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京城，秋分，九月末。
灰色雅马哈轰隆驶过，停到了半步庄园外。
程倾今天上半身穿着一件修身长袖上衣，设计简约，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锁骨。
下半身一条白色宽松的高腰碎花长裤，扎着一个饱满的低丸子头，十分休闲。
“上车卿卿。”
陆时钦将头盔的挡风镜片推了上去，眉头微挑，透露出的是骨子里的桀骜。
顺手将另一个头盔递给程倾。
轰鸣声响起，机车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呼啸而过的风浪将程倾那发自内心的呼喊声淹没。
只有陆时钦能听到。
还有那只环在陆时钦在腰间温热的手，似乎有些不太老实。
陆时钦将车停在了地下车场。
……
程倾手上熟练的用巧克粉擦拭球杆。
与此同时，陆时钦动作利落，出杆有力，一个漂亮的开球。
接连四颗球下袋，程倾无聊到开了瓶果汁。
见状，陆时钦假意呲杆，“呀，卿卿到你了。”
站定、俯身、拉杆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白球跳起越过目标球，精准的进洞。
陆时钦差点一口汽水喷出来，呛的咳了两下，“商务杆法？”
程倾讪讪地笑了笑，这结果的确有些差强人意。
“我不会。”
陆时钦努力回忆了一番，看起来明明挺像那么回事的，“别谦虚了。”
“我真的不会。”
确实不会，一点不是谦虚。
程倾心里默默琢磨着，以前看裴彻打台球都是这样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裴彻又没教过她打台球，反正看了这么久把动作和规则是学了个十成十。
“成，那哥哥教你。”
陆时钦放下可乐，将白球捡出。
白织灯下，台球桌的绿色绒布反射出微光。
陆时钦俯身压上握住了程倾的手，“放松，别握的太紧。”
少年低眸的姿态清隽，握住她的手指骨节分明，低头的姿势下额间碎发挡往眼睛，随意又有少年意气。
“动小臂，别用大臂发力，瞄准。”
陆时钦带着程倾的手稳稳击打出杆，白球旋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
降雨来的快，将夏末的燥热几乎冲刷干净。
林思温手中拎着一个长条黑盒，里头躺着的是上千万的定制球杆。
身后男人穿着价格不菲的青黑色休闲服，衬得气质愈发难以接近。
“彻哥喝什么不？”林思温顺带买了一瓶汽水，说话时牵起一个浅浅的梨涡，只有一个，但显得格外清俊。
裴彻正要回答，不远处传来女孩的嬉笑声，由远及近，听着额外耳熟。
“真哒？你还会赛车呢？”程倾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陆时钦。
陆时钦眉眼带笑，将水接过喝尽，“必须的，下次带你去玩。”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程倾笑的开心，愈发显得眉目明艳动人。
“低调低调。”陆时钦有些臭屁的摆了摆手。
林思温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呦！这不是程倾吗？
回过头一看，只见裴彻那双桃花眼却格外晦暗，很明显比刚刚的心情降了八个度不止。
此刻程倾也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眉头不禁一紧，顿时收了笑容。
“怎么了？”陆时钦顺着程倾的视线看到了两人。
“认识？”陆时钦声音很轻，却还是进到了裴彻的耳朵里。
不仅认识，而且熟的很。
程倾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跟林思温打了个招呼：“思温哥好久不见了。”
林思温自然的回应，随即眉头微挑，看来她跟裴彻还在冷战。
“是好长时间没见了，都大二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林思温跟程倾说话总有一种家长感。
……
程倾对于林思温是不讨厌的，他跟裴彻初中是同班，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哥之一。
