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白胖和尚口中的女施主,非王夫人莫属,贾政等人一开始想不透为何放任和尚进来,听闻和尚开口便道‘祥光冲天’才惊觉:只怕是位有修为的高僧。

    当然王夫人初闻反应与他们无差,连忙请了进来,白胖和尚朝她问了个讯,道:“这上座尚有个空位,贫僧求歇脚吃点斋饭。”

    王夫人心想:上座那桌本只预皇太孙、贾政、贾敬、贾赦四人,后又命文先生、贾珠坐上便满,哪里还有空位?

    正想着,贾赦唤人来与王夫人说:“他那桌上素菜即可,众人爱吃。”

    王夫人没想到上座果然吃上斋来,但也不敢轻易冒犯皇太孙,只好笑道:“师傅若是要化点斋饭,我命人带您去一处吃,可行?”

    白胖和尚笑道:“太太,贫僧只去上座吃,你只需领贫僧去便是。”

    不曾想这和尚难缠,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王夫人本有些恼气,转念想到贾敬求道入魔,若是见真正出家人改了主意呢?

    只见王夫人笑道:“不瞒师傅,这上座已坐满,可没空出位来。不如带您做旁座,斋菜照常?”

    “太太允了贫僧去,贫僧自是有办法坐上座。”白胖和尚一说,王夫人心生作弄,便吩咐小厮道:“你领了师傅去,若上座真有空位,便让师傅坐。若无,就近安排一处便是了。”

    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上座确实坐满六人,谁知贾敬心生惧意而慢慢往左挪动,于是皇太孙与贾敬中间空了一截,堪堪容得下白胖和尚。

    皇太孙向来平易近人,又见白胖和尚面善,不曾计较礼节,主动开口搭话起来,这白胖和尚也是个上道的,一问一答反而聊得热切。

    只见白胖和尚吃了个半饱,正巧皇太孙问起佛法修炼之事,便润了口茶便道:

    “阿弥陀佛!佛法讲究的是解脱轮回,证涅槃乐。这众生皆苦,苦来何处?自是人之七情六欲——贪嗔痴恨爱别离,若是不脱离,其苦无边、其苦难言。唯一修行的佛法,便是断了六根,方才脱离苦海,得无上果。”

    皇太孙默言会儿,道:“先父生前修道,未曾修佛。若闻得师傅此言,也就不必受那得道成仙的苦。”

    耳闻者都知晓皇太孙所言是先太子,生前对道教喝长生之术有浓厚的兴趣,为皇子便时常召见道士询问,为太子时更是痴迷于炼丹,即便是圣上多有劝诫和打压道法,依旧阻止不得先太子的痴狂。

    先太子最后因何去世,至今都是个谜,皇太孙今日一提,哪里有人敢多言半句。

    倒是贾敬颇为头铁,开口道:“贵人所言差矣,小人虽修道不长久,却也有些看法。”

    皇太孙起了兴趣,笑道:“族长请说。”

    只见贾敬放下筷子,取了茶水漱口,道:

    “无量天尊。道法讲究天人合一,内外兼修,得道成仙。这道法修炼自然,人便能顺应天道,成仙成神指日可待。并非因求长生而修炼、炼丹,而是知晓炼丹、修炼可辅助人更接近天道。自然、命数里皆有道在,更何况我们常身在此山中,‘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皇太孙拍了拍手,笑道:“两位说得皆在理,不如说说,到底是佛之涅磐好,还是长生不老好?”

    白胖和尚与贾敬本就并肩而坐,两人互为相让,尔后白胖和尚开口道:

    “佛法里,三千大千世界一沙一尘皆有因缘因果,若无因无果、无常无我,自然便放下心中执念,获得解脱,得菩提果。这长生不老本就是一种非常人所为,更是人衍出的一种对寿命、所得、占有的执念,一旦有了执念便有因果,生生不息,世世纠缠,如何解脱?善哉善哉。”

    贾敬不以为然,笑道:

    “我并不否认佛法里的解脱,却不认可所谓的执着。其一长生是存在,虽非常人拥有,却是诸佛菩萨、得道仙人所有,既然存在便有理可循;其二有理可达长生,道法便是因此存在,教人修炼与道相合,达到与天地同寿;其三,已然长生,何愁因果,不再执着。道道道,非常道。”

    皇太孙听得津津有味,再说:“有趣有趣,佛法道法都有理。不知两位能否赐教,两家修行之法?”

    此番轮到贾敬开口道:

    “道法一直强调内外兼修,炼丹是为了服丹,旨在点化自身阴阳调和。内在吐故纳新、炼气化神,旨在修得内丹。通过静功、动功、吐纳、意念得修炼,方得一筑基,二化气,三化神,四还虚,五飞升。只要顺应天道,与天地共存,得道成仙并非难事。”

    白胖和尚笑道:

    “佛法旨在度脱众生,修炼之法自然简单,不过戒、定、慧三学。持戒修身、修定安心、修慧明理,便可断除烦恼,跳出六道轮回,自证菩提。”

    言毕,两人相互行礼致敬,倒是文先生开口笑道:“佛道虽是不同,却也有相同之处,旨在济世度人、引人向善。不过一个无我,一个无为;一个慈悲,一个自然;一个参禅,一个运道。今日辨不出胜负,我等却吸收了佛道精华。”

    贾敬连忙否认道:“我不过修得皮毛,谈不上道法精华,文先生此言羞死我了。”

    白胖和尚闻言,笑道:“贫僧悟禅已有三十有余,与施主辩论却不得赢半分,贫僧更是羞愧。”

    “你们两位莫谦让,皆是我等之上。”皇太孙一锤定音,笑道:“如今斋食俱善,素酒敬上,痛痛快快饮上一杯,以表敬意。”

    话毕,众人皆举杯同饮,贾政也来了兴致,提议道:“干吃斋食、素酒未免有些无趣,不如各题几句助乐?”

