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缘一写来的信才发现距离我离开缘一已经过去六十年。
这六十年，我带着少爷走遍天南海北，耐心都快给他耗没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了。
在少爷又一次说出“再不找到墓穴就干掉我”时，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干掉我。
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妖怪了！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当然，这话我是不敢说的，我只是确信少爷不会杀我而已。
“少爷，我要休息！”
杀生丸睨了我一眼：“不是半个时辰前才休息吗？”
我晃了晃手中的信：“我要离开几天去看看缘一和诗。”
杀生丸已经对我偶尔离开他看望其他人类的行为感到习以为常。
“三天。”
“好的！”
从信件上来看，缘一只是邀请我叙旧。
我来到缘一的家中，没有看见缘一和诗，看到的是缘一和诗的墓碑。
“您回来了。”继国百合来到我的面前，遗憾地告诉我，“信件寄出的第二日，父亲和母亲便离世了。”
这一番话好像一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心中的喜悦一扫而光，我冷的发抖。
我又一次意识到人类是寿命短暂的生物。
哪怕强如缘一，仍旧躲不过寿命限制。
“对不起，我来晚了。”
直到现在，我终于理解当初缘一的行为。
不是以主人的身份在乎我对上个主人念念不忘，而是以平等的身份理解我的痛苦，希望可以缓解我的心理阴影。
缘一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主人，没有之一。
我抹掉眼泪和小百合一起祭奠缘一和诗，第二天早上我告别了小百合。
我没有回到杀生丸少爷的身边，而是回到村里。
菖蒲的徒弟薰也走到暮年，满头白发，拄着拐杖在村口等着我。
我们只见过一次，在菖蒲的葬礼上。那时我背着少爷偷偷跑出来，葬礼举行完毕后，我又被少爷抓了回去。
“是天天大人吗？”
“啊，是我。”
“太好了，欢迎回家。”
我瞬间泪如雨下。
离开村子前，良子曾说：“在外流浪累了记得回家，不管怎样这里都是你家，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如果我不在了，还有我的徒弟，我徒弟的徒弟，我徒孙的徒弟……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那时的我没当一回事，我没有想到良子的承诺居然传到了第三代。就算只有一面之缘，也没能磨灭。
良子是个坏女人！
“天天大人，您怎么哭了？”
“沙子进了眼睛。”
“那我们快回家处理吧。”
“好。”
薰叫来一名少女给我认识。
“天天大人，这是我徒弟桔梗，旁边是她的妹妹枫。”
“桔梗，这是我给你提过的天天大人。”
桔梗带着枫礼貌行礼：“天天大人，日安。”
我礼貌回应：“你们好，我是天生牙。”
薰这时让桔梗和枫离开，有话单独对我说。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事实上，在村口见到她时，我便知道她命不久矣。
我曾答应惠子照顾菖蒲，可惜菖蒲早逝，我没能赶回来救她。我违背了承诺，我对菖蒲有愧。
我对菖蒲的愧疚转移到薰的身上，不管薰的愿望是什么，我都会照做。
“我希望……可以永远拥抱黑夜。”
我怔住，问她为什么？
“死而复生对大多数人来说可遇不遇求，可对我来说不是。我对人世已经没有留恋了，我希望可以早日和在黄泉的家人团聚。”
这是我第一次被拒绝。
“如果您实在过意不去，请多照看一下桔梗。这孩子的灵力足以媲美翠子大人，我怕她日后走上和翠子大人相同的道路。”
我听过翠子的名号，有最强巫女的称号，最后与众多妖怪同归于尽。其结晶的四魂之玉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
曾经慧子也曾这样拜托我照顾菖蒲，良子的徒弟们都是一样舍己为人。
不对，按照人类的话叫传承。
我答应了她的请求。
下一秒，她的双目失去已经光彩。
我又一次失去了熟悉的人。