从小他俩就带着程倾到处玩，程倾上大学之后再很少联系了。
尤其是在程倾生日的那件事之后，程倾跟裴彻的关系就变的很微妙，连带着他也避嫌。
……
“嗯。”程倾轻轻点头，手还挽在陆时钦胳膊上。
林思温的视线落到那处心中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裴彻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声音有些不悦，“眼光变差了。”
程倾闻言也再摆不出什么好脾气：“装够了吗？”
说完也不看裴彻阴沉的脸色，拉着陆时钦离开。
地下车库，
陆时钦将头盔递给程倾，“回家还是回学校？”
“烟酒行。”程倾声音有些闷，大概是看到了裴彻有些心情不佳。
陆时钦愣了一秒，随即轻轻挑眉一笑：“成。”
……
夜深，阴雨的天气搭配室内的冷空调，程倾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时钦取出他的外套替程倾披上，蛮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这个店是你自己开的吗？”
这是程倾第二次来这里，却是她第一次来到二楼的小阁楼，一个简易的茶室。
跟她想象的不一样，没有华丽的装潢，与楼下的风格完全撕裂开来。
“不是，我十六岁那年家里搬来的京城，我父母开了这家烟酒行，前写年他们出了车祸离世了，现在交给我打理。”
陆时钦讲述那些经历时，就像是在撕开一个很旧的伤疤，只是他的语气很是平淡，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就习以为常。
程倾略带歉意的小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陆时钦悠然一笑，“没事，生离死别是必修课，我早就看开了。”
提壶、出龙、落点动作一气呵成，滚烫的茶水在杯中轻轻打旋。
陆时钦将茶盏递到程倾面前，冒着股股热气。
程倾抿一小口不禁感叹，陆时钦的确很全能，让人找不出缺点。
“陆时钦，你对酒是不是也有研究。”
“怎么，想喝？”
陆时钦能看出，自从那两个人出现后她的情绪就不对，但是程倾没有主动提起，那他也不多问。
“嗯。”
其实程倾是想尝尝喝醉的滋味，喝多了，应该就不难过了吧。
……
陆时钦从酒架随便挑了一瓶红酒。
程倾尝了两口，如实评价：“不好喝”
陆时钦，“嗯，我也觉得不怎么样。”
程倾，“它多少钱一瓶？”
陆时钦，“十万。”
程倾，“……好喝，再来一杯。”
陆时钦弯唇笑笑，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整个人像月色一般温柔。
程倾忍着红酒的苦涩咽下，“你不好奇吗？”
她没有点明，但她认为陆时钦是个聪明人，是知道她意中所指刚刚在台球厅的反常。
“好奇。”陆时钦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她融进眼里。
紧接着道，“但是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比如现在。”
程倾失声笑出，她大概真的开始喜欢陆时钦了，能跟她同频的人不多，陆时钦算一个。
“他们比我大……四岁，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吧，嗯……我跟后面那个冷着脸的人，两家关系很好……”
大概是酒壮人胆，让她将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尽数爆发出来。
终是忍不住哽咽，鼻腔发酸，下意识别过头去，眼泪夺眶而出。
陆时钦将她搂在怀中，感受到她哭到发颤。
可陆时钦此刻能做的就是一下又一下摩挲她的后背，做一个倾听者。
最后程倾哭累了，在他的怀里睡着。
陆时钦将人打横抱起，带她下楼安置在沙发上，盖好衣服。
……
这一天困扰程倾多年的感情终于现出原型，她以为那一定是一段复杂又冗长的定义。
于是深思熟虑擦亮了眼睛仔细去看，却只看到寥寥几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们的爱如久病枯藤，扯下时带着裴彻扎在程倾身上的根。
她像个小孩，眼泪说掉就掉，陆时钦，你多哄哄她。
……
除夕夜，很难得的两家又一次聚在一起吃饭。
