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七月。

    盛夏,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肆意地灼烧着大地。

    空气里像是流淌着滚滚的热浪,每一次呼吸仿佛都在吞咽火苗。

    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出门,只有蝉儿在枝头不知疲惫地鸣叫着,似乎在抗议这难耐的高温。

    一声尖叫突然打破了夏日的宁静:“不好啦!有人落水啦!!”

    红旗公社第一大队的大队长江向东正在自家屋子里打盹,被这喊声惊醒,一下坐了起来,连褂子都忘穿了,光着上身,趿拉着鞋就往外跑去。

    此时的河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人。

    见到江向东,众人总算有了主心骨。

    二牛更是松了一口气:“大队长,你可算来了。”

    江向东扫了眼他身上湿透的衣服,微微点头,问:“发生啥事了?”

    二牛拍了拍胸口,仿佛吓了一跳的模样:“这几天天气不是热嘛,我担心自留地种的菜蔫了,就想去河边挑几桶水浇地,哪知道刚走到河边,就见到春桃站在那儿晃晃悠悠的,我正想跟她打个招呼呢……”

    江向东皱着眉头,一抬手:“说重点。”

    二牛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她一头栽进了河里,我刚开始还以为天气太热她想游泳呢,但是等我挑完水,都没见她浮上来,这才知道,大事不妙了,赶紧把扁担一扔,跳下河去救她……”

    江向东提着的心落了下来:“人呢?”

    二牛努努嘴:“老张头看着呢。”

    江向东心里又是一个咯噔,老张头是公社里的赤脚医生,平时看点感冒发烧的小病倒还可以,这落水,他能成吗?

    江向东拨开人群走了进去,老张头见他来了,忙喊了声:“大队长。”

    江向东点了点头,说:“人咋样了?”

    老张头:“没啥大事,二牛救的及时,刚落水没多久就把人捞起来了,就是呛了几口水,正昏迷着呢,估计过会就醒了。”

    江向东“嗯”了一声,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这人好端端的,咋突然落水了呢。”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红旗公社里谁不知道,孟春桃跟江向东的三儿子江大川定了亲,马上就结婚了。

    婚期将至,突然落水,说跟结婚的事没关系,谁信?

    江向东明显也想到了这一茬,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孟春桃半天不醒,江向东心里头憋着一口闷气,只得找老张头发泄,骂道:“你不是说人过会就醒了,这都过了好几会了。”

    老张头支吾了半天:“这,按理来说……马上就该醒了啊……”

    话音刚落,就见地上的孟春桃突然咳嗽了两声,呛出了一口水。

    江向东见她睁开了眼睛,松了一口气,这毕竟是未来的三儿媳妇啊,出了差错可还得了。

    于是惯是严肃的脸上挤出点笑模样道:“春桃,你感觉咋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孟春桃就跟没听见似的,目光茫然地扫视了一圈,眼神突然聚焦,抿着嘴儿,坚定地大喊道:“我要退婚!”

    这一声‘退婚’把周围的社员们都听愣住了,一时间,目光如箭一般,嗖嗖嗖地朝江向东射去。

    江向东黑着一张脸,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春桃,你是不是呛水呛迷糊了。”

    孟春桃继续大声嚷嚷道:“我不是,我没有,我要跟江大川退婚。”

    说完,她就死死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沟通交流的样子。

    要说人群里,最急的非二牛莫属了。

    他急得抓耳挠腮,打着磕巴道:“大、大队长,我就是救个人,她要退婚跟我可没关系啊。”

    江向东脸黑得像锅底,咬牙切齿地道:“孟家的人呢,孟家的人上哪去了,自己亲闺女落了水,还不赶紧——”

    话音刚落,人群中分出一条道,孟为国和谭金凤两口子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谭金凤趴在孟春桃的身上哭喊道:“我的桃儿!你醒醒,你别吓我啊!”

