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度……”纪蔚蓝并不懂艺术,然而言语间已经有些许诧异。

    叶翡同她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底看到同一个答案。

    蜡烛烧得极快,滚烫的热油滴落在地,将灰尘与蚊虫尸体封裹在其中,白色平滑表面反射出细碎的微光。

    黑暗深沉无望,所以每一点火光都显得弥足珍贵。

    叶翡想起什么,伸手抬了抬画框,却发现很轻易便能移开,根本没有纯木框架应有的厚重感,又敲了几下,声音清脆高亢,显然是空心架构。

    人物画被取下,背后除却墙壁再没有任何东西,叶翡面上看不出表情,将画放到一边,再次敲击墙面,声音沉闷,不可能藏着储物空间。

    纪蔚蓝勤勤恳恳举着蜡烛,视线下扫却瞥见角落处蜷缩的小团黑影,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团黑影嗖一下溜回洞里,行动时不知碰到黑暗里的什么,轻微的碰撞声后是物体滚落行进的响动。

    一个球形物体骨碌碌滚到脚边,叶翡低头,却见一个皮球被堪堪被放置的画框长边截停,她俯身将皮球捡起,入手却只觉得触感毛躁。

    在愈发浓重的昏暗中很难看得清什么,暖黄色的火光几乎只是希望残存的象征物,叶翡下意识眯起眼睛,纪蔚蓝将火举过去,这才看清那事物的原貌。

    这哪里是什么皮球,分明就是一颗人头!

    纪蔚蓝挑了下眉,扭头去看叶翡的表情。

    两人其实差不多高,只是叶翡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丧气颓废营养不良的样子,这就令人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

    叶翡不出所料的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打量着这颗人头。

    被错觉成皮球是有迹可循的,人头表面缩水发皱,像是生前受过某种酷刑,五官扭曲成团看不分明,脑后头发倒是少见的亮红色,只是发质枯燥,半长不长的头发纠结在一起,灰泥、草屑以及深深浅浅的血色痕迹。

    脖颈断口并不平整,至少不可能是经过断头台刀刃的头颅,那是一道又一道的刻痕,深浅不一,动手的人像是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又像是钝刀子一下一下反复切磨,才完整卸下这一颗头颅。

    “看出什么了?”纪蔚蓝问。

    叶翡默然,片刻之后才给出回应:“找找别的画。”

    两人于是一个挨着一个,将数十副人物画看了个遍,却都一无所获。

    “这些画的顺序被人打乱了。”纪蔚蓝扶着墙壁,视线依次扫过整面画墙。

    叶翡应了声示意知道:“太暗了,我看不清。”

    “哦?”纪蔚蓝闻言笑了下,直接将蜡烛吹熄,最后一缕光湮灭在黑暗中。

    浓重的黑暗如同潮水,顷刻间将人包围,深不见底的海面下探出触手,似要将人拖拽着送往无尽深渊。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隐匿身形,好整以暇地期待着她露出慌乱惊惧的神态。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侵吞着所有的声音,每一次的呼吸、以及心脏的微弱搏动都好似在耳边炸响,又好似跌进另一重空间里不可追闻。

    一片静谧之中,叶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等什么?”

    “等我尖叫、嘶吼,露出恐惧和慌乱?”叶翡淡淡道,明明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彼此,那一瞬间,她却好像直视着纪蔚蓝,并且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所有心思。

    叶翡坦言:“这种试探不要再有下次,我不喜欢。”

    末世污染物会对战士的精神造成损伤,作为身处人类抗击第一线的顶尖战士,叶翡的精神同样难以遏制地受到各个方面的影响。

    幻听、幻视,以及连绵不绝的梦境,下了战场那段时间,她甚至一度精神恍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好几次几乎在死亡边缘游走。

    熄灭的烛芯残存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微光,叶翡凝神注视良久,瞳孔隐约映出那点光明,黑色的漩涡悄然升起,视线尽处却是亮到刺眼的白芒。

    嘀嘀嘀——

    仪器急促的声音陡然拉长,漫长的数秒过后,医生温和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小叶,最近感觉怎么样?还是会做梦吗?”

    检查床上的女子睁开眼,五官锐利而神色淡漠:“嗯。”

    医生:“能描述一下你的梦境吗?”

