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文落诗愣愣坐在蒲团上,认真思考,眼神中散发着清澈和懵懂。长晓看着她,无奈叹了很多口气。

    “一会再想,先说正事。”

    “好,”文落诗回过神,“你叹这么多口气做什么?”

    长晓撇嘴:“等你想明白,你就懂了。”

    文落诗一听这话,气就来了:“我还没问你呢,我允许你抓我手了吗?你就抓!我允许你抱我了吗?你就抱!真是大登徒子,果然男人都一个臭德行,没什么区别。”

    长晓正在坐来她身边,听她如此描述,先是怔住,随即立刻失笑。

    “我又不是之前没抱过你。”

    “啧,说得好像跟家常便饭一样。”

    “本来就是啊。”

    “长晓!你说是就是啊!你太过分了!”

    “好,我过分,我道歉。”

    文落诗一怔,她知道自己在说气话,而且这气话她根本提不起力气,说出口之后,听起来是软绵绵的,比起吵架,更像是在娇嗔。

    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更像是在生气,还是像在撒娇。

    不过,她实在没想到长晓这么快就服软了,一时她愣愣看着长晓,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落诗啊,以你的性格,如果真不想被抱着,应该直接一道粉烟打在我头上了,怎么可能忍到现在?”

    长晓只是笑着,可文落诗却觉得他的笑意拂过自己内心,弄得心头痒痒的。

    “我怎么可能对你这么粗鲁……”

    “所以,你究竟怎么想的,可能只有你自己知道。”

    文落诗不说话了。

    许久,她才继续开口:“你不是要说正事吗?”

    长晓笑容一顿,却很快恢复:“嗯,不生气了?”

    文落诗扭头:“我知道你人很好,所以实在不舍得跟你吵架。说正事。”

    这么多天,长晓已经习惯了她对有些事情避之不谈。他知道这个对话不会再发展下去了,哪怕内心再痛苦,也只能作罢。

    她没有想法就是没有,顶多允许自己抱抱她,还只是因为她本就对这些不在乎。

    虽然,长晓好几次隐约觉得,她并不是真正不在乎。毕竟,她一次次默许自己的种种挑逗和胡作非为,这跟她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很不相符。但每当他试着戳破之时,她总是把话题止住,不再继续。

    反反复复下来,长晓明白,是他一厢情愿了。

    注意到长晓的眼神有些落寞,文落诗忽然觉得心下虚虚的。

    “抱歉,我刚刚话太重了。要不先睡吧,关于长老歧视来客的事情,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长晓没意见:“好,先睡吧。”

    他见文落诗直直看着屋门处,不像是短时间之内回神的样子,便背过身去,开始解开外衣。

    “长晓。”

    他动作一顿,却没转身。

    “你以后愿意抱就抱吧。”

    长晓震惊地转过身。

    “我不在乎,无所谓,真的。”

    说罢,文落诗就不再看他,自顾自地转身,开始给自己换衣服。她仿佛置气一样,没再多言,穿着亵衣率先来到茅草床上,钻进被子里躺好。

    面朝里面侧躺着,不看身后的人。

    许久,身后传来动静,文落诗紧闭着眼睛,不去理睬。

    她知道长晓在自己身侧躺下了,还帮她盖好被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方才最后一句话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说。

    事情如同一团乱麻,她有能力把乱麻解开,但她不想面对解开之后的事情,所以她不想解。

    脑子里乱乱的,身上也毫无力气。

    忽然,她察觉到身上一阵温热。侧过头一看,长晓正把自己搂过去。

    “你……做什么……”

    真不怪文落诗多想,他们此刻在床上啊!

    “你不是说,允许我抱你吗?”

    长晓离她太近了,那温热的话语就在脑后,文落诗心跳加速,全身麻木。

    “两个人分开睡,夜里容易抢被子,到时候就着凉了。若是你真不介意,我倒是可以抱着你睡。”

    文落诗久久没反应。

    半晌,她干脆心一横,翻过身,面朝长晓。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如此镇定地说出这种话的。”

    她几乎轻轻一抬头,就能碰上长晓的唇,或是他那双比沙漠和森林更加乌黑的星眸。

    而此刻,那双眸子半阖半睁着,如同云间的月影般柔和,那两瓣唇轻轻分开,如同月影下的山峦般静美。

    “自然是因为,你说了不在乎,我才敢的。”

    文落诗撇嘴,闭眼,不再看他。

    她本来以为,今晚两人拌嘴,得是谁也不理谁了,两人离得八丈远。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们似乎真的谁也不在乎是否拌嘴。

    仿佛一切争吵都不存在。更神奇的是,好像什么还更近了一步。

    她知道长晓对她太好了。他纵容自己发脾气,而后什么也不说,甚至还给自己盖被子。不过,反观自己,也对长晓太好了。纵容他无数次非礼,还不还手。

    一时间,文落诗脑子好乱。

    算了,睡觉,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文落诗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往日里她写话本的时候,最烦描写主人公的神色了,毕竟这种事情凭空想象,还是很难的。而这些天来,往日种种难题,几乎全都不存在了。

    因为她把这些神色,在长晓脸上,统统看了个遍。

    她脑海中翻涌着无数想法,也就慢慢适应了那个揽在自己身上的温暖手臂。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复盘今日发生的事情,把所有事情捋顺后,她想到了麦芽糖最后说的话。

    紧接着,她身子一僵。

    像是感受到她明显僵住,背后那人传来一声轻笑:“好好睡觉,不想了。”

    那一瞬间,文落诗觉得自己的身上趟过了无数场热流。

    她不知所措,手甚至不知道该放到什么位置,脚也不敢挪动,仿佛稍微一动,就是在表达自己的心虚。

    麦芽糖!她在想什么啊!

