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百宴居

    程江同数年未年的好友孙惇随店小二往厢房走去。

    孙惇看着阔别数年的京城,忍不住感叹道,“源长啊,数年时间,这里的变化实在是有点大啊。”

    程江眼底也不乏感概,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是啊,变的又何止是景,你才刚回来,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人也是当年的人了。”

    孙惇自是知道他话中说的是什么,叹一口气,“唉,人心易变,更何况是在这吃人不吃骨头的朝堂。”

    他说完又压低声音,“我在江赣收到你的信,信中说你被皇上降职了,这事可是另有隐情?”

    程江眼底划过苦涩,低声说道,“你应是知道当朝太子的表兄杨义康,杨家家主最小的儿子,他品行不端,纵容手下欺男霸女,我向皇上弹劾其人,却不想将自己也拉下水,被那杨义康记恨,这才沦落到这种地位。”

    孙惇听他一说就看出其中关窍,不由得唏嘘,却也没得办法,“唉,如今陛下越发耽于享乐,对政事也不复以往上心,小事他干脆交给中书令他们处理,若不是朝堂上有几位顶梁柱撑着,怕是要让那一群阉人把持朝政。”

    “皇上先不说,毕竟陛下还没到老眼昏花识人不清的程度,这太子与梁王两党也是愈发剑拔弩张,就差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了,这朝堂日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程江眼中是对将要来临的争斗的忧虑。

    孙惇几年不在京城,听到梁王已经到了能跟太子对抗的地步,脸上难掩惊愕,“太子是皇上亲自册封的正统继承人,这梁王有谁支持,竟能将他扶持至此?”

    “是尚书令独孤元霜跟侍中曹听寒,要不是两位大人实在位高权重,又如何让梁王跟太子分庭抗礼。”

    “还真是实打实的权臣,那依你所说,这东宫的位置太子坐得并不稳,看来这日后掌握大权的人还说不准哪。”

    程江闻言低声开口,“这还不算太严重,有小道消息说宫里那位有身孕了。”

    ……

    两人都对朝堂的形势都不认为乐观,并没留意走廊走过的一群人。

    此时燕飞觞坐在二楼被屏风一一隔开的位子上,从她那里刚好可以将酒楼大堂以及二楼厢房走廊的状况尽收眼底。

    燕飞觞见那一行人走进厢房,眼底晕开笑意,看向对面的人,语气悠悠地说道,“看来好戏就快开场了。”

    对面的人扬眉,嘴角勾出一抹笑,“我拭目以待。”他说完一顿,颇为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会觉得他们能刚好碰上?若一方来得晚了,你又该如何?”

    “因为他们喜欢招来助兴的清倌只有这段时间有空。”燕飞觞语气慵懒,尾调上扬宛若诱人的勾子,“至于原因,那清倌所在的青楼营业资金,有我的一份。”

    云溪暮轻挑眉头,问她,“哪位人才开青楼,还拉个女子帮忙出钱?”

    燕飞觞对此不以为然,语气懒散地开口,“这有什么?我还收购了一家南风馆,也把那人也拉过来帮我出了点资金,让他代我打理。”

    云溪暮闻言刚想说什么,厢房那里却传出了争吵。

    燕飞觞慵懒的神情一变,双眸闪烁着光芒,兴致勃勃地说道,“开始了!”

    云溪暮只得将话又给咽下去,朝争吵方向看去。

    只见有间厢房传来很大的动静,听声音像是砸桌子的声音,这阵仗可不算小,听见的人都不由得想看看厢房里发生了什么。

    在那间厢房对面的厢房坐着的程江他们自是也听见了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什么状况,“出去看看。”

    两人出门的时候,店里的人已经将那厢房的门打开,开门一看,里面的场景着实有些滑稽。

    只见里面一群人按着一个人 ,以防他动手,还不停的劝他。

    “杨兄,她不过是个卖艺的,哪懂什么朝政,她说的话哪能当真?”

    “是啊,大哥,你可别气着你自己,你忘了,前一阵子你姑母还让你不可再惹事。”

    或许是那人酒喝多了,完全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他语气大怒,愤恨地大喊,“好啊!现在连个卖艺的都看不起我,觉得我干不成事,我倒要让人看看,我能不能成一番大事!”

    围在他身边的人觉得这话的势头不对,连忙想将他带走,却不想那人却满是不服。

    大声嚷嚷着,一边想将其他人推开,“干什么?!连你们也不听我的?若不是那太子是我堂弟,我能任他差遣?!”

