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呼救声将熟睡中少年吵醒,本想看看何人在叫喊,还未来得及穿戴,就被匆忙赶来的母亲一把拽起身来,只听她语气十分急切的说道:“初儿,快醒醒。”

    刚睡醒的陆云初揉搓着眼睛,看着惊慌失措的母亲,感到一头雾水,问道:“母亲,是何人在喊救命?发生什么事了?”

    “路上再跟你解释。”江雪边说边拉着陆云初就向外逃跑。还未踏出房门,玉璜从陆云初身侧掉落摔成两半,他心里一紧,拾起脚下一半碎玉,还没来得及伸手够掉进桌案底下的另一半,就被江雪扯这衣服直接拉走。

    江雪把陆云初带到井边,强忍悲痛,焦急陈述着原因:“儿啊,我和你爹并非是你亲生父母。你的生父,乃是前朝永惠皇帝,生母,为文靖皇后,你本应是中宫天之骄子。可你有个表叔,不知他修了何等邪术,残忍至极,逼得永惠皇帝主动写下由他继承皇位的遗诏,服毒而亡。届时你还尚在皇后腹中,不足三月,东躲西藏数月,将你生下便追随先帝而去。可怜你爹和你师父见你孤苦伶仃,冒死将你收养,现如今纸包不住火。怕是要……无论发生何事,你只要记住,陆家、黎家永远都在你背后。”

    说完就要将陆云初往井里推。

    “初儿,我知你水性好,你且跳下去沿着水路通道走,会有人来接应你。”

    听到自己是皇子的消息,陆云初震惊不已,可眼下的状况,并不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皇子是什么幸运之事,他双手颤抖拉住江雪胳膊:“母亲你呢?不跟我一起吗?”

    江雪眼含泪水伸出手温柔抚摸着陆云初脸,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严实的不明物品:“你带上这个,在没有自保能力前不要暴露此物。”转身就要离开。

    陆云初死死的拽着她袖口衣角:“母亲为何不能跟我一起走。”

    江雪背对着陆云初,说道:“文淮不善武功,我得陪着他啊。”

    “那我也要去陪父亲。”陆云初焦急着说着。

    江雪的语气突然急转凶狠,她厉声痛斥:“不行,你要是敢来,从此以后,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这是十几年来陆云初第一次看母亲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就在陆云初接着往前跟时,江雪一气之下踹断了他的左腿,单手一拎将他丢到了井中。

    他手中仍然抓着母亲衣裙不放。江雪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好好活下去。”

    见陆云初迟迟不松手,索性徒手将衣裙撕开,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陆云初直接掉入水中。

    江雪明知此去便不可能再有生的希望,可她还是想陪在陆文淮身边。

    前半生她带兵作战,剿匪灭敌,世人称之为“美艳罗刹”,漂亮又极具危险,所有男人都不敢靠近她。

    后半生为之付出半生的国家将她弃之,她曾引领的士兵对她刀剑相向,好不容易遇到知心之人,却无法长厢厮守。

    现在的她,迎着火光毅然决然奔向了她这一生的依靠。

    水道路,狭窄又漆黑,也不知里面生了多少虫蛇,陆云初沿着水通道拼命游。

    终于出现了一丝光影,他奔着光亮游到一方水池,这地方竟是黎礼带他来过的小池塘。

    他爬上岸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竟是师父,而他悲悯目光灼痛了陆云初。

    白色锦袍不知何时被割破,流出的一抹红色尤为显眼,发丝间时不时滴落水珠流经脸庞,早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眼里透出的无助让人心疼。

    他有气无力的开口唤了一声“师父”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瘫坐在地上。

    黎远安满眼心疼过来接住即将倒地的陆云初,将他背回厢房,悉心照料着。

    他醒来看向黎远安。黎远安见状连忙端起汤药语气温和道:“醒啦,来把药喝了。”端着汤药用勺子一边搅一边吹。

    陆云初缓缓开口:“陆家……”

    黎远安手中动作一顿,又继续把药递到陆云初嘴边:“先喝药吧。”

    陆云初面色惨白,他看向师父说:“能不能让我回去看看。只远远的看一眼可以吗。”

    看见他祈求的眼神黎远安不忍拒绝:“好,你把药喝了,我带你去。”陆云初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马车的颠簸,使得陆云初身体直慌,

    “你听说了吗?黎将军亲自将陆丞相手刃了。”街道妇人嘀咕着。

    “他们关系不是一向很亲近吗?”另一位妇人提出疑问。

    “谁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算了算了别提了。”妇人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一眼。

    马车里的陆云初听到消息脸色惨白犹如五雷轰顶,呆滞良久,原来竟是自己的良师亲自动的手。黎远安看他听到真相,别扭的拉开帘子,看向马车外,他也无法面对这个孩子,即使他也有苦衷,也还是伤害了陆家,害了云初。