“倾倾好久没回家了啊，怎么样呀，在X国学习还适应吗？”陈曼坐在程倾旁边，贴心的夹了一块程倾喜欢的排骨。
程倾眉眼带笑，“嗯，带我的教授是时装周大秀的总监，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
陈曼疼爱的摸了摸程倾的头发，“一眨眼都成大姑娘了。”
“我吃完了。”
裴彻走至玄关处拎起外套出门。
“去哪？”裴瀚书话语中带着威严。
裴彻声音渐远，“消消食。”
布加迪从车库中驶离的声音响起。
……
京城国际赛车场，
赛车呼啸而过，随着一个漂亮的漂移卷起层层尘雾。
不知多久过去，轰鸣声渐歇。
林思温摘下头盔不禁摇头叹气，“开这么凶谁惹你了？”
打火机清脆的声音传来，裴彻口中叼着香烟，看向一旁的计时表，一分四十二秒。
裴彻呼出一口白雾，语气有些不耐烦，“程倾。”
自从那天看到程倾之后，几个月来他的心绪一天都没有平稳过。
听到这林思温倒是来了兴趣，毕竟裴彻很少抽烟，“难得啊，她怎么你了？”
裴彻吸完一根烟大概是在三分钟左右，在这期间他并没有接林思温的话。
林思温对于裴彻还是很了解，自然的接过一根烟点燃。
“半年不回家，不就是躲着我？”裴彻将烟熄灭，坐回沙发。
林思温口中叼着未烬的香烟，“你也知道人家躲着你，当年闹成那样你都无所谓，现在知道愁了？你反射弧不短啊。”
裴彻声音有些闷，“上个学还谈上恋爱了，她多大？十九岁，能谈明白吗？”
林思温瞄了裴彻一眼，撇了撇嘴，“这样，你拿着身份证在机场买张票去川城，那有尊大佛，你叫他起来，你去坐。”
裴彻一记眼刀，蛮有要把林思温打死的想法。
“你看！又急。”林思温身子往后倒，将烟熄灭。
“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你当年拂了人家的脸面，是你亲口对程倾说她纠缠你，话里话外的说人家掉价。现在好了，不愿意理你了，你又不高兴。”林思温右手成拳有节奏地捶着掌心，说得有理有据。
裴彻敛眸，脸色稍沉。
“噗呲”一声响，单手开罐，林思温仰头喝了一口汽水，“你不爱听也没用，不就是看到程倾身边有人你吃醋了。”
“你点子多，你有办法。”裴彻脸色缓和不少。
林思温喷出一大口来，“这么大个烂摊子，我可圆不回来。”
……
林思温说了那么多，终究是说中了裴彻的心思。
他喜欢程倾，可他更不想接受家里的安排，去接手家里的生意。
他不喜欢生意场上的虚与委蛇，也不喜欢名利场的阿谀逢迎。
可直到陆时钦的出现，他才开始悔恨自己曾经的轻狂，他不该将程倾当作跳板。
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悔恨。
所以在这一天他又一次做了一个决定，重新接手家里的企业。
当他拥有了真正的能力，才能“理所应当”地抢走他想要的所有。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林思温是这么说的。
……
零点，程倾收到了陆时钦的新年祝福，“卿卿，新年快乐。”
程倾抿唇笑，“新年快乐。”
紧接着，他发来一条前不着调的短信，“看窗外。”
程倾疑惑的拉开窗帘，京城有禁燃令，透过窗户，能看到无数架无人机，在夜空汇聚形成烟花炸开般图案，但距离很远。
这让她想起了那个压在心中的记忆，那一年裴彻也是这样讨她欢心。
程倾正想回他“看到了，很美”，却看到半步庄园外，有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很小。
那个身影招了招手，下一秒，再一批无人机汇聚，如同金色的烟火升上空中，投下耀眼的光。
手机叮咚一声，又一条消息，“我爱你。”
程倾顾不上什么飞奔下楼。
……
“你怎么来啦？”程倾跑得急，说话间还在喘息。
陆时钦把自己的围巾摘下，将程倾紧紧裹住，“给你个惊喜，喜欢吗？”
“喜欢。”程倾面色一顿，很快眉目舒展开来，笑起来时，连清冷的眉目也舒展开来。
陆时钦从后轻轻搂住她的腰，由于刚刚出门的缘故，衣服里还是温热的。
程倾脸上泛起红晕，有些慌了心神，小口的呼着气，冷空气凝成白雾从嘴边飘出。
陆时钦眼底的情欲和吻渐渐靠近她的唇边，似是在等待程倾的许可。
程倾有些无措，只得抓住陆时钦的衣袖，阖上眼。
咫尺之间，程倾身上那股自带的柑橙的清香涌入陆时钦的鼻腔。
呼吸缠绵，鼻尖相碰，陆时钦喉结滚动不再隐身，环住程倾腰身的那只手力道加重，另一只手扣上她的后脑。
最终吻上那片柔软之上，唇瓣紧贴，一下又一下的游移。