    这话一出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说话声都变低了,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在那嚷叫的人。

    程江跟孙惇两人就站在自己厢房门口,自是将这话听个一清二楚,连程江都觉得这杨义康是脑子被驴踢了,不过他正不知该怎么扳倒他,却不想机会送到他这了。

    原本众人以为那人说的话已是够惊骇世俗了,却不想他还在说,甚至越说越上头了。

    杨义康此时酒正上头,语气越发亢奋,“……哼!如今这天下姓李,我不过是没投个好胎,否则别说太子之位,连那皇位我都能坐?”

    原本过来制止的店家此时也被这话惊得愣在原地,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这边杨义康还没停,见没人再制止他,更是激动,“……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1]

    燕飞觞见这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觉得也没必要再呆在这了,对身侧的人说道,“走吧,这戏到现在,结尾已经没悬念了。”

    云溪暮扫了一眼那边的混乱景象,不由得失笑,“也是,我们回去吧。”

    程江视线边缘看见有两个身影无声地离开,他总觉得那个男子的背影很是熟悉,不过他此时也没办法细想。

    毕竟杨义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一出,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完全不敢出声了。

    毕竟这事要是被掺合进去可是要砍头的,无官无职的人自是不敢再在这站着,生怕被人误会跟杨义康有牵连,一会儿这处的人就少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好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杨九,不知若陛下站在这里,你可还敢这样说?”

    程江朝出声的人看去,那人是弘文馆大学士兼太傅汤易之,在当今陛下还在东宫时便辅佐在陛下身边的老臣,当今朝堂上有不少人皆是他的门生,受天下文人崇仰。

    “哼!我看是陛下对你们杨家太过仁慈,连这天下姓谁名谁都分不清了。”

    这次出声的是光禄大夫崔倾辞,出自百年氏族清河崔氏,是关陇门阀之一,当年崔氏随大周的开国皇帝一起征伐天下,开国重臣之一。

    程江原本还打算自己出面,不过他们二人一出声,他也省事。

    杨义康听见这两道声音,醉意瞬间清醒不少,毕竟他在纨绔,也知道京城哪些人得罪不得。

    这时,酒楼下面传来盔甲的声响,很快一个像是统领的人走上前,他表情严肃,看到在这里的人不由得愣神,他朝几人行礼。

    “羽林军统领张宁见过太傅,崔大人,有人上报说此处有人疑似声称造反,不知那人现在在何处?”

    崔倾辞表情嘲讽,向厢房内愣在一旁的杨义康看去,“就在里面,杨九,你方才不是气势磅礴吗,怎地现在不吭声了。”

    杨义康现在酒已经完全醒了,毕竟一般在京城闹事都是金吾卫负责,现在确实羽林军过来,他后背冷汗直冒。

    汤易之此时出声,“直接带到陛下那里吧,我倒是要看看如今陛下还要怎样护着杨家。”

    ……

    皇宫御书房

    武昭帝李渊策正在批阅大臣不好决策的政务,殿内除了翻奏折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他正想拿砚台上的毛笔去批手上的奏折,却看见御前太监王公公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走近低声在武昭帝身后说道,“陛下,杨家杨义康在百宴居大闹,说是……”

    王公公作为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消息灵通,酒楼那边的事才发生就传到他这。

    武昭帝算是脾气不错的皇帝,对大臣的劝谏也都会听,哪怕有大臣在早朝反驳他的说法,他也不会恼怒。

    不过他听见王公公的话,还是没忍住脸色变沉,他到底还是说一不二的帝王,帝王最容不得的事就是谋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2]从第一位帝王开始,所有帝王都在做的事就是将权力集中在自己一个人手上,削弱番地势力,兵权由自己掌握。

    这些事的目的便是以防底下的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觊觎不该有的东西。

    武昭帝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自然是不会在谋逆一事犯糊涂,哪怕说这话的人是皇后的母家。

    皇权之下,皆为臣子。便是太子,皇帝也不会容许他生出将自己逼下位的心思。

    武昭帝眼神幽深,看不透情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此人志向高远啊。”

    王公公却是不敢接话,这话可不是让他接的。

    很快就有侍卫进来禀报,太傅汤易之、光禄大夫崔倾辞、左羽林军统领张宁携逆臣杨义康求见。

    [1]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出自《史记·陈涉世家》

    [2]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诗经·小雅·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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