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谪……”

    云溪暮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又有哪里不太对劲,他看向躺在床上的身影,女子面容平静,既没有在世人面前的端庄贤淑,也没有卸去伪装后的凌厉傲慢。

    不过云溪暮并不想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双眼紧闭,呼吸轻的难以察觉,恍若下一秒就要消失。

    他看见燕飞觞的眉头越皱越紧,面容也愈发苍白。

    云溪暮表情也变得凝重,他走过去,想再诊脉看看燕飞觞的状况如何,却发觉她的手一片冰凉,他甚至有一瞬觉得手触到的是一块寒冰。

    他都在怀疑是否是自己诊脉出了差错,还是去请太医过来看看吧

    云溪暮将手抽回去,准备离开去差于英请太医。

    燕飞觞似是觉察到他要离开,猛地伸手拽住他的手腕。

    云溪暮身体一僵,以为她醒了,回头却看见她依然在沉睡,丝毫不察自己方才的动作。

    云溪暮有些无奈,眼神却温柔得惑人,“若是你没有失去意识,我倒是很高兴你这样。”

    不过现在这样也没办法离开了,他放弃了念头又转过身,同时将另一只手递给她,顺势抽回燕飞觞拽住的手。

    于英此时还像个门神一般站在门外面,倒不是他不能,只是从他看见云溪暮抱着燕飞觞回来,他的心里就像蚂蚁在爬一样,心痒得不行,十分好奇那女子是谁。

    当时云溪暮动作太快,故而于英并没看清燕飞觞的脸。

    于英总觉得今晚定会发生什么,他在外面不停地原地打转,一边抓耳挠腮。

    “下去。”

    屋里突然传出云溪暮刻意压低的声音,于英听见心底咯噔一下,也不敢在赖在这里,麻溜地离开了。

    …………

    燕飞觞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中出现了她刻意回避的人和不愿面对的往事,只要她不去想,那些人和事就不存在,她一直这样麻痹自己。

    直至今日,王琳的那些话又将尘封的记忆唤起,她那不堪的、残缺的过去。

    她依稀记得有个人在陪着她,那人是谁,曾经陪着她的人早就一一离开了。

    “大抵是她的错觉,内心下意识哄骗自己而产生的错觉。”燕飞觞自嘲地想着。

    她费力睁开有些酸涩的双眼,屋内的摆设映入眼帘。

    燕飞觞这才发现此处不是她的寝居,她刚想起身,却发现手像是被压着。

    此刻她才看见床边还趴着一个人,男子似是睡得很沉,并未察觉燕飞觞醒来。

    燕飞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想明白当前的状况,为何自己会在这里,云溪暮又为何跟自己在一起。

    她记得自己本是去找王琳,然后在王家碰见云溪暮,之后她处理完王琳的事,从王琳房间离开,后来……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当时晕过去,被云溪暮带到了这里。”

    燕飞觞眼神复杂地看着床边的人,世人对他的评价确实没有夸张,“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1]

    男子眉如远山,斜飞入鬓,带有几分凌厉之气,而熟睡中的样子又显得格外无害。

    “上天还真是偏心。”

    燕飞觞心底忍不住吐槽,同时也疑窦丛生,“你为何选我做为交易对象,以你能力,不可能没有更好的人选,哪怕是合作关系,你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她心里将自己的利用价值一一罗列出来,然后又都排除,难道是她多想了,他确实只是借自己的手来铲除异己?

    燕飞觞想不通他的想法,也不愿再深究,毕竟她连自己的事都不愿面对。

    她尝试将自己的手拽出来,却发现根本拽不动,燕飞觞心底抓狂,“为何他们的手是十指紧扣啊啊啊!!!”

    云溪暮被她的动作吵醒,眉头微皱,随之睁开双眼,连燕飞觞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让这原本有些凌厉的长相又多了几分矜贵疏离。

    燕飞觞见他醒了,也不再小心翼翼,“昨夜多谢云公子收留。”说完又眼神示意两人的手,“我该离开了。”

    云溪暮不知是还不太清醒还是怎的,疑惑反问道,“为何?”说话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燕飞觞一时搞不懂他什么意思,有些呆滞,“什么为何?”

