭长臂一伸,揽她入怀,无奈道:“为什么不肯听我说一句?”

    她嫌自己的印象在他眼里不够坏,咬着唇,用力踏在地面,“我脚踝受伤也是装的。”

    周鹤庭郑重其事,“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为了保护好自己,做这些是无可非议的,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我也没有你想象中善良,会轻易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在庄园住下。”

    周鹤庭抓着她手按在心口,“我不信你半点也没察觉到。”

    符萦听见他的话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直挺挺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动作,刻意忽略他身上烫人的温度。

    他贴着她的侧脸,呼吸喷薄在她娇嫩的肌肤上,不喜她此刻的呆愣,眼尾坠满浓郁的情愫,喉结重重滚动,“我喜欢你,一见钟情的喜欢。”

    符萦转动眼珠,睫毛上翘,视线荒唐看着他。

    符萦想摸一摸他的额头,真的没有发烧吗?竟然说出这一长串胡话,在他的眼里谎言也能成为自保的工具。

    因为喜欢她,所以可以为她舍弃道德准线?失了智吗?

    不过,为了保持距离,她忍下了摸额头的冲动,完全忘了她人还在他的怀里,是更亲密更暧昧的距离,好像无视就真的不存在。

    “你真的不介意一个满口谎言的坏女人。”

    周鹤庭不赞成摇了摇头,“你不坏,不要贬低自己,我喜欢你,你的一切我都不介意。”

    符萦眼神暗了下去,想起Lena的话,一见钟情的喜欢短则一个小时,长则一年,摇了摇头,低喃:“可这份喜欢能保留多长?”

    周鹤庭拔高了音调,胸膛起伏,“你连机会都没有给我,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腰间的手用力压着她,灼烫的温度令皮肤颤栗。

    符萦眼睛蒙了层滢润的水光,咬着唇仰头看向他的眼睛,没有失望,是她见过最真挚的目光,似无人之境的璀璨星空,足以让人眩晕。

    她心跳与呼吸在一瞬间错乱,理智的弦绷到极致,喉咙发紧,缓慢张了张干涩的唇。

    周鹤庭食指抵上她的唇,堵住了她的话,“不用现在就回答我,你好好想一想,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不在乎这一点时间。”

    他竟不知自己也会有胆怯的一天,害怕听到那个伤人答案。

    符萦释然一笑,眼底隐匿着痛楚,“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她失控的理智差点迷失在他的眼底,刚才未说出口的话,现在也没有了勇气。

    也许是大西洋沿岸的蝴蝶煽动了翅膀,引起了命运细线的震颤,他们的缘分就差一个抬手的距离戛然而止。

    他松了下心神,想起等候已久的杨老,“好,先让医生看看你的脚踝。”

    符萦不愿意去医院,他干脆直接请杨老过来,顺便给她调理身体。

    杨老是京溪中医院的院长,传承至医学世家,医术高明,是他爷爷的好友。

    杨老留着花白的胡子,看起来十分和蔼,起初还是笑眯眯给她把脉,两只手把完脉后,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符萦其实很怕看中医,有经验的中医就像会读心术一样,让她内心的阴暗面都无处遁形,是比心理医生更让人发怵的存在。

    此刻,她很庆幸Lena压着她吃了药。

    “有点肝气郁结,失眠,年纪轻轻就不要心事重重的了,做人要开心。”

    做人要开心,多简单易懂的道理,有几人能做到呢?

    符萦低着头嗯了一声,不敢辩解。

    杨老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脚踝。

    “之前骨折过吗?”

    符萦眼神闪过惊愕,模糊道:“小时候受过一次伤。”

    “你容易扭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后遗症了。平时要注意用脚,不要累到,剧烈运动要避免。”

    “烟酒也要戒了。”

    符萦脸色羞红,好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她真的不是一直烟酒都来的,只是偶尔而已。

    ……

    杨老细细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几乎把符萦的老底都揭了个一干二净。

    周鹤庭送杨老出门,担忧地问:“杨爷爷,萦萦她没事吧。”

    “小毛病倒是不少,都是年轻人身上普遍有的,没什么大问题,吃药调理就好。”

    末了,又劝了一句,“鹤庭,我知道你大动周折请我过来是上了心思的,但你要想清楚,别害了自己,也别害了小姑娘。”

    周鹤庭皱着的眉舒展开来,“杨爷爷,我是认真的。”

    杨老并未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鹤庭把方子给了助理去拿药,回来就看到符萦一个人捂着脸呆做在沙发上,孤零零的。

    “疼吗?”