    她猛地掐了一把跟在一旁的小闺女孟秋梨,语气凶狠地骂道:“都怪你,你怎么不看好你姐姐呢,居然让她一个人跑出来还落水了,我告诉你,要是桃儿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作为一家之主的孟为国虽然没吱声,但那不住轻点的下巴,显然表示他是极为赞同谭金凤所说的话的。

    一旁的围观群众都无语了,这孟秋梨比孟春桃还小两岁呢,妹妹看住姐姐,是不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大伙窃窃私语:

    “早听说孟家两口子偏心大闺女,我还以为传言是假的,没想到是真的。”

    “那可不,孟春桃长得漂亮,是咱们公社出了名的美人,嘴又甜,又会来事,跟她一比,孟秋梨就是一个没长开的小花苞,嘴还笨,不会讨人欢心,换做是我,我也喜欢漂亮嘴甜的大闺女。”

    年纪最大的梁阿婆叹气道:“你们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谭金凤当年怀孕的时候怀的是一对龙凤胎,但是生产的时候难产了,只救下来一个,就是孟秋梨,小儿子一出生就死了,谭金凤一直觉得都是因为孟秋梨,她儿子才生不下来的。后来,医生说她因为难产伤了身子,以后都不能再怀孕了,她就觉得这个小闺女克她,处处看孟秋梨不顺眼。孟秋梨出生第二天,孟为国莫名其妙摔了一跤,还丢了钱,此后孟家更是出了不少事,他觉得这些衰事都是孟秋梨带来的,一直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梁阿婆意味深长地道:“他们两口子对大闺女好,也是因为觉得大闺女漂亮,以后肯定嫁得好,能带着他们两口子享福,这才对大闺女千娇百宠的。”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孟春桃在孟家啥家务活也不用做,而孟秋梨既要上山砍柴,又要煮饭做菜,还得帮一家人洗衣服,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

    五分钟前,孟秋梨刚睁开眼,脑子还昏昏沉沉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片嘈杂声,嗡嗡嗡,吵得她头都快炸了。

    然后她的手臂突然被人狠狠地掐了一下,这一下立马把她给掐清醒了。

    一段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孟秋梨迷茫地望了下四周,再联系刚才从众人口中听见的‘孟春桃’、‘孟秋梨’、‘孟为国’……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穿书了。

    她穿进了一本自己看过的年代文小说里,女主是她的亲姐姐孟春桃。

    孟春桃因为不满江家的婚事,精神恍惚,失足掉进了河里。

    从河里被救起来,再次醒来的孟春桃,已经不是原来的孟春桃了,而是来自五十年后的孟春桃。

    换句话说,她重生了。

    作为一个重生者,五十年后的孟春桃,经历了时代的变革,恢复高考、改革开放、特区建设……,她比这个年代的人知道的要多得多得多。

    重来一回的她,誓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再也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公社大队长的三儿子江大川,两口子婚后相敬如‘冰’,一个月话都说不上几句。

    为此,她盯上了两个月后来下乡的一个名叫傅俊彦的男知青。

    傅俊彦出身优渥,长相英俊,谈吐文雅,即便下乡插队了也从不放弃学习。

    跟江大川那个沉默寡言,身上沾满了泥点子的乡下汉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孟春桃长相漂亮,更是大队里少有的初中生,又有超乎这个时代的谈吐和眼光,很快就和傅俊彦情投意合了。

    恢复高考后,傅俊彦就以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首都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鲤跃龙门,刚毕业就被外交部要走了,此后一路高升,作为外交部的发言人,以后只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了。

    而孟春桃,作为外交官夫人,一路尽享荣华富贵,体面风流。

    孟为国和谭金凤两口子也被她接进了城里,安享晚年。

    至于孟秋梨这个孟家的小可怜、透明人,早在孟春桃提出不愿意跟江大川结婚后,就被孟为国和谭金凤两口子塞给了江家顶包,为的就是不得罪江向东这个大队长。

    反正都是孟家的女儿,姐姐嫁还是妹妹嫁,没有任何区别。

    小说最后,对孟秋梨的描写只有寥寥几句:

    几十年的农妇生活,压弯了她的脊背,褶皱了她的肌肤,她望着珠光宝气,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二十岁的姐姐,眼里流露出羡慕和嫉妒。

    孟秋梨:……

    她缓缓叹了一口气。

    原主也是可怜,从小就被父母迁怒,在家当牛做马,好不容易长大了,眼看着就能嫁人了,过好日子去了,结果被塞给了江家顶包,嫁给了姐姐不想嫁的人。

    老了以后还要对着姐姐荣华富贵的生活羡慕、嫉妒,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唉,她又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是为自己叹的。

    因为现在接这个烂摊子的人是她了。

    谭金凤见孟秋梨呆呆的没反应,还在那里叹气来叹气去,觉得也太不吉利了,孟春桃可还没死呢。

    她气得用手指头不停地戳孟秋梨的额头:“死丫头,我跟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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