良子、惠子、菖蒲、薰、缘一、诗……一百五十年来，我失去了太多太多。
不管是作为刀还是刀妖，我都拥有漫长的寿命。我无法理解个体生命长短的不同，无法释怀他们的死亡。
为什么世上生物的生命是不同的？为什么每个人的归宿都是死亡？为什么身为长生种的我会对人类感到悲伤？
我曾认为我可以拯救所有人，但为什么有人会拒绝我？我是为了拯救人类而诞生的，如果人类不需要我的拯救，我又为何诞生？
究竟何为人类？
人类究竟需不需要我的拯救？
如果我是人类的话，能不能知道答案？
种种思绪萦绕在心头，望着薰的侧脸，我做出了决定。
我要亲自体验一次短暂而灿烂的人生。
我为薰合上双目，叫来桔梗准备葬礼。
在葬礼上，桔梗对我说：“师傅的身体早就不行了，但她仍旧坚持等你回归。”
我以为她会怪我，结果她说：“总有一天，我也会如此。”
我不理解。
好歹我和熏还有一面之缘，可我和桔梗才刚刚认识。
“你早就存在我的生活中了，从师傅和村民的口中。”桔梗看向自己的妹妹，“人类是很脆弱的生命，所以需要用一代代来做同一件事。”
“我知道师傅和您说了什么，一定是让您照顾我吧？”桔梗温柔地看着我，“请多指教了，天天大人。”
我惊讶桔梗的聪慧，她连十八岁都没有，却比同龄巫女老练的多。
我相信桔梗一定会超越历代的巫女。
“嗯，请多指教。”
三日后，我回到杀生丸的身边。
“少爷，我不想当刀了。”
杀生丸没有反应。
“我要当人类，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杀生丸皱眉，金色双眸中净是不解和质疑。站在他的视角，我说我要当人跟我要去当蚂蚁没什么分别。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想知道人类究竟需不需要我的拯救。”
“就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也许在你眼中是可笑，可是……”我直视他：“在我的眼中是必须要去做的一件事！”
突如其来的光鞭将我背后的一棵树劈成两半，空中传来杀生丸带着愤怒的声音。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父亲的墓穴找出来。”
我知道少爷生气了，甚至邪见小心翼翼地扯着我的衣角让我不要再违背少爷，可我依旧没有后退一步。
“杀生丸，我对你来说是什么？”我没有叫少爷，而是叫名字。
“我知道，我在你的眼中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废铁。如果不是我知道墓穴的位置，你也不会把我留在身边。”
“你用不了我，因为你没有慈悲之心。”
“我也不想跟着你，因为我需要一个知我懂我的主人。”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同时放手？”
森林里安静的可怕，好像一切静止了。
我在等着杀生丸的回答。
他是我的主人，我只有得到他的认同才能去做我的事情。但是，说出口的那些话，明显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我在纠结，如同纠结我是刀还是刀妖一样。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我忐忑不安，久到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直到杀生丸刷的一下蹿到我面前，不由分说握住我的手腕。
“不许。”
我试着挣脱，可杀生丸的力道太大难以脱离。
“慈悲之心那种东西，我不需要，至于你……”杀生丸松开我的手腕转而双手捏住我的肩胛，力道重的可以捏断我的骨头。
“父亲把你留给我，你永远都是我的东西。”
我仰视杀生丸，我第一次见到他的脸上有如此生动的表情，盛气凌人、怒火滔天和势在必得。
诧异过后，我第二次被杀生丸激出反叛之心。
“不，我不是你的东西！”
我张开结界，拒绝杀生丸的触碰。
杀生丸被烫了一下，不顾结界上闪烁的电花再一次坚定地抓住了我。
往日修长白皙的手此刻遍布焦黑，耳边是劈里啪啦的声音，我闻到了焦味和糊味。
这样都不肯放弃，这下轮到我疑惑。
“为什么？”
杀生丸没有回答。
“既然你这么想要，我就给你好了。”
我将自己一分为二，本体留给杀生丸，灵魂脱壳而出，飞向天际。