    文落诗气得咬牙。

    麦芽糖这个小女孩,看起来天然无公害,可她是整天脑子里装了多少不正经的东西,才会觉得自己和长晓会……会把她的茅草床折腾到拆了啊!

    自己成天看各种话本,都没被荼毒成这样,反观这个麦芽糖……

    最关键的是,她和长晓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啊!

    明明都说了两个人是朋友,没有别的!

    不过,此时此刻,文落诗觉得身上更僵了。特别是那只搂着自己的手臂,更加滚烫,像是惩罚一般烙在身上,不挪动分毫。

    最可怕的是,文落诗似乎察觉到,她内心深处有些贪恋这种火热的炙烤。

    像是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僵硬,那烙铁般的手臂忽然动了动,拍拍自己的身子。

    “好好睡觉,不想了。”

    长晓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声音更轻。

    文落诗只得强制自己清空所有思绪,刻意放慢呼吸。渐渐地,她将身上的炽热当作安神药,沉沉睡去。

    面前的姑娘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长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真好。今晚沙漠之中,天色月色都好。

    *

    翌日一早,长晓醒来,怀里的文落诗还在熟睡,他便没有多大动作。

    看样子,这姑娘昨夜没什么大动作,只不过翻了个身,现在是面朝着自己侧躺。

    在床上躺了一会,长晓简单回忆了昨日的信息,大致对接下来的安排有了初步的想法。

    忽然间,他察觉屋外有动静。稍稍抬头,他隐约发现一个矮小的身影刚从窗户处溜走,似乎是生怕被发现。

    长晓勾唇,迅速念了个诀,一道蓝光闪去,在整个茅草屋外设了结界,外面人再也无法偷窥或偷听。

    可是这结界并不遮光。一缕阳光照进来,刚好打在文落诗的眼角处,将她叫醒。

    文落诗惺忪地半睁开眼,嘴巴有些干:“我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没有,”长晓声音轻轻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时辰,但外面刚开始有动静。”

    文落诗发觉,长晓的声音离自己这么近,猛地发现不对。她睁大眼睛,看着长晓的眉眼近在迟尺,亵衣松松垮垮的,心下忽然一空。

    然后,她一溜烟从床上坐起来,直直盯着长晓,欲言又止。

    “你……当真抱着我睡了一晚上?”

    长晓眼角处染上笑意,也缓缓坐起身:“嗯,倒是抱够了。”

    “长晓,”文落诗眼神警觉,紧紧攥着被角,“虽然我信得过你的人品,但是我还是得问一句,你没干别的吧?”

    长晓的眼神变幻了几瞬,莞尔:“你放心。我只是怕你着凉,不然也不会一直抱着你。”

    虽然,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文落诗其实挺放心的,这种放心不仅来源于自己的感觉,也来源于这些天对长晓的过分信任。只不过,刚醒来就被一个大男人抱着,两人贴得这么近,她实在觉得太奇怪了。

    “口渴吗?”长晓手掌中蓝光流转,出现一个水壶,“我记得你平日里早上起来,都要找口水喝。”

    “多谢,”文落诗一想到他们二人一起坐在床上,就觉得耳根子发热,“那是我以前。我在森林里这些天,早就没有这种娇气的毛病了。”

    “你还娇气?你是我见过最能抗的,什么苦都自己扛着。”

    “……”

    文落诗干脆不回答了。她心道,这个人每天都跟嘴里喂了蜜一样,也不知道意欲何为。大约是觉得跟自己说话比较有趣?懒得细想。

    喝完水,文落诗几乎完全清醒过来,忽然想到什么:“昨日有件正事,我没来得及说,就直接睡着了。”

    “你要是不介意,现在说就行。”长晓轻轻挑眉。

    文落诗心一横,决定先说。不就是两个人在同一张床上多坐一会吗?问题不大。

    “昨晚你和麦穗长老说话时,麦芽糖告诉我,三日之后会有一场篝火大会。”

    文落诗简要把麦芽糖所说的复述了一遍,然后静待长晓的反应。

    “你大概是觉得,篝火大会是个很好的契机。”长晓思考了片刻,斟酌答道。

    “知我者长晓也。”

    “你若是想纠一纠麦穗长老那歧视不同地方的老旧思维,不如就在这里多待几天,等到三日后。”

    “什么叫我想啊?”文落诗眼神微挑,“你明明也想嘛。”

    “好,那就一起等三日后。”

    文落诗满意了,把被子扔到一旁,下床穿鞋换衣服。

    长晓见她像小兔子一般动作麻利,笑得漫不经心。

    她所向往的平淡生活,盖如此。

    只可惜,若是她真与自己更进一步,那这种平淡生活,自己恐怕确实给不起。

    算了,先看当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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