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温稚京猛地睁大双眸,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

    他这话什么意思?

    平白攀比样貌,又逼着她对他笑……莫非——!

    她咬牙道:“所以那日,你杀那个小兵,只是因为嫉恨?”

    不仅如此,还将那些罪过嫁祸到她的头上,说什么‘怜悯会害死更多的人’,看着她在苦海沉沦挣扎,他竟还有心思逗弄她!

    见温稚京反应过来了,李殷剑眉一挑,眼底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他坦然一笑,对自己做下的事供认不讳:“对。”

    竟还如此理直气壮!

    温稚京气极,挣脱他捏住她下巴的手,然后抓住那只手,张嘴,在他虎口处猛地咬下!

    虎口本就肉薄,并不锋利却十分坚硬的牙齿咬上这处柔软,痛楚和酸麻几乎瞬间一道传来,竟掀起另一阵难言的快意。

    青年呼吸微乱,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温稚京发了狠,似乎要将这几日受到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嘴上也不遗余力。

    发泄完后,温稚京松开口,眼眸垂下,便瞧见他虎口处落下一道深红的牙印,深深凹陷下去的肌肤上泛着莹莹水光。

    他竟也不躲,不挣扎,就这么任由她咬着?

    疑惑间,她抬起眸,却忽然对上一双晦暗不明的黑眸。

    青年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好像要将她拆吃入腹了一般。

    她忘了,如今的李殷心冷残暴……

    不,倒不如说,他终于撕下了温润的伪装,露出了他原本真实的面目。

    那头深藏海底的凶兽,终于浮出水面。

    旁人冒犯了他,他便要将人杀了泄愤,如她这般,无异于虎口拔牙……

    温稚京悻悻松开他的手,不由得想起先前听说的,那些被丢喂狼的罪奴,她将身子往后挪远了些,压住心底的慌张,颇有种豁出去的样子,梗着脖子低喝:“看什么?有本事你也将我丢去喂狼!”

    她这般理直气壮,是料定了李殷不会拿她如何,顶多在床上欺负她,至少不会真要了她的命。

    否则,早在他中毒醒来的时候,他便杀了她了,哪里还等到今日?

    李殷垂眸盯着那片红润的唇。

    须臾之前,那柔软温热的唇还印在他的虎口上,而柔软之下,却是看不见的坚硬的牙齿。

    像一团软云,云雾散去,却见其中暗藏锋利。

    这才是真正的她。

    兔子看似绵软,真惹急了,也是会张嘴咬人的。

    他颇为愉悦,低着头端详手上红红的整齐牙印,良久,低笑出声。

    那笑声实在瘆人,尤其是在现下的情形,温稚京听得寒毛一竖,警惕地看着他。

    李殷不知为何,看起来心情颇好,只是说出的话依旧冷若寒潭,他盯着牙印缓缓道:“既然公主有这般意愿,我也不是不能满足。”

    温稚京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他喊人。

    她当即吓得心都要跳出来。

    不多时,有两个年轻力壮的士兵掀开帘子进来。

    李殷早已穿戴整齐,敛袍下了榻,嗓音冷冽,似比塞外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绑了,送去狼圈。”

    那两个士兵顿时上前将温稚京拖下来,双手反剪用麻绳捆住。

    那麻绳足有手指粗,勒在堪堪好全的手腕上,细嫩的肌肤没一会儿就红了,温稚京吃痛低呼。

    “老实点!”

    身子猝不及防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步,温稚京顿时瞪大双眸:“你敢推我?!”

    她怒目圆瞪,“我阿兄知道了,定将你这只手砍下来!”

    威胁的话起不了半分震慑作用,两个士兵不动于衷,甚至眼神也没给她一个。

    温稚京气极了,又是挣扎又是用脚踢的,就差没上嘴咬。

    前面的青年听到动静,步子一顿,朝这边看来。

    他并未出声,也不阻止,亦不训斥那两个士兵。

    明明从前,他绝不任由旁人欺负她一下,无论是薛孟良,还是裳侯玮,他总会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

    可现在,他却变成了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任由那两个士兵冒犯她,还要将她丢去喂狼。

    长睫懒倦敛下,轻飘飘投来一道冷淡的视线,不过一瞬,便收了回去。

    看着那道淡漠的背影,温稚京心头一酸,心底的委屈瞬间达到了顶峰,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顷刻间蒙上一层水雾,瞧着可怜极了。

    她被推搡着踉跄往前走。

    没一会儿,她被带到狼圈前。

    近百平的狼圈,豢养着上百只灰褐色的狼,见到士兵提了人来,个个目露凶光靠过来,温稚京只看一眼,腿上发软,险些昏过去。

    狼圈旁边还搭了一个帐篷,约莫是专门负责喂养狼群的。

    旁边的青年朝她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可以求我。”

    温稚京愤恨瞪着他:“求你什么!”