杀生丸立刻化身光球去追，可惜只抓到了一角风。
这六十年，我带着少爷走遍天南海北，耐心都快给他耗没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了。
在少爷又一次说出“再不找到墓穴就干掉我”时，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干掉我。
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妖怪了！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当然，这话我是不敢说的，我只是确信少爷不会杀我而已。
“少爷，我要休息！”
杀生丸睨了我一眼：“不是半个时辰前才休息吗？”
我晃了晃手中的信：“我要离开几天去看看缘一和诗。”
杀生丸已经对我偶尔离开他看望其他人类的行为感到习以为常。
“三天。”
“好的！”
从信件上来看，缘一只是邀请我叙旧。
我来到缘一的家中，没有看见缘一和诗，看到的是缘一和诗的墓碑。
“您回来了。”继国百合来到我的面前，遗憾地告诉我，“信件寄出的第二日，父亲和母亲便离世了。”
这一番话好像一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心中的喜悦一扫而光，我冷的发抖。
我又一次意识到人类是寿命短暂的生物。
哪怕强如缘一，仍旧躲不过寿命限制。
“对不起，我来晚了。”
直到现在，我终于理解当初缘一的行为。
不是以主人的身份在乎我对上个主人念念不忘，而是以平等的身份理解我的痛苦，希望可以缓解我的心理阴影。
缘一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主人，没有之一。
我抹掉眼泪和小百合一起祭奠缘一和诗，第二天早上我告别了小百合。
我没有回到杀生丸少爷的身边，而是回到村里。
菖蒲的徒弟薰也走到暮年，满头白发，拄着拐杖在村口等着我。
我们只见过一次，在菖蒲的葬礼上。那时我背着少爷偷偷跑出来，葬礼举行完毕后，我又被少爷抓了回去。
“是天天大人吗？”
“啊，是我。”
“太好了，欢迎回家。”
我瞬间泪如雨下。
离开村子前，良子曾说：“在外流浪累了记得回家，不管怎样这里都是你家，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如果我不在了，还有我的徒弟，我徒弟的徒弟，我徒孙的徒弟……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那时的我没当一回事，我没有想到良子的承诺居然传到了第三代。就算只有一面之缘，也没能磨灭。
良子是个坏女人！
“天天大人，您怎么哭了？”
“沙子进了眼睛。”
“那我们快回家处理吧。”
“好。”
薰叫来一名少女给我认识。
“天天大人，这是我徒弟桔梗，旁边是她的妹妹枫。”
“桔梗，这是我给你提过的天天大人。”
桔梗带着枫礼貌行礼：“天天大人，日安。”
我礼貌回应：“你们好，我是天生牙。”
薰这时让桔梗和枫离开，有话单独对我说。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事实上，在村口见到她时，我便知道她命不久矣。
我曾答应惠子照顾菖蒲，可惜菖蒲早逝，我没能赶回来救她。我违背了承诺，我对菖蒲有愧。
我对菖蒲的愧疚转移到薰的身上，不管薰的愿望是什么，我都会照做。
“我希望……可以永远拥抱黑夜。”
我怔住，问她为什么？
“死而复生对大多数人来说可遇不遇求，可对我来说不是。我对人世已经没有留恋了，我希望可以早日和在黄泉的家人团聚。”
这是我第一次被拒绝。
“如果您实在过意不去，请多照看一下桔梗。这孩子的灵力足以媲美翠子大人，我怕她日后走上和翠子大人相同的道路。”
我听过翠子的名号，有最强巫女的称号，最后与众多妖怪同归于尽。其结晶的四魂之玉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
曾经慧子也曾这样拜托我照顾菖蒲，良子的徒弟们都是一样舍己为人。
不对，按照人类的话叫传承。
我答应了她的请求。
下一秒，她的双目失去已经光彩。
我又一次失去了熟悉的人。
良子、惠子、菖蒲、薰、缘一、诗……一百五十年来，我失去了太多太多。
不管是作为刀还是刀妖，我都拥有漫长的寿命。我无法理解个体生命长短的不同，无法释怀他们的死亡。