初是浅尝辄止，像是想克制，却又愈发难以满足，落下的雪花让荷尔蒙蔓延的肆无忌惮。
陆时钦不得不承认，程倾总是能让自己意乱情迷。
……
程倾回到家中后，站在玄关处思绪久久难平，脑中尽是方才的情愫。
刚缓了没几秒，门忽然从外面打开，程倾被人抵在门边。
裴彻捏着她的肩，一脸怒意，眸子阴沉，程倾被抵在门上，后腰撞上了门把手。
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清来人后有些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有病啊裴彻。”
可当她抬眼，却被裴彻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彻没有回答她，将大掌抚上她的腰身，手上逐渐用力，直到程倾吃痛出声他才放开。
“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让他抱你，他是不是亲你了？”
连着三个问题，程倾被问的发懵。
但可以肯定的是，裴彻看完了她和陆时钦在外面的全过程，并且生气了。
“他是我男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程倾有些气不过的要甩开他。
裴彻眸子暗沉，几乎阴鸷，抵在程倾肩膀上的那只手，瞬间转移至她的脖颈，几乎不给程倾反应的时间。
另一只手将程倾的双手锁住，钳制在上方，让她动弹不得。
滚动的喉结透露出裴彻难以掩饰的野心，那双好看的桃花眸此刻暗潮汹涌。
裴彻呼吸微沉，下一瞬，吻重重落下。
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侵袭着程倾的感官，这个吻是失控，是宣泄，没有章法，只有浓厚的占有欲。
沉重、急促地呼吸，使得程倾的身子微微发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哪怕程倾发狠，将他的嘴唇咬破出血，他也没有停止下来。
裴彻声音低哑，伴随着含糊不清的话。
“卿卿……”
程倾只能听清这两个字，几乎蚕食着她的神经，让她落下一滴泪来。
裴彻在触及到那一丝咸涩的泪水后，阴鸷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以至闪过一丝慌乱，终于停了下来，有些无措的哄着。
“对不起卿卿，对不起……”裴彻手有些发抖，他想伸手为她拭去眼泪。
得到的却是落下的一巴掌，可他却察觉不到疼痛。
他想说，如果这样解气的话，程倾可以再多扇他几巴掌。
裴彻拉过程倾的手，像捧着珍宝一般，“疼吗？”
他的行为举止只能让程倾感受出病态的疯。
“滚出去。”
……
寒风刺骨，裴彻的侧脸处有几道血丝划痕，似乎已经麻木。
嘴周还残留着刚才激烈的情绪，裴彻的眸子漆黑幽深，嘴角噙着得意地笑。
他的手指抚上嘴角，似乎那处还略带程倾的温存。
刹那间，裴彻被打了个踉跄。
再抬眼时，看到的是陆时钦一双盛满怒意的眸子。
裴彻嗤笑了下，那双桃花眼中透着轻傲，强调散漫，“何必呢，这就不是我们第一次接吻，她都不躲你生什么气，替代品？”
……
程倾出来时，看到的是两人扭打在一起。
那天程倾把裴彻赶走之后，自己一个人在阳台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寒风将她的衣衫打透，冻的她手脚发冷。
她知道人不能贪心，但她曾经是真的想跟裴彻有以后，毕竟她的前16年只有裴彻。
可自裴彻从她的世界离开以后，程倾的生活渐渐恢复平静，她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脑海回放，组成了痛苦的碎片，眼泪又忍不住划过脸颊。
直到陆时钦的出现，终于打破了这份平静。
……
与陆时钦相恋，程倾终于摆脱了那份失败婚约带来的阴影。
“卿卿。”他也总喜欢这么唤她。
用着相同的语气和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厮磨。
但程倾知道这些都不是裴彻，所以她的目光不再躲避。
但她有时又很恍惚，陆时钦那天一脸委屈的问她，他是不是裴彻的替代品。
她承认心里犹豫了一瞬，但她很快否认。
她说裴彻是个疯子，何必理会一个疯子说的话。
可是卿卿，陆时钦就是陆时钦，本就不该是谁的替代品。
