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稚京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是满山红艳的茶花了,没有游客,也不见孟晴。

    头顶,巨大的树冠几乎要将灰白的天吞噬,狰狞的伸出曲折的枝干,将天撕裂成了好几块。

    温稚京从地上爬起来,脖颈随着她的动作蓦地抽痛一下,她吃痛的捂着后脖颈,在心底暗骂一句,随后抬眼看着四下荒无人烟的密林,背脊不由得涌上来几分寒意。

    这是什么地方?

    她回忆起脑海中最后一幕,只记得她还在茶山赏花,身后传来孟晴意味不明的声音。

    ——表哥对公主真好,临走还惦念着公主。

    随后便是脖颈一痛,黑暗袭来。

    是孟晴把她打晕丢到这的?

    温稚京将疑惑埋在心底,眼下她顾不上这么多了,这深山老林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若是等到天黑还未出去,怕是要葬身野兽肚子里了。

    话本上说,那些野兽最喜欢吃像她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了!

    她不要被吃,她还有大好的日子没有过够,她还没有和阿爹阿娘道别,还有阿月……

    温稚京越想越心慌。

    眼见着天已经暗下来,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扶着树干小心翼翼的寻找密林出口。

    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五感都会变得格外敏锐。

    走着走着,温稚京脚下蓦地一顿,宛如惊弓之鸟般弓起身子,侧耳仔细辨别前面传来的那道微弱嘶吼声。

    那是个什么东西?

    温稚京腿肚子开始颤抖。

    正当她犹豫之际,一灰色的身影迅猛跃出草丛,精准朝她扑来!

    -

    丰南驿站。

    大掌狠狠掐住女子细弱的脖颈,丝毫不顾掌下女子的脸色已逐渐由通红转为铁青,力道不断收紧,直至将她撞在门扉上,发出一声惊心巨响。

    青年一只手掐着她,另一只垂下来的手还提着两块葱油饼,声音却冷得像化不开的万年寒冰,薄唇轻启:“我说过,我想要一个人死,太容易了。”

    天几乎要暗下来,稀薄的日光不足以照亮这间庭院,隐藏在黑暗中的半张俊容翻涌着滔天怒意,如同沉睡在深海的巨兽,在黑夜终于露出可怖的獠牙。

    孟晴已经出气多于进气,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她艰难的张嘴,只发出几声嘶哑干涩的呜咽,如同一个八旬的老妪。

    李殷冷着脸甩开她,举步朝外走。

    孟晴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她捂着掐红的脖颈,仰头看着他的背影,红着眼嘶哑低吼:“她真就这般重要,甚至比我的命还重要?”

    李殷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孟晴一人跌坐在昏暗的庭院里。

    她痴痴的笑了起来,望着眼前已经空无一人的院门,嘴里呢喃着什么,下一秒却被都被风吹散了。

    暗无天日的密林本就阴冷无比,一到夜里更是蚀骨的冷。

    温稚京冻得浑身发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抱着手臂狠狠搓了搓,企图搓出几分热意来。

    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目光紧紧追随着眼前的少年,生怕一个不留神,这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少年蹲在地上,动作迅速的用石块将草药捣碎,又从腰间的兽皮袋里抽出一条麻布,才拿着草药和麻布条朝温稚京走来。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少年不禁红了脸,不自然的想挠挠鼻子,发现手里还拿着草药,只好将心底的羞赧压下,红着脸来到温稚京脚边。

    方才她慌乱躲避之下,左腿不慎磕在石块上,破了皮,还扭伤了脚。

    温稚京一动不动,乖乖的任由他替她上药。

    夜色太浓,连月光都洒不进来,她有些看不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只依稀瞧着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清秀。

    他手上动作利索,一看便知是个老练的,她不禁好奇问:“你为何夜里还看得如此清楚?”

    不像她,天一黑她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见她大胆的盯着他,少年连耳尖都红透了,他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连声音也不禁放轻了许多:“我自幼跟着叔伯上山打猎,习惯了。”

    “打猎?”

    每年盛京都会举行秋猎,每当这时候,阿兄就会猎得好多猎物,给她做好几身漂亮的衣裳。

    想起温翁玉,温稚京鼻子忽的一酸。

    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另一张冷淡的面容。

    李殷呢,他去哪了?

    他回来找不到她,会着急吗?

    身旁的少年没注意到她忽而低落的情绪,说起打猎,他便眉飞色舞的给温稚京介绍他曾经打到的猎物。

    直到温稚京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才渐渐停下,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夜深了,这山里多野兽,若娘子不嫌弃,就先去我家休息一下吧。”

    “不嫌弃不嫌弃!”温稚京哪里敢嫌弃,他从狼嘴之下救了她,她感激还来不及呢!