    就这样寂静而尴尬的马车里,谁也没开口说话。

    直到夜深寂静,二人适才偷下马车,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与积雪摩擦的声音,陆云初和黎远安站在被查封的陆宅前。陆文淮本不喜欢铺张浪费,昔日里的陆宅也是极简温馨,现在被贴上封条禁止入内,院子里也空无一人,他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委屈道:“师父,云国这么大可是已经没有云初容身之处了。”黎远安听到后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里充满愧疚。

    沉默良久的黎远安长叹一口气,终是开口道:“陆云初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了,你必须改头换面离开云国才可保住性命。”

    是啊,陆家已经没了,他这个乱臣贼子的儿子,又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云国呢。

    陆云初向着陆宅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面对黎远安用低沉的语气说:“师父,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陆家满门抄斩,可为何又单单留我一命,让我承受着这个痛苦,还不如让我和他们一起死里算了,我的亲人死在我最敬重的师父手里,你要我该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

    黎远安心疼不已:“对不起云初,对不起。”

    师父的道歉让陆云初更加无可奈何,一阵苦涩的笑,并说道:“师父,冒死救我,而今我还唤您一声师父。今日拜别恩师,叩谢师父多年教诲。望师父珍重。”说着在黎远安面前跪下拜别。

    黎远安欲将陆云初扶起,轻声唤着:“云初……”

    陆云初迅速打断:“师父既已说过陆云初已经死了,那便不要再唤我云初了。从今往后我只希望做一个平凡人了此一生。”

    漫长的暗夜,噩梦中惊醒之人躺在床榻看不清表情,泪水却浸湿了枕头,思念着回不去的故乡,和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手上唯一的纪念便是半块碎玉璜,还有那个他至今未打开的方盒。

    为了躲避追兵,不得不更名换姓,曾经所经历的苦难,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破落的门楣,潮湿的被褥,漏水的屋檐,每每回忆起这种种,他都恨自己,恨那个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人。再无睡意的人,平静的望着床榻上的帷帐,立下誓言,有朝一日他定要亲手将那高堂之人碎尸万段。

    “钟勒。”

    只见一人急匆匆的赶来,单膝跪下,并应声道:“属下在。”

    “人怎么样了。”

    钟勒回答道:“还在昏迷,怕是不好醒过来。”

    屋内并没点燃油灯,漆黑一片,也看不清慕凡是什么表情,他接着道:“嗯,最近小心行事,切勿让人起了疑心。”

    钟勒:“是。”

    进入腊月再过二十三天,就是黎礼十四岁生辰,旁人都在期待着黎家主母会在这一日如何张罗,她们会得何等赏赐。

    唯有黎礼在算着,距离及笄的日子不远了,因陆家之事,使得黎远安郁结于心,近年来身体抱恙加之战场上留下的伤,让他大病一场留下寒疾。

    “再等不了一年了,看来计划是要提前了。”

    今日如往常一样黎礼日常训练,却从云弘笙嘴里听到边塞动荡的消息,凉国多次侵犯云国国土,圣上想要父亲此次出征。

    夜里黎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马上及笄了,必须马上离开,如果告诉母亲自己也要去她是断然是不能同意的,也不能让父亲发现,黎礼心想阿爹知道了肯定会和母亲沆瀣一气把我困在黎府。

    不能坐以待毙,她收拾好行囊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溜出黎府,只在床头边留了封书信。

    次日连翘发现黎礼逃了黎府,将信递送到林青羽手里。林青羽将信封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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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

    请饶恕女儿不告而别,黎府这方宅院里,待得太久了,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必为我担忧,我现在可以保护好自己。玉竹连翘就替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待我离开后阿娘莫要为难她们。阿娘睡眠质量不好,这是我调制的安神香,我将配方一同放在这了,如果用完了就让连翘照着方子配就好。

    愿阿娘平安顺遂

    礼儿亲笔

    林青羽似乎并不意外黎礼此举动,只是担心她沿途奔波,看完信斥责道:“这孩子,就算同我说出来,我又怎可能会拦她,这一路奔波劳碌,也不知她安全到了没。”话虽是斥责,可全然是担心黎礼的安全。

    看着夫人一脸担忧的神情,玉竹跪下便自请:“夫人,我想跟随小姐,来护她周全。”

    林青羽捏着手里的信,又将玉竹拉起身来。林青羽温柔的说道到:“ 孩子,我身为母亲是担心黎礼的安全,不过此番确有危险,我也不能不顾及你的性命。”

    “我的命是夫人给的,我的自由是小姐给的,哪怕再危险,我都要陪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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