灰色雅马哈轰隆驶过，停到了半步庄园外。
程倾今天上半身穿着一件修身长袖上衣，设计简约，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锁骨。
下半身一条白色宽松的高腰碎花长裤，扎着一个饱满的低丸子头，十分休闲。
“上车卿卿。”
陆时钦将头盔的挡风镜片推了上去，眉头微挑，透露出的是骨子里的桀骜。
顺手将另一个头盔递给程倾。
轰鸣声响起，机车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呼啸而过的风浪将程倾那发自内心的呼喊声淹没。
只有陆时钦能听到。
还有那只环在陆时钦在腰间温热的手，似乎有些不太老实。
陆时钦将车停在了地下车场。
……
程倾手上熟练的用巧克粉擦拭球杆。
与此同时，陆时钦动作利落，出杆有力，一个漂亮的开球。
接连四颗球下袋，程倾无聊到开了瓶果汁。
见状，陆时钦假意呲杆，“呀，卿卿到你了。”
站定、俯身、拉杆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白球跳起越过目标球，精准的进洞。
陆时钦差点一口汽水喷出来，呛的咳了两下，“商务杆法？”
程倾讪讪地笑了笑，这结果的确有些差强人意。
“我不会。”
陆时钦努力回忆了一番，看起来明明挺像那么回事的，“别谦虚了。”
“我真的不会。”
确实不会，一点不是谦虚。
程倾心里默默琢磨着，以前看裴彻打台球都是这样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裴彻又没教过她打台球，反正看了这么久把动作和规则是学了个十成十。
“成，那哥哥教你。”
陆时钦放下可乐，将白球捡出。
白织灯下，台球桌的绿色绒布反射出微光。
陆时钦俯身压上握住了程倾的手，“放松，别握的太紧。”
少年低眸的姿态清隽，握住她的手指骨节分明，低头的姿势下额间碎发挡往眼睛，随意又有少年意气。
“动小臂，别用大臂发力，瞄准。”
陆时钦带着程倾的手稳稳击打出杆，白球旋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
降雨来的快，将夏末的燥热几乎冲刷干净。
林思温手中拎着一个长条黑盒，里头躺着的是上千万的定制球杆。
身后男人穿着价格不菲的青黑色休闲服，衬得气质愈发难以接近。
“彻哥喝什么不？”林思温顺带买了一瓶汽水，说话时牵起一个浅浅的梨涡，只有一个，但显得格外清俊。
裴彻正要回答，不远处传来女孩的嬉笑声，由远及近，听着额外耳熟。
“真哒？你还会赛车呢？”程倾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陆时钦。
陆时钦眉眼带笑，将水接过喝尽，“必须的，下次带你去玩。”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程倾笑的开心，愈发显得眉目明艳动人。
“低调低调。”陆时钦有些臭屁的摆了摆手。
林思温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呦！这不是程倾吗？
回过头一看，只见裴彻那双桃花眼却格外晦暗，很明显比刚刚的心情降了八个度不止。
此刻程倾也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眉头不禁一紧，顿时收了笑容。
“怎么了？”陆时钦顺着程倾的视线看到了两人。
“认识？”陆时钦声音很轻，却还是进到了裴彻的耳朵里。
不仅认识，而且熟的很。
程倾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跟林思温打了个招呼：“思温哥好久不见了。”
林思温自然的回应，随即眉头微挑，看来她跟裴彻还在冷战。
“是好长时间没见了，都大二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林思温跟程倾说话总有一种家长感。
……
程倾对于林思温是不讨厌的，他跟裴彻初中是同班，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哥之一。
从小他俩就带着程倾到处玩，程倾上大学之后再很少联系了。
尤其是在程倾生日的那件事之后，程倾跟裴彻的关系就变的很微妙，连带着他也避嫌。
……