    皇太孙、文先生等人自是不惧吟诗作对,自是连连喝采道好,唯有贾赦苦瓜脸,闷闷不乐。

    首当其冲便是提议者贾政,一是洗尘宴为他所办,二是提议为他所言,正所谓搬石头砸自己脚,笑问亦什么主题?

    皇太孙笑道:“就以刚刚佛道两法来,形式、押韵皆不拘,畅所欲言。”

    贾赦闻此言,心情也从苦转甜,乐滋滋起来,忙催着贾政起头。

    或许是贾赦心情反差极大,一旁文先生恶作剧心起,笑道:“不如作顶针,续接下去。”

    众人忙说无碍,唯有贾赦不由自主问道:“何为顶针?”

    贾珠便作解释道:“作法很简单,上一句的末一字为下一字的头一字,一人接两句,续成一篇。”

    只见贾赦哀嚎了一声,道:“那通篇下来,岂不是只有我狗尾续貂?”

    “作你的便是,我等自是不会笑话的。”皇太孙说完,贾政便有了首句:“百家自有缘法在,今特闻得佛道辩。”

    坐于贾政左手边的皇太孙接了下句:“辩论因果与天道,怎判高低与好歹?”

    白胖和尚笑道:“歹心一生入苦海,涅磐一证皆是空。”

    贾敬接了下句:“空谈修炼不修心,道不成道反累及。”

    这时文先生乐呵呵道:“及道成时菩提心,遂得福运济世人。”

    贾珠思索一番,才缓缓道出:“人人开口言善哉,个个常语非常道。”

    这时轮到贾赦作结尾,一时急得他满头大汗,万般艰难从口出,憋了句:“道道道,有了,道士和尚遍处有,斋食素酒哪肯移。”

    明明说不会笑话的皇太孙最先憋不住笑,又道:“好好好,通俗易懂。”

    而此时,白胖和尚犹如当初执意入席而坐,突然起身告辞,就连皇太孙两次挽留也不得。

    王夫人在外候着,一开始闻得和尚居然有位子可坐,便觉得此人非同常人,席上哄得皇太孙等人欢喜,自是放心不少。如今见闻白胖和尚要辞去,不得备礼送与他作盘缠,谁料哪有他的踪影。

    刚抬脚要走,便看贾敬起身作退,因是台上做起热闹戏曲,以服孝为由离开。

    东院那头女眷早早了事,故而贾母静待贾敬的到来,王夫人连忙请人将他引到贾母处去,至于两人谈何内容自是不多加赘述。

    不过从今日起,贾敬不再如先前那般深入浅出,贾珍颇有收敛,贾母、王夫人也稍作放松,此为后话。

    话说今日宴席令皇太孙吃玩尽兴,宴散后,贾赦陪坐会儿便借口溜走,文先生因饮醉而被贾珠扶回梨香院,又独独剩下贾政陪伴在旁。

    皇太孙笑道:“贾大人,这人来人往后,依旧是你陪吾左右。”贾政诚惶诚恐道不敢,勾起皇太孙的记忆:“这么一说,至今还未见那衔了玉的令郎。

    贾政不敢耽搁,连忙唤人抱来宝玉,只见皇太孙一瞧,面如圆月眉似墨,眼若秋波鼻悬胆,年岁虽小却不失气质,不由赞叹道:“贾大人令郎仪表堂堂,只怕长大些便令人一见倾心。”

    宝玉不懂何为倾心,只觉眼前人气宇轩昂又尔雅,心生亲近,小跑至皇太孙面前道:“兄长,抱抱。”

    贾政见状,吓个半死,一边捞起宝玉一边恭敬道:“犬子无心,望殿下海涵。”

    皇太孙却觉有趣,伸手便要抱过宝玉,直把贾政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生怕宝玉做出甚么惊上的行为。

    好在宝玉往日心性不定,如今在皇太孙腿上乖巧得很,任由将揣在怀里的玉石取来观赏,皇太孙连连称奇,引得近侍各个争先求看,一轮相看过后,皇太孙忽想起身上有一物,作势要赐予宝玉作见面礼。

    皇太孙近侍惊呼道:“这是太子妃亲手所制的香囊。”若仔细瞧,那脚处有隐秘绣着一字‘竑‘。

    贾敬诚恐婉拒不得,皇太孙执意要送,只好让宝玉跪拜接受,而宝玉小人鬼大,从怀里左一掏右一掏,亦有一物还赠于皇太孙。

    倒听宝玉软语道:“殿下大人,这是我大姐姐亲手缝制的荷包,我亦舍爱赠您。”

    要知太子妃乃长辈,长辈之物给了宝玉尚有说辞;可若未婚姑娘所绣之物,给了皇太孙那可万万不可。

    贾政正要腆着脸讨回,谁料皇太孙笑着收进怀,贾政吐到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下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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