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弥漫,硝烟四起。

    靖川王御驾亲征,战场上已然是横尸遍野。

    远处那个曾经战无不胜的骁勇大将军,拖着疲惫的身躯奋力厮杀。

    “将军,后方来了人马,不知是敌是友。”黎远安的身旁士兵禀报。

    布满泥沙鲜血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意,长枪支撑着黎远安即将倒下的身躯,说道:“是他来了,你们得救了。”

    靖川王策马奔腾奔赴战场,赶到黎远安身边帮他将周围的敌人一同歼灭。

    换来了片刻喘息时间,黎远安的身体终于还是撑不住重重的倒在靖川王面前。

    他手上似是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从黎远安后背涌出,摊开自己掌心看着手上的鲜血淋漓,才知道黎远安背后的伤口竟然如此深,血在不断涌出,靖川王想用手堵住伤口不让血再流,却也是无用之举。

    黎远安唇色苍白,像是失血过多,沾满泥血的手想要抚摸靖川王的脸,却怕自己手弄脏了他的脸,转而将手伸向自己腰间试图找一片干净的地方擦手,反复在胸前抹了几遍手后,扯下腰间的一块令牌欲递到靖川王手中。

    黎远安用着虚弱的语气说:“请你告诉殿下,是我害的他颠沛流离,希望他不要怨恨我。我这辈子最悲痛的事情就是亲手毁掉了陆府,但我不后悔。”

    说完他就想闭眼休息。

    陆云初声音有些颤抖道:“我根本不喜欢权势,我只想要平凡安稳的生活,你不准死,你要是敢死,我就要你女儿夜变得同我一样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不原谅也好,推着你走了这么多年也没问问你究竟愿不愿意,但我相信我和陆文渊教出来的孩子绝非是等闲之辈。礼儿,如果可以我拜托你照顾好礼儿。”此话结束,黎远安双眼闭起,再无生命迹象。

    “不要,不准睡,你别离开我,师父──────”陆云初抱着黎远安的尸体失声痛哭,将黎远安到手放在自己脸上,“师父,我恨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啊。”

    陆云初自记事以来便跟随在陆文渊和黎远安身旁。陆文渊教他读书识字,治国之道。黎远安带他骑马射箭,习武领军,二人常常因为他今日多跟了谁,明日少跟了谁而吵得不可开交。

    陆文渊对他要求严格,从小告诫他将来要做明是非,辩黑白的储君,黎远安给了他无拘无束的生活,只告诉他要做到杀伐果断,懂得取舍,为苍生为百姓而战是他的命运。

    尽管父亲与师父每天都要因为些小事而斗嘴,最后的结果都是由他一人承担,就算日子枯燥乏味,但他能真切的感受到父亲、师父对他的爱。

    他常常被噩梦惊醒,也幻想自己若不是永惠帝之子,是不是就不用使得陆家上下皆因他丧命,而他却能安然无恙的苟活于世。

    云姓,对他来说就如同负担一般,被迫背上这枷锁,还要被告知这是他的命,让他无法挣脱。

    他努力想逃避一切,以至于觉得自己像个灾星,谁靠近谁就会倒霉。于是他把自己包裹起来,甚至长满了锐利的刺,任谁都不能靠近。

    可师父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即使他尖锐的外壳刺伤了师父,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给予他温暖的怀抱。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云初,师父便尊重他的意愿,不与他相认。

    眼睁睁看着爱自己的人一一离自己而去。

    陆云初不敢再逃避,他必须要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他缓缓将黎远安放下,眼里充满杀气,拿起黎远安递到他手中的虎符,号令三军,喊道:“杀!”

    就算是以少抵多,拼了性命,也要先将敌人斩于马下。仇恨蒙蔽了他双眼,此刻的他彻底失去理智,逼得敌方节节败退,最后撤军。

    噩梦环绕,黎礼突然叫喊一声:“阿爹!”她惊坐起,呼吸紧促,因为服用了多次药物,视力已经丧失。

    黎礼尝试自己配解药都无疾而终,她不知为何这副作用为何会使视力出问题,她自己配置的明目药材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慕良洛知道她通晓医术,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只说:“你的解药没问题,是药引有问题。”

    “药引问题,每次服下都会有一股特别的腥甜味,难不成这是以血炼制的毒?”黎礼将猜测说出。

    慕良洛惊讶她怎么会这么快就知晓,打着马虎说道:“那什么,我药煮开了,我先过去看看。”

    她这慌张的举措还真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黎礼心想:以血制毒,那我缺的这药引便是血,可到底是什么血?动物的血是腥臭味,这血的是腥中带甜,还真是少见。