    她撑着身子,试着走两步,只是下一瞬便身形不稳朝旁边倒去。

    少年赶紧扶住她,低声说:“你腿脚不便,此处距离我家还有些距离,要不、要不我背你吧!”

    温稚京想到不用走路,顿时开心道:“好啊,谢谢你!”

    少年蹲下身子,温稚京动作小心的爬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颈防止自己掉下去。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步履稳健,低着头回道:“我叫秋野,秋天的秋,田野的野。”

    温稚京念着这个名字,夸赞道:“真是个好名字!”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于到了秋野的家。

    听他说起,那应是他叔婶的家,他自幼父母双亡,多亏叔婶悉心照顾,才将他拉扯到这么大。

    刚到小院门口,一个中年妇人便朝这边看来,见到温稚京时,先是诧异,随后目光落在秋野身上,埋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你阿叔还以为你在山里遇到什么不测了。”

    秋野咧嘴一笑:“我在山中打猎的时候,救了一位娘子,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妇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温稚京身上,上下打量着,不过片刻便收回目光,看向秋野,见他两手空空,不禁问:“打来的猎物呢?”

    不说还好,一说,秋野便想起了那只被他丢在树底下的狼,方才着急带着温稚京离开密林,一时给忘了!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声说:“忘记带回来了……”

    “你啊!”妇人剜了他一眼,见院子里还站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小娘子捂着肚子,约莫是饿急了。

    妇人顿时换了一张笑脸,朝温稚京快步走去,“罢了罢了,平安归来便好,这位娘子可是饿了,如何称呼啊?”

    她热切的握着温稚京的手进屋,温稚京有些不适应,想要抽回来,只是那妇人手劲忒大,她只好任由她握着,笑道:“婶子唤我小温便可。”

    这一声‘婶子’真是叫得妇人甜到了心里,模样又水灵,声音又好听,瞧那一身上好的锦缎,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娘子。

    或是富贵人家的妾室,因受不了主家的蹉跎选择逃出来的,或是与人私奔走散的,她见得多了。

    眼前这位小娘子年纪不大,模样又可人,衣着又极为富贵,她在这山里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好的料子!

    妇人偷偷瞥向跟在身后的秋野,又看了一眼温稚京,无声笑了起来。

    秋叔瞧见生人来访,也诧异地打量了一下,便端着做好的饭菜上桌了。

    温稚京饿急了,也不管饭菜如何粗糙,一股脑的全塞进嘴里,只为吃饱,毫无形象。

    不过她的吃相也从来都毫无形象。

    秋婶瞧她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更加笃定心底的猜想。

    大户人家的闺女哪是这般举止?

    她大概就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侍妾,虽不是正经人家的黄花大闺女,不过配她那个傻侄子,也足够了。

    反正这深山老林的,那些贵人们丢了妾室,左右不过是丢了只宠物罢了,也不会来寻的。

    像前些年隔壁村的陈老三,他那儿子傻愣愣的,这几个村的哪家敢把女儿嫁他?也是他运气好,遇上了个从富贵人家逃出来的侍妾,不然现在还光棍着嘞!

    也有些家里有几个钱的,花钱从外面买了媳妇。

    不过啊,都没她眼前这个好看!

    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秋婶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声叹了口气。

    若是她也有个儿子,这么水灵的小娘子做她的儿媳倒也不错。

    旁边的秋叔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在打什么主意,他一边低着头吃饭,一边斜眼打量温稚京,见她正和自己的傻侄儿交谈甚欢,一双浑浊的眼睛转了转,又继续埋头吃饭了。

    今日受到的惊吓实在过多,加上后脖颈一直酸痛着,吃完饭后,温稚京便困意袭来。

    秋婶见她不住的打哈欠,殷切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小温可是累了?累了便回阿野的房里休息吧。”

    正在院中水盆边上洗碗的秋野闻言,蓦地站起身,井水溅了一地,他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似的。

    “不、不不行!不行的!”

    小温是女子,秋野虽然读的书少,但也知道男女有别。

    男人和女人,怎么能睡一间屋子呢!

    “怎么不行!”秋婶严厉地瞪他,这个不争气的!

    “难道你想让小温一个小娘子睡柴房吗?”

    秋野憋红着脸不说话,眼见着秋婶作势要拉着温稚京进他的屋子,他吓得将洗碗布往水盆里一甩,转身跑进屋了。

    没多久,房门便传来落锁的声音。

    “这孩子!”秋婶恨铁不成钢。

    见温稚京一直看着自己,秋婶压下心中的不快,笑道,“阿野这孩子,小时候娘亲走的时候伤心过度,伤了脑子,做事确实有些不体贴,小温别跟他一般见识哈。”

    温稚京咧嘴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不妨事,我家夫君和阿野相比,还要更不体贴些呢!”

    秋婶笑容微顿。

    夫君?

    “你……嫁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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