    叶翡从检查床上坐起身,婉拒医生亲自递来的热水,声音带着久睡后的嘶哑:“老样子。”

    “数据可不是这么说的。”医生看着新鲜出炉的检查头也不抬,金丝眼镜稳稳搭在鼻梁上,“你知道的,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如果你的检测数据连续三次都显示峰值,基地是不会让你参与后续围剿任务的。”

    “要知道,前两次从前线上退下来之后你的心理健康检测数值简直低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听说你上周被人看到差点投湖自杀。”

    “哪个混蛋到处乱传。”叶翡打了个哈欠,眉眼染上几分烦躁,几息之后却还是道:“我说了,老样子,这次多了个人。”

    “男人女人?”医生飞快记着笔记,一边观察她的神态。

    叶翡顿了顿,片刻方道:“男人。太黑了,我看不清。”

    人在梦境里有自己的另外感知,医生没有对这个自相矛盾的说法发表任何意见,继续问:“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个盒子看着我。”

    医生:“你感觉到了什么?”

    “他……”出乎意料的,叶翡第一次露出那种表情,像是踌躇不定、又仿佛带着某种古怪的情绪,“他在哭。”

    他在流泪,黑暗中,漫无边际的悲伤几乎将他淹没。

    叶翡看不清他的五官神态,却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悲伤绝望,就好像最乖巧的孩子停在原地,却迟迟等不来父母和奖励的糖果,明明想要扭身去追逐,却又唯恐等待的人回来找不到自己。

    所以不敢轻移哪怕一步。

    医生默然,笔尖在纸张上停顿良久,最后才抬头看她:“你有什么感觉?怜惜,爱慕,厌恶,或者其他。”

    叶翡居然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给出回应:“没有。”

    她能够感知到梦中人的情绪,却似乎并不能因此生出半分波澜。

    医生再次落笔:“最后一个问题,叶翡,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叶翡禁不住发笑:“怎么每次都是这个问题……这是现实,医生。”

    “很好。”医生落款签字,将病历本递了过去,“恭喜,第三次心理健康检查成功达到及格线,你将作为最顶尖的战力,代表人类基地参与最后一步的污染物围剿工作。”

    叶翡道了声谢,披起外套往门外走去。

    医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调温和平常:“但是仅从一个朋友的角度,我并不建议你参与此次行动。你的精神污染已经逼近阈值,再来一次,你承受不住的。”

    精神污染不同于简单的心理问题,其带来的伤害能够将人从精神层面彻底摧垮,以人类基地现有的医疗条件尚且没有彻底根除的方法,只能在最大程度上依靠战士自身的意志压制抵抗。

    叶翡“嗯”了声,气质懒散,看不出半点在在前线厮杀的狠戾:“没有关系,末世总是要有人死亡,我们期冀着终结这场浩劫,就注定要有所牺牲。”

    能够战死在人类重拾希望的荒原,这可不是什么亏本的买卖。

    “谢了。”叶翡摆摆手头也不回,衣摆在空气中张扬出一道弧线。

    “……”医生轻轻叹气,俊秀的面容在白炽灯下仿佛镀上一层慈悲,过了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呓语。

    “……一路顺风。”

    —

    光束陡然亮起,瞬间将地下室照出一片亮堂堂的空间,叶翡视线扫过去,却见纪蔚蓝举着强光手电,耸着肩膀状似无辜:“天地良心,我只是忽然想起背包里还有这个。”

    “……”

    一句话将叶翡说成了生性多疑无理取闹的那个。

    思绪飘回躯壳,叶翡冷冷扯了下唇角,借着光束的照明再度打量起四周,显然一副懒得同她废话的态度。

    纪蔚蓝脸皮够厚,虽然心里遗憾没能看到叶翡失态惊慌的惨样,面上却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再次勤勤恳恳当起了人形的可移动照明设备。

    “说起来这个副本我之前倒是听过一些传闻。”纪蔚蓝有意找话题。

    “说。”叶翡抬头看画,一手依旧拎着伪装成皮球的头颅,光打在她侧脸上,映出优越的骨相轮廓,虚晃的影子从墙面一路延申到墙角。

    “这个副本在之前就被人探索过,开发度达到100%。”

    这一点阿笑也曾提到过,叶翡没有什么表情,直到纪蔚蓝下一句话出口。

    纪蔚蓝:“所以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这个副本,其实是二次改造后的产物。”

    件叶翡目露疑惑,纪蔚蓝解释道:“每个副本开发度达到100%之后会自动触发翻新机制,之前的规则不再适用,副本内部会发生某种程度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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