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礼排队等待发放早饭,却看见熟悉的身影忙碌的在为众多将士们一勺一勺的舀着汤。

    她身着深色粗布衣,腰间缠着绳子,脸上黑的发亮,将头发用树枝束起来,倒是有几分英气,一点也看不出是那个清冷的玉竹,何况二十有余的她现在身高显著,更加不会让人怀疑她的身份。

    终于快轮到黎礼,她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刚想上前打招呼,身后的人突然拍了拍黎礼肩膀,说道:“哎,是你啊。”

    黎礼疑惑转身,只见那人欣喜道:“昨天谢谢你,这是我阿娘给我做的糖饼你拿着尝尝。”那人将糖饼塞到黎礼手里,脸盲的黎礼,凭借声音才记起这是昨天被她下药的人。

    她心虚的说道:“害,那什么,大家都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昨天的小事,不足挂齿。”黎礼不好意思的说完,面色有些窘迫。

    那人问:“还不知你这少年,这样小的年纪就入伍了,定是家中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黎礼吃起了手中的糖饼,说道:“确实是遇上了难处,家中内人遭人构陷,含冤而亡,我是想用军功来为她讨清白。你呢?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是……”

    “我叫吴长生,我阿爹前阵子出了意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阿娘既要照顾他,又要摆摊卖糖饼,我书读的虽好,却不能为阿娘分忧,刚好看到军营招募就来这了。”

    适才咬了口糖饼在喉咙处像是被堵住了声带,黎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身后老兵一嗓子打破这片刻沉默,喊叫着:“前面的到你了,你不吃就别挡道了。”

    被吼了一嗓子的黎礼,迅速转身来到玉竹面前低声道:“今夜河边等我。”她又将碗递到玉竹面前,大声喊着:“你多给我再盛点啊,这点哪里够吃啊”

    玉竹音量提高说道:“喝完再来,后面还那么多人等着呢。”

    伴随落日余晖,直到最后一缕阳光也隐匿在黑夜中,黎礼来到河边,发现玉竹已经在等着她了。

    脚步轻盈的走到玉竹身后,拍了拍玉竹肩膀说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还能和厨子们混到一起去。”她调侃着玉竹。

    玉竹云淡风轻道:“是你教的好,厨艺不行,卖卖惨就进来了。”

    “这话我就当你是夸我了。”黎礼双臂环抱,坦然接受了这句夸赞。

    收起不正经的聊天话题,黎礼从怀中拿出边防图,严肃对待:

    “来说正事,我们军队现在所在位置是康乐,到西河最快速度大约半月,而且这条路必然要经过永靖国,虽说是个没建立几年的小国,但从别人领地带着大军压过无疑是在挑衅,到那时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父亲在外征战多年这点道理应该明白,所以他应该会选择水路。不过眼下还有个问题。”黎礼紧皱眉头。

    “是什么?”玉竹一头雾水问道。

    “水路速度慢需要的时间是陆路的两倍,而且考虑到人马过河问题,就算再怎么提高行军速度,也断然不可能半月之内抵达目的地,可为何粮草只有半月的量。难道……”一个可怕的想法又合理涌入黎礼脑海,嘴里缓缓开口说着自己的推测:“陛下之意怕是平乱动荡是假,要父亲带领黎远军和永靖国同归于尽才是真。”黎礼玉竹四目相对。

    玉竹先开口:“小姐,你可有想到对策吗?”当黎礼还在犹豫不决时,玉竹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父亲的命,两万黎远军和上万名永靖百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黎礼担忧道。

    玉竹微微一笑,说道:“小姐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都在你身旁陪你。”

    永靖国虽建国五年,京都城却繁华,谁都不曾想这曾被人遗忘的荒芜地带,四处是逃荒流民,却被人仅仅用了五年时间从无到有。此刻身居中宫的靖川王似乎也预料到了有大事发生,随即叫来信任的侍卫。

    “钟勒。”

    侍卫立刻现身回复:“属下在。”

    靖川王坐在桌前擦拭着匕首,气定神闲说道:“吩咐下去,京都城中商铺全部关门,不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寻常百姓皆要穿着粗布。”靖川王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继续说道:“准备迎接客人的来访。”