    符萦放下手,愣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周鹤庭想起有部分人对太过沉痛的事物会选择性进行遗忘。

    他斟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心,“没事,已经过去了。”

    她不是不记得,只是潜意识觉得没有提起的必要。

    符萦抿了口水,“嗯,我可以走了吗?”

    周鹤庭举着手机放到她面前,“先把我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

    符萦脸上刚褪去的热意又上涌,有种干了坏事被正主逮到的尴尬,慢腾腾拿出手机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的头像很模糊,像是拿座机拍的一样,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只毛茸茸的绿色小鸟飞向天空。

    符萦点开了他的头像,“这是什么鸟?”

    “黄腰柳莺。”

    他小时候捡到的一只鸟儿,被雨打落树下,折了翅膀,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好。

    “你养的吗?”

    周鹤庭手指贴着小鸟的翅膀摩挲,随意说:“捡的,后面放归自然了,这张图就是那天拍的。”

    夜雨冷寂的江南庄园,十五岁的周鹤庭站在廊下,一身黑衣的他绷着脸,眼睛很红。

    爷爷说他以后要成为一位大人了,不能再任性妄为。

    耳畔是潇潇凄厉雨声,夹着他爷爷的严肃的叮咛,化为索命的夜鬼朝他袭来。

    突然,风卷着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浇透了他强装的冷静,握紧了拳头砸在栏杆上,猩红的血丝渗出,融在雨水里。

    回廊的灯光昏暗,他站在摇晃的树影里,偶尔闪过的光映亮了他眼底的无措,任由血淌下。

    他也不过才15岁,正值青春年华的热烈无畏,却要承担起一个家族的责任。

    唯一可以倾诉依恋的母亲,沉睡在了春天的末尾。

    耳侧杂乱的声音里夹了微弱的叽喳声,山茶树上跌落一个圆滚滚的小球。

    他迈开步子转身离开,无视余光滑落的弧线。

    不知为何又停在了拐角。

    他猛然冲进雨幕,回来时怀里多了一只折了翅膀的小鸟,湿漉漉,浑身透着可怜劲。

    他帮小鸟擦干了雨水,涂了药在洇着暗红血迹的翅膀上。

    小鸟留了他的卧室里,一直开着的窗再也没有打开过,紧紧闭着。

    小鸟伤好之后,黄绿色的身影每天在屋子里扑腾,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他不愿意出门,终日听着小鸟的声音也嫌烦。

    直到有一天,爷爷领着他的父亲拿了根竹鞭闯进了他的卧室,斥责他玩物丧志,要毁了整个家。

    莫大的罪名,轻飘飘落到了他一个15岁孩子身上,一同之前,可是再也没有人护着他了。

    他拼着一口气护着小鸟,抗下了数十次鞭打。

    周德鸿恨铁不成钢,“别忘了你有今天是怎么来的。”

    可惜,15岁的周鹤庭可以挨下这一次鞭打,却逃不出控制的牢笼。

    他的好爷爷拎了个鸟笼送他,假仁假义的歉礼,实则命令他关起小鸟。

    他把鸟笼砸了个稀巴烂,捧着小鸟回到了院子,啄了啄他的掌心,展翅飞向天空。

    他放了鸟儿自由,退后的那一步将自己禁锢了起来,困在高墙大院内,恪守成规。

    周鹤庭怕吓到她,略过了血淋淋的部分,他一个人承受就好,反正早已经过去了。

    符萦撑着下巴,听着他娓娓道来的往事,三言两语的背后肯定藏着不为人知的心酸。

    “后悔吗?”

    周鹤庭眉眼轻松,“怎么会,本来就是要放它走的。”

    符萦指尖敲着脸颊上的软肉,“它很幸运遇见了你。”

    “我也很幸运的,遇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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