为什么世上生物的生命是不同的？为什么每个人的归宿都是死亡？为什么身为长生种的我会对人类感到悲伤？
我曾认为我可以拯救所有人，但为什么有人会拒绝我？我是为了拯救人类而诞生的，如果人类不需要我的拯救，我又为何诞生？
究竟何为人类？
人类究竟需不需要我的拯救？
如果我是人类的话，能不能知道答案？
种种思绪萦绕在心头，望着薰的侧脸，我做出了决定。
我要亲自体验一次短暂而灿烂的人生。
我为薰合上双目，叫来桔梗准备葬礼。
在葬礼上，桔梗对我说：“师傅的身体早就不行了，但她仍旧坚持等你回归。”
我以为她会怪我，结果她说：“总有一天，我也会如此。”
我不理解。
好歹我和熏还有一面之缘，可我和桔梗才刚刚认识。
“你早就存在我的生活中了，从师傅和村民的口中。”桔梗看向自己的妹妹，“人类是很脆弱的生命，所以需要用一代代来做同一件事。”
“我知道师傅和您说了什么，一定是让您照顾我吧？”桔梗温柔地看着我，“请多指教了，天天大人。”
我惊讶桔梗的聪慧，她连十八岁都没有，却比同龄巫女老练的多。
我相信桔梗一定会超越历代的巫女。
“嗯，请多指教。”
三日后，我回到杀生丸的身边。
“少爷，我不想当刀了。”
杀生丸没有反应。
“我要当人类，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杀生丸皱眉，金色双眸中净是不解和质疑。站在他的视角，我说我要当人跟我要去当蚂蚁没什么分别。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想知道人类究竟需不需要我的拯救。”
“就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也许在你眼中是可笑，可是……”我直视他：“在我的眼中是必须要去做的一件事！”
突如其来的光鞭将我背后的一棵树劈成两半，空中传来杀生丸带着愤怒的声音。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父亲的墓穴找出来。”
我知道少爷生气了，甚至邪见小心翼翼地扯着我的衣角让我不要再违背少爷，可我依旧没有后退一步。
“杀生丸，我对你来说是什么？”我没有叫少爷，而是叫名字。
“我知道，我在你的眼中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废铁。如果不是我知道墓穴的位置，你也不会把我留在身边。”
“你用不了我，因为你没有慈悲之心。”
“我也不想跟着你，因为我需要一个知我懂我的主人。”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同时放手？”
森林里安静的可怕，好像一切静止了。
我在等着杀生丸的回答。
他是我的主人，我只有得到他的认同才能去做我的事情。但是，说出口的那些话，明显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我在纠结，如同纠结我是刀还是刀妖一样。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我忐忑不安，久到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直到杀生丸刷的一下蹿到我面前，不由分说握住我的手腕。
“不许。”
我试着挣脱，可杀生丸的力道太大难以脱离。
“慈悲之心那种东西，我不需要，至于你……”杀生丸松开我的手腕转而双手捏住我的肩胛，力道重的可以捏断我的骨头。
“父亲把你留给我，你永远都是我的东西。”
我仰视杀生丸，我第一次见到他的脸上有如此生动的表情，盛气凌人、怒火滔天和势在必得。
诧异过后，我第二次被杀生丸激出反叛之心。
“不，我不是你的东西！”
我张开结界，拒绝杀生丸的触碰。
杀生丸被烫了一下，不顾结界上闪烁的电花再一次坚定地抓住了我。
往日修长白皙的手此刻遍布焦黑，耳边是劈里啪啦的声音，我闻到了焦味和糊味。
这样都不肯放弃，这下轮到我疑惑。
“为什么？”
杀生丸没有回答。
“既然你这么想要，我就给你好了。”
我将自己一分为二，本体留给杀生丸，灵魂脱壳而出，飞向天际。
杀生丸立刻化身光球去追，可惜只抓到了一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