    “是。”钟勒领命后欲转身执行。

    “等等,你这性子怎么还是这样着急,在我这,就得改改。”靖川王温和地叫住钟勒。

    钟勒又走回来两步颔首。

    “必须是自愿关闭,不可强制要求,去吧。”靖川王起身向钟勒佛了拂手。

    靖川王放下手中匕首,拿起桌上茶杯,用指腹轻轻磨挲杯面,唇角露出一抹弯,随即一饮而尽盯着茶杯,又手执一枚黑棋放入棋盘残局之中,并压低声线幽幽说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数百里外营帐中,黎礼冷静思考,既不能当了逃兵,又要以合理的身份出现在父亲面前。她必须要快点以黎礼的身份见到父亲商量对策。

    “不好了,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

    喊叫声让黎礼迅速停止思考,冲出营帐外。

    满天火光,热浪汹涌,映射在她眼中,看清着火之地,不假思索想上前扑救的黎礼,还没能冲过去,就被玉竹一把拉走。

    她一边想挣开玉竹的手,一边急切说道:“你拦我做什么?那是粮草!那是我的计划不能没有这些!”太过着急的黎礼有些失了理智,却被玉竹接下来的话彻底将她打回现实。

    “小姐,是自己人干的!”玉竹解释道。

    黎礼听到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玉竹摇摇头,“是……是云将军的人带头干的。”

    “怎么可能呢?”黎礼不可置信,“不可能的,他没有理由啊。”

    “小姐,你还不明白吗?黎家功高盖主,必然是陛下的旨意,皇帝就没想让黎远军活着回去。”玉竹眼眶红润。

    黎礼火速抬脚,奔向几里外的父亲,这时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作假,会不会被赶回黎府,她只知道她不能为了自己苟活,而葬送掉上万人的生命。玉竹紧跟其后。

    因刚刚失火原因,又见她们二人仓促奔跑,她们人还未接近黎将军就被当作放火烧粮草的奸细被拦下,黎礼和玉竹寡不敌众最终被用绳子捆绑起来,嘴里被塞满了棉麻布。

    待看管她们的离开后,黎礼将口中的棉麻布吐出来,一时竟被自己蠢笑了,她自嘲道:“没想到,越是着急,越出乱子。玉竹身上可有带尖锐锋利之物。”

    玉竹费力的扭转身子,“小姐,我有,在我靴子底藏了把软刀。”

    因手脚被捆住,不能动弹,无论玉竹怎么扭着身子够不到靴子。

    她自己脱不下来,黎礼便让她转过身来,说道:“脚抬起来一点,我给你脱下来。”

    刚要抬脚的玉竹,听到黎礼要给她脱鞋立马撤回了伸出去的脚,并拒绝道:“小姐,使不得,这不行。”

    黎礼顿时觉得她整日里教她的那些思想,都是对牛弹琴,关键时刻还是个榆木脑袋,她恨铁不成钢道:“别这么迂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平日里同你说的,人人平等的话,你听得最认真,做的最差劲。快点脚伸过来。”

    玉竹乖乖听话的把脚伸到她面前。黎礼边脱边说道:“早点这样不就好了。”

    黎礼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待玉竹也帮她解开绳子,两人悄悄走到守着她们二人的士兵背后,随后默契的一掌下去,将两个士兵人拍晕。

    黎礼:“分头小心行事。”玉竹点头。

    用轻功跑了半刻,终于看到了父亲。她快速冲到黎远安面前,有人想要拦住黎礼,被侧面赶来的玉竹一脚踢开。

    黎远安似是听到了打斗声,往这边赶过来。

    只见一个出手不凡的年轻人,所到之处,皆是哀嚎,是个满脸黑泥的小士兵伤了人却不危机性命。

    这个身影黎远安不会认错,只是他不敢相信。

    他看着人向他跑过来,并在他面前跪下,开口道:“黎将军,我有要事禀报。”声音一出黎远安便闭上双眼,在思考对策。

    他又往远处观看,看清那边打斗的人正是玉竹,黎远安下令让人住手。

    黎远安将黎礼玉竹带到营帐内,吩咐所有人都出去,“说吧。”

    “阿爹,皇帝要杀你。现在粮草被烧了,是师父的手下,你快逃啊。”黎礼眼里流露出无法言说的紧张和焦急。

    黎远安却异常平静,好像早就知道此事一般,“还有其他事吗?”

    黎礼听到父亲的话,她便知道此时是经过阿爹同意的。

    她越想越不明白,父亲这一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知道父亲不会把军中机密告诉自己。

    为了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黎礼还是不甘心,她不想让自己父亲成为双手沾满无辜生命献血的刽子手:“阿爹,原来你早就知道。你这不是在葬送两万黎远军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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