“嗯。”程倾轻轻点头，手还挽在陆时钦胳膊上。
林思温的视线落到那处心中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裴彻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声音有些不悦，“眼光变差了。”
程倾闻言也再摆不出什么好脾气：“装够了吗？”
说完也不看裴彻阴沉的脸色，拉着陆时钦离开。
地下车库，
陆时钦将头盔递给程倾，“回家还是回学校？”
“烟酒行。”程倾声音有些闷，大概是看到了裴彻有些心情不佳。
陆时钦愣了一秒，随即轻轻挑眉一笑：“成。”
……
夜深，阴雨的天气搭配室内的冷空调，程倾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时钦取出他的外套替程倾披上，蛮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这个店是你自己开的吗？”
这是程倾第二次来这里，却是她第一次来到二楼的小阁楼，一个简易的茶室。
跟她想象的不一样，没有华丽的装潢，与楼下的风格完全撕裂开来。
“不是，我十六岁那年家里搬来的京城，我父母开了这家烟酒行，前写年他们出了车祸离世了，现在交给我打理。”
陆时钦讲述那些经历时，就像是在撕开一个很旧的伤疤，只是他的语气很是平淡，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就习以为常。
程倾略带歉意的小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
陆时钦悠然一笑，“没事，生离死别是必修课，我早就看开了。”
提壶、出龙、落点动作一气呵成，滚烫的茶水在杯中轻轻打旋。
陆时钦将茶盏递到程倾面前，冒着股股热气。
程倾抿一小口不禁感叹，陆时钦的确很全能，让人找不出缺点。
“陆时钦，你对酒是不是也有研究。”
“怎么，想喝？”
陆时钦能看出，自从那两个人出现后她的情绪就不对，但是程倾没有主动提起，那他也不多问。
“嗯。”
其实程倾是想尝尝喝醉的滋味，喝多了，应该就不难过了吧。
……
陆时钦从酒架随便挑了一瓶红酒。
程倾尝了两口，如实评价：“不好喝”
陆时钦，“嗯，我也觉得不怎么样。”
程倾，“它多少钱一瓶？”
陆时钦，“十万。”
程倾，“……好喝，再来一杯。”
陆时钦弯唇笑笑，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整个人像月色一般温柔。
程倾忍着红酒的苦涩咽下，“你不好奇吗？”
她没有点明，但她认为陆时钦是个聪明人，是知道她意中所指刚刚在台球厅的反常。
“好奇。”陆时钦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她融进眼里。
紧接着道，“但是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比如现在。”
程倾失声笑出，她大概真的开始喜欢陆时钦了，能跟她同频的人不多，陆时钦算一个。
“他们比我大……四岁，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吧，嗯……我跟后面那个冷着脸的人，两家关系很好……”
大概是酒壮人胆，让她将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尽数爆发出来。
终是忍不住哽咽，鼻腔发酸，下意识别过头去，眼泪夺眶而出。
陆时钦将她搂在怀中，感受到她哭到发颤。
可陆时钦此刻能做的就是一下又一下摩挲她的后背，做一个倾听者。
最后程倾哭累了，在他的怀里睡着。
陆时钦将人打横抱起，带她下楼安置在沙发上，盖好衣服。
……
这一天困扰程倾多年的感情终于现出原型，她以为那一定是一段复杂又冗长的定义。
于是深思熟虑擦亮了眼睛仔细去看，却只看到寥寥几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们的爱如久病枯藤，扯下时带着裴彻扎在程倾身上的根。
她像个小孩，眼泪说掉就掉，陆时钦，你多哄哄她。
……
除夕夜，很难得的两家又一次聚在一起吃饭。
“倾倾好久没回家了啊，怎么样呀，在X国学习还适应吗？”陈曼坐在程倾旁边，贴心的夹了一块程倾喜欢的排骨。