    “你身体还很虚弱,为何着急离开?”云溪暮解释说道。

    燕飞觞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可以回去再休息,不必在此打扰你。”另一边还将两人的手分开。

    “不打扰,靖国公府就我一人,你可以放心在这里休息。”云溪暮不知为何颇为执着地坚持她留下。

    不过燕飞觞也坚持离开,她见劝说无用,直接将被褥掀开,下床准备离开。

    “公子好意心领了,告辞。”

    燕飞觞站起身,刚踏出一步,一阵晕眩袭来,险些又栽下去,云溪暮手疾眼快,连忙过去将她揽住。

    “现在可相信我所言非虚,姑娘现在确实不宜走动。”

    燕飞觞心底气极,“这身体真没眼色,这时候突然犯病,我还怎么推脱!”

    心里虽说十分恼怒,但脸上却分毫不显,她眉眼弯起,嘴角染上笑意,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必,我随后会给云公子送礼作为答谢。”我就不信今日我走不了。

    云溪暮见她这样,知道再说怕是要起反效果,只得随她心意,“姑娘若执意离开,不如先吃了早膳再走。”说完停顿一下,复又开口,“我字煦之,姑娘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不用麻烦,我这就走。”

    燕飞觞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径直走出屋外。

    “我晓得了。”随后从屋外又传来一句,便再无其他动静。

    于英刚从外面过来,这时辰往日云溪暮就该起来了,他来看看主子行了没有。

    谁知他刚进院中,就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子,女子面容绝世,脸色却略显苍白,步伐走得很快,似是有急事要处理,并没注意走过来的于英。

    于英望着她快步离开的身影,又看向房门,见云溪暮依靠在门框上,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看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于英心里默想,主子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受天眷顾,这一次也算是体会了求而不得的感觉。

    不过他觉得那女子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见过,或是听人提起过,这样的人不可能平平无名啊。

    云溪暮心情确实不是很好,他想起燕飞觞方才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决绝的背影着实有些刺眼。

    那边走出云溪暮的院子,就脚尖一点,跃上院墙,离开了靖国公府。

    此刻已是辰时,街上摊贩已经在摆货架,吆喝声也逐渐多起来,燕飞觞要是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怕是一上午的功夫,京城就得传开靖国公府要有喜事的消息。

    若有人认出她,那才是百口莫辩。新的一天忙碌开始,没有什么比高门的爱恨情仇之事更让人振奋了。

    燕飞觞小心翼翼地从屋顶掠过,尽量避免被人注意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已经到了崇仁坊的宅子。

    院里的下人正在清扫地面,修建花枝,见燕飞觞从外面走进来,都颇为讶异。

    燕飞觞也没惊动更多人,只是径直朝屋内走去,苏木正在门前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昨夜燕飞觞离开她是知道的,本以为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办完事就回来,谁知今日她去屋里叫燕飞觞起床,却发现床上没人,被褥还好好的在那放着,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

    她这才发觉燕飞觞竟是一夜未归,之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她又不敢声张,只能先老实地在家中等,若还是没消息,再叫下面的人找。

    苏木看见燕飞觞出现,悬着的心才落下,若是再不回来,她真的要撑不住了。

    “小姐,昨夜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燕飞觞见她一脸担忧,解释道,“出了点意外,不是什么大事,我并无大碍。”

    苏木也平静下来,追问道,“那主子昨夜是又去了其他地方,怎用如此长时间?”

    燕飞觞不想让人知道与云溪暮之间的交易,只得避轻就重,“临时想到其他事,这才耽搁到现在。”

    苏木见她不想说,作为手下自是不该多问,转移话题问道,“主子可有用过早膳,我让厨房去备菜?”

    燕飞觞昨晚一直被梦所扰,此时心中杂乱无章,自是也没吃饭的胃口。

    摆摆手,“不必,今日早膳不必准备了,我再去床上躺一会儿,若无要事,不要打搅我。”

    苏木自然看出燕飞觞脸色不太好,低声说道,“是,我会守在这里。”

    燕飞觞推开房门,朝床榻走去。

    梦中所见确实乱了她的思绪,连一向的冷静都维持不下去。

    不过过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梦见君谪。

    梦中他虽然没说完那句话,现实中确实说完了。

    燕飞觞现在还记得他说话的语气,郑重缱绻。

    “鹤晴,若我有一天要带你离开,你可愿跟我走?”

    [1]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出自《白石郎曲》(南朝乐府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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