    李殷侧目看她,他鼻梁高挺,迎着稀薄的日光,好似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一般,险些晃了她的眼。

    这张脸,每一处分明都极尽温润,却偏偏生了双冷冽的眼眸,眸光流转间,透着一股恹恹的孤冷。

    连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泛着一丝冷意。

    只听他慢悠悠说:“日后对我言听计从,我让你笑,你就笑,让你哭,你就得哭。”

    他笑得残忍,“如何?你若答应,我即刻便放了你。”

    堂堂大周公主,她就是死,也不会屈辱求饶!

    温稚京怒目圆瞪:“你做梦!”

    几乎瞬间,青年的嘴角便落了下来,温稚京下意识后退半步。

    李殷眼眸微眯,抬手捏着温稚京的脸颊,迫使她抬起头来:“就这么笃定我不敢杀你?”

    他低声笑了笑,一双黑眸紧紧摄住她,“温稚京,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一直对你心软?”

    温稚京毫不示弱地反问:“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私自屯兵,还劫持公主。

    乱臣贼子。

    按大周律法,当凌迟处死!

    等温翁玉打过来,他就死定了!

    该求人的是他才对!

    青年饶有兴致地勾唇,欣赏着她气急败坏张牙舞爪的模样,末了,淡淡道:“凭你欠我一条命。”

    他低下头,带着无尽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围剿着温稚京。

    上方再次传来那道冷冽的嗓音。

    “我那么爱你,一次次信任你,你却满口谎言,还与旁人一起——杀我。”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仿佛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温稚京红着眼:“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没有下毒,我不知道为什么明哥哥会突然带兵包围公主府,我也不知道你为何会身中剧毒,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

    “不知道?”他冷笑一声,“那这是什么?”

    李殷从怀里掏出一物,温稚京蹙眉望去。

    那是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的字条,上面还沾了血迹,只是血迹已经干了,在上面留下黑褐色的斑点。

    温稚京的目光被上面的字迹吸引,她粗略扫了一眼,瞳孔骤缩。

    这是……明哥哥的字迹?!

    她与司徒明虽数年未见,但他的字迹,她绝不会认错的。

    上面明晃晃写着,待她哄李殷吃下带毒的糕点,便让紫珍借口说皇后传她入宫,得以脱身,他再带兵诛杀逆贼李殷。

    温稚京唇瓣微颤,愕然抬眸看他。

    “认出来了?”

    李殷自嘲一笑,将那字条丢开,又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这些,都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公主还要如何解释?”

    桩桩件件,无一不指向着她。

    温稚京泄了气,杏眸也黯淡无光了,破罐子破摔:“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所说的信任,也不过如此。”

    青年垂眸看她,良久,一字一句沉声道:

    “公主的爱亦如是。”

    能给他。

    能给司徒明。

    能给千千万万的人。

    甚至从一开始,她的爱,也并非是给他的。

    李殷幽冷的目光落在她脖颈后的红痣,依稀记得,司徒明眉心亦有一枚。

    一模一样的红润。

    一个生在眉心,一个生在后颈。

    难怪盛京的人都道,他们是天作之合。

    偏偏这时他出现了,像个卑劣的偷窃者,将那红线生生扯断。

    即便如此,到了最后,正如话本里早已写下的结局,主人公还是会走在一起,亦如她与司徒明。

    至于他的生死,他的选择,无足轻重。

    李殷眸中似压着汹涌的怒意,指骨被捏得咯吱作响。

    四下僵持良久。

    “还愣着作甚?”青年怒喝道。

    本来还不知所措的两个士兵,得令后,立马精神起来,推着温稚京就往狼圈去。

    士兵利索地打开围栏的门,温稚京踉跄一下,猛地被推了进去。

    她一抬眸,蓦地与一匹阴翳凶狠的狼对上视线,当即吓得呼吸一窒。

    狼瞧见了她,像瞧见了一块极为鲜嫩肥美的肉,没多久,狼群朝她步步紧逼。

    为首的那只约莫是狼王,它蹬着后腿跳起来,猛地往温稚京身上扑去!

    生死之际,温稚京瞳孔骤缩!

    “混蛋李殷,下辈子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几乎狼王扑来的同时。

    “砰——!”一声巨响。

    一支锋利的弩箭刺破虚空,瞬间射穿狼王的喉咙!

    与此同时,温稚京两眼一翻,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青年一袭白衣,清清冷冷的立在高处,手握弓弩,面容冷峻。

    狼王被射杀后,狼群一惊,皆警惕地望着高处的男人,低伏着身子慢慢后退。

    李殷将弓弩丢给身侧候着的士兵,脚尖一点,落在狼圈中。

    随后俯身,将地上昏死过去的温稚京轻轻抱起来。

    她吓得不轻,黛眉紧蹙,眼角还擒着晶莹的泪水,将落未落的。

    青年低低的叹了声。

    “服个软,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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