程倾眉眼带笑，“嗯，带我的教授是时装周大秀的总监，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
陈曼疼爱的摸了摸程倾的头发，“一眨眼都成大姑娘了。”
“我吃完了。”
裴彻走至玄关处拎起外套出门。
“去哪？”裴瀚书话语中带着威严。
裴彻声音渐远，“消消食。”
布加迪从车库中驶离的声音响起。
……
京城国际赛车场，
赛车呼啸而过，随着一个漂亮的漂移卷起层层尘雾。
不知多久过去，轰鸣声渐歇。
林思温摘下头盔不禁摇头叹气，“开这么凶谁惹你了？”
打火机清脆的声音传来，裴彻口中叼着香烟，看向一旁的计时表，一分四十二秒。
裴彻呼出一口白雾，语气有些不耐烦，“程倾。”
自从那天看到程倾之后，几个月来他的心绪一天都没有平稳过。
听到这林思温倒是来了兴趣，毕竟裴彻很少抽烟，“难得啊，她怎么你了？”
裴彻吸完一根烟大概是在三分钟左右，在这期间他并没有接林思温的话。
林思温对于裴彻还是很了解，自然的接过一根烟点燃。
“半年不回家，不就是躲着我？”裴彻将烟熄灭，坐回沙发。
林思温口中叼着未烬的香烟，“你也知道人家躲着你，当年闹成那样你都无所谓，现在知道愁了？你反射弧不短啊。”
裴彻声音有些闷，“上个学还谈上恋爱了，她多大？十九岁，能谈明白吗？”
林思温瞄了裴彻一眼，撇了撇嘴，“这样，你拿着身份证在机场买张票去川城，那有尊大佛，你叫他起来，你去坐。”
裴彻一记眼刀，蛮有要把林思温打死的想法。
“你看！又急。”林思温身子往后倒，将烟熄灭。
“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你当年拂了人家的脸面，是你亲口对程倾说她纠缠你，话里话外的说人家掉价。现在好了，不愿意理你了，你又不高兴。”林思温右手成拳有节奏地捶着掌心，说得有理有据。
裴彻敛眸，脸色稍沉。
“噗呲”一声响，单手开罐，林思温仰头喝了一口汽水，“你不爱听也没用，不就是看到程倾身边有人你吃醋了。”
“你点子多，你有办法。”裴彻脸色缓和不少。
林思温喷出一大口来，“这么大个烂摊子，我可圆不回来。”
……
林思温说了那么多，终究是说中了裴彻的心思。
他喜欢程倾，可他更不想接受家里的安排，去接手家里的生意。
他不喜欢生意场上的虚与委蛇，也不喜欢名利场的阿谀逢迎。
可直到陆时钦的出现，他才开始悔恨自己曾经的轻狂，他不该将程倾当作跳板。
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悔恨。
所以在这一天他又一次做了一个决定，重新接手家里的企业。
当他拥有了真正的能力，才能“理所应当”地抢走他想要的所有。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林思温是这么说的。
……
零点，程倾收到了陆时钦的新年祝福，“卿卿，新年快乐。”
程倾抿唇笑，“新年快乐。”
紧接着，他发来一条前不着调的短信，“看窗外。”
程倾疑惑的拉开窗帘，京城有禁燃令，透过窗户，能看到无数架无人机，在夜空汇聚形成烟花炸开般图案，但距离很远。
这让她想起了那个压在心中的记忆，那一年裴彻也是这样讨她欢心。
程倾正想回他“看到了，很美”，却看到半步庄园外，有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很小。
那个身影招了招手，下一秒，再一批无人机汇聚，如同金色的烟火升上空中，投下耀眼的光。
手机叮咚一声，又一条消息，“我爱你。”
程倾顾不上什么飞奔下楼。
……
“你怎么来啦？”程倾跑得急，说话间还在喘息。
陆时钦把自己的围巾摘下，将程倾紧紧裹住，“给你个惊喜，喜欢吗？”
“喜欢。”程倾面色一顿，很快眉目舒展开来，笑起来时，连清冷的眉目也舒展开来。
陆时钦从后轻轻搂住她的腰，由于刚刚出门的缘故，衣服里还是温热的。
程倾脸上泛起红晕，有些慌了心神，小口的呼着气，冷空气凝成白雾从嘴边飘出。
陆时钦眼底的情欲和吻渐渐靠近她的唇边，似是在等待程倾的许可。
程倾有些无措，只得抓住陆时钦的衣袖，阖上眼。
咫尺之间，程倾身上那股自带的柑橙的清香涌入陆时钦的鼻腔。
呼吸缠绵，鼻尖相碰，陆时钦喉结滚动不再隐身，环住程倾腰身的那只手力道加重，另一只手扣上她的后脑。
最终吻上那片柔软之上，唇瓣紧贴，一下又一下的游移。
初是浅尝辄止，像是想克制，却又愈发难以满足，落下的雪花让荷尔蒙蔓延的肆无忌惮。