    黎礼左右思索,用力掐破了自己手指,就感受到血液冒出,她缓缓将手指放入口中。她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人血,那就还有机会能解毒。

    玉竹听到声音推门进来,“小姐你怎么了。”玉竹在得知黎礼眼睛出问题后便跟在黎礼身边,寸步不离。

    本想替黎礼完成试药的任务,黎礼却说靖川王指明一定要是她自己,那她就要遵守承诺。

    看着黎礼眼睛一日不如一日,玉竹后悔自己在靖川王找到自己时,听了他的话,他以黎礼性命要挟,让玉竹不得不答应暂时将她留在此处。若是直接戳穿他的谎言,没准以她和小姐的武力,可以顺利逃出去。

    黎礼感受到玉竹不出声,询问道:“怎么了?”

    玉竹不愿再隐瞒,直接说出靖川王找过自己。“靖川王他给你下了毒,还威胁我,说只要我不乖乖听话,他绝不让你好过。”

    “嗯,你不要自责,这跟你没关系,我是自愿的。”

    几日后,暮色幽幽,沙场上弥漫的硝烟已散去,陆云初将黎远安尸身带回永靖国。

    钟勒来接黎礼,恭敬道:“姑娘,王上有请。”

    玉竹搀扶黎礼跟在钟勒身后,黎礼开口询问:“这仗可是打赢了?”

    钟勒回答:“是,也不是。”

    待黎礼还在疑惑为何钟勒会这样回答之时,只听殿中传来声音:“除了黎礼,谁都不准进来。”是靖川王的声音,他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不似出征前那般清亮。

    玉竹:“姑娘还看不清……”黎礼打断轻拍拍玉竹的手,“我只是视线模糊,又不是伤到腿脚了,可以走路的。”

    黎礼踏入殿内,一个背影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她莞尔一笑:“王上,或者我该叫你一声陆云初?”

    眼前的背过的身影转过身来,黎礼依旧看不清,他缓缓走到黎礼面前,开口似是含戴着笑意:“黎礼还是和儿时一样聪慧过人,不过陆云初早在八年前就死在陆府了,活下来的不过是渴望平凡度过余生的靖川王。”

    “那为何你会来到这永靖国成为靖川王?”黎礼抬起头看向那个不太清晰又熟悉的脸庞。

    “是师父,他救了我,我也知道是因为我的缘故害的陆家家破人亡,我不愿再连累师父,隐姓埋名独自前往边境之地。”

    “这曾经是一片荒芜地带,云国,凉国的人受到战乱影响失去家园,我们聚集在一起来到这。”

    “生死由命,我本也是苟活,不想多管闲事。可师父却找到了我,我才得知,他原来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我。”他平静的陈述过往的经历。

    “那后来呢?”黎礼问道。

    “师父说「你想活的平凡,我可以给你两年时间。」

    他放了我自由,不再给我施加压力。而我脱离了他的保护后,却并没有活的那么轻松,虽然有武艺傍身,奈何食不果腹,有点吃食便会被一群人盯上,遭受一顿毒打。

    仅仅不到一年时间便得了罕见的病症,又因天寒地冻造成寒疾,就在我躺在冰天雪地里以为自己要了此一生时,一个老丈将我拖回了家,用棉被裹着我,他拿所剩无几的米粥来喂我。

    我后来问他为何要救我,他说从医者不能见死不救,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他眼神中流露着一股悲伤。

    “死亡离我那么近,可临死前是母亲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好好活下去。我是他们的希望,可我不配拥有他们的期望。”

    说着便颓废的坐倒在地。

    黎礼知道他伤心,将自己手腕处的碎玉解下,摊开他的掌心,轻轻放入并用温热的手握住他。

    “陆云初,你知道?你已经很厉害了,独战狼群也丝毫不畏惧。你口中虽说着生死由命,却不会见死不救。你凭借自己建立了一个让人向往的国度,短短几年就强大到不容忽视。”

    她同他一起席地而坐,像回到儿时,她见他练武受伤,小心替他上药,还会安慰他已经很棒了,不用那么刻苦。

    黎礼继续问道:“那老丈现在人在何处? ”

    他沉默片刻,黎礼并未察觉泛红的眼角流出一滴泪:“他……护住了我,自己却没有抗过那个寒冷的冬天。 ”

    “抱歉。”黎礼有些愧疚道。

    “黎礼,其实今日该说抱歉的是我。”

    陆云初声音颤抖,竭力的压制着悲伤,他在想自己凭什么,值得那么多人为他赴死,现如今师父也没了,他还有什么见面留住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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