陆时钦不得不承认，程倾总是能让自己意乱情迷。
……
程倾回到家中后，站在玄关处思绪久久难平，脑中尽是方才的情愫。
刚缓了没几秒，门忽然从外面打开，程倾被人抵在门边。
裴彻捏着她的肩，一脸怒意，眸子阴沉，程倾被抵在门上，后腰撞上了门把手。
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清来人后有些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有病啊裴彻。”
可当她抬眼，却被裴彻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彻没有回答她，将大掌抚上她的腰身，手上逐渐用力，直到程倾吃痛出声他才放开。
“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让他抱你，他是不是亲你了？”
连着三个问题，程倾被问的发懵。
但可以肯定的是，裴彻看完了她和陆时钦在外面的全过程，并且生气了。
“他是我男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程倾有些气不过的要甩开他。
裴彻眸子暗沉，几乎阴鸷，抵在程倾肩膀上的那只手，瞬间转移至她的脖颈，几乎不给程倾反应的时间。
另一只手将程倾的双手锁住，钳制在上方，让她动弹不得。
滚动的喉结透露出裴彻难以掩饰的野心，那双好看的桃花眸此刻暗潮汹涌。
裴彻呼吸微沉，下一瞬，吻重重落下。
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侵袭着程倾的感官，这个吻是失控，是宣泄，没有章法，只有浓厚的占有欲。
沉重、急促地呼吸，使得程倾的身子微微发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哪怕程倾发狠，将他的嘴唇咬破出血，他也没有停止下来。
裴彻声音低哑，伴随着含糊不清的话。
“卿卿……”
程倾只能听清这两个字，几乎蚕食着她的神经，让她落下一滴泪来。
裴彻在触及到那一丝咸涩的泪水后，阴鸷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以至闪过一丝慌乱，终于停了下来，有些无措的哄着。
“对不起卿卿，对不起……”裴彻手有些发抖，他想伸手为她拭去眼泪。
得到的却是落下的一巴掌，可他却察觉不到疼痛。
他想说，如果这样解气的话，程倾可以再多扇他几巴掌。
裴彻拉过程倾的手，像捧着珍宝一般，“疼吗？”
他的行为举止只能让程倾感受出病态的疯。
“滚出去。”
……
寒风刺骨，裴彻的侧脸处有几道血丝划痕，似乎已经麻木。
嘴周还残留着刚才激烈的情绪，裴彻的眸子漆黑幽深，嘴角噙着得意地笑。
他的手指抚上嘴角，似乎那处还略带程倾的温存。
刹那间，裴彻被打了个踉跄。
再抬眼时，看到的是陆时钦一双盛满怒意的眸子。
裴彻嗤笑了下，那双桃花眼中透着轻傲，强调散漫，“何必呢，这就不是我们第一次接吻，她都不躲你生什么气，替代品？”
……
程倾出来时，看到的是两人扭打在一起。
那天程倾把裴彻赶走之后，自己一个人在阳台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寒风将她的衣衫打透，冻的她手脚发冷。
她知道人不能贪心，但她曾经是真的想跟裴彻有以后，毕竟她的前16年只有裴彻。
可自裴彻从她的世界离开以后，程倾的生活渐渐恢复平静，她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脑海回放，组成了痛苦的碎片，眼泪又忍不住划过脸颊。
直到陆时钦的出现，终于打破了这份平静。
……
与陆时钦相恋，程倾终于摆脱了那份失败婚约带来的阴影。
“卿卿。”他也总喜欢这么唤她。
用着相同的语气和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厮磨。
但程倾知道这些都不是裴彻，所以她的目光不再躲避。
但她有时又很恍惚，陆时钦那天一脸委屈的问她，他是不是裴彻的替代品。
她承认心里犹豫了一瞬，但她很快否认。
她说裴彻是个疯子，何必理会一个疯子说的话。
可是卿卿，陆时钦就是陆时钦，本就不该是谁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