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样的丑事,广宁侯府自然在着手调查,但预料之中,什么都没查到。

    不出纪筠所料,宋知秋为了避嫌,选择跟林青儿撇清了干系,百姓们半信半疑,不过依着他本就人品好,信的人居多。

    但这件事终是查不到闺阁女子头上。

    二房那边被纪筠唬了一回过后许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便也没在来明和院闹事,只是偶尔派几个丫鬟在明和院外边探探动静。

    纪筠得了清闲的日子便整理药草,因着纪将军就只有她一个宝贝女儿,是以明和院的占地比其他院子要广,空地也多。

    除了种一些花之外,纪筠还在明和院开辟了一片沃土来种草药,这些种子并非普通的草药,而是一些稀有品种。

    纪筠正忙活着,外头的云霜小跑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小姐,门房那头有人送了封信让奴婢交给您。”

    纪筠不疾不徐地打开信封,她本以为这信是楚明霁派人送来的,展开信才知猜错了。

    纪筠看完信中内容,皱了皱眉:“寻辆马车,去趟风生。”

    纪筠口中的风生是家医馆,这家医馆是她的产业,纪筠藏的极好,除主仆二人以外几乎无人知晓。

    二房一直对纪筠行医治病的行为感到厌恶,起先纪筠的想法很简单,不想因此事跟家人生了嫌隙。

    后来纪筠才发现她错了,人家并没有将他们看做家人,反而处心积虑,处处算计,致他们父女于死地。

    马车到了目的地,纪筠从马车上下来。眼前的医馆修缮整齐,上头的牌匾有些陈旧,写着“风生医馆”四字。

    纪筠走进去,小伙计迎上来恭敬地喊了声“东家”,而后递上一副面具:

    “今日医馆来了一位病人,病症罕见,连莫大夫都束手无策,才让我给东家送了封信,请东家出手。”

    莫大夫是她医馆的坐馆大夫,医术不差,若连莫大夫都治不了,那便有些棘手了。

    纪筠带上面具往里走,因着她身份特殊,故而每次给病人看病时皆会佩戴一副面具,久而久之掌柜也就习惯了,每次纪筠给病人瞧病时都会主动递上面具。

    莫大夫正看着榻上的病人一筹莫展,恰好一位带着面具的人进来,莫大夫仿佛看到了曙光:“东家,终于等到您了。”

    纪筠微微颔首,躺在榻上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骨骼瘦小,衣衫破烂,此时双眼紧闭,眉宇拧着,大概是在强忍着某种痛苦。

    莫大夫道:“这小孩病症罕见,在下才疏学浅,医术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无妨,我先给他瞧瞧。”

    纪筠给榻上的男孩做了个大致的检查,手搭在他细瘦的手腕上,而后拧着的眉才稍稍舒展开。

    莫大夫在医馆看纪筠诊过这么多回病,自然知道这代表着有医治之法,反而让他这个当了几十年大夫的人自愧不如:“还是东家医术高明。”

    “莫大夫莫要自谦,你的医术已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了,只是这孩童的病症罕见,我能治也是因为外祖留下的那些医书。”

    那些医书是外租亲手抄录,其中记载了他毕生的心血,纪筠常常翻阅,早将那些医书烂读于心,见闻也比其他人要广。

    其实这个男孩病症算不上棘手,只是较为罕见,才使得莫大夫束手无策。纪筠掏出管用的那副银针,一针一针扎入他的穴位。

    床榻上的人眉头拧的更紧。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纪筠收起银针,莫大夫递了杯热茶给她。

    纪筠抿了口茶,缓缓道:“医馆的开销如何?”

    莫大夫微微叹气:“医馆生意本就不景气,平日里接待的都是一些穷苦百姓,若非有东家在,这医馆恐怕开不到现在。”

    风生平日里接待的都是一些穷苦百姓,有些孩童本就平苦,拿不出看病的银两。纪筠身为大将军的嫡女,开这家医馆的初衷本就不是奔着盈利去的,只是想救更多的人。

    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大富大贵,更多的是普通人,有些穷苦百姓甚至因为没有银两治病不治而亡,这些纪筠看在眼里,却没办法忽视。

    纪筠自小养尊处优,从未因银子的事而发愁过,只是眼下她决心要对抗二房,温氏便也故意刁难她。

    纪筠沉思片刻,徒然想到什么,对莫大夫道:“从即日起,我们风生也接一些高门显贵的看诊,专治疑难杂症。”

    从前风生是不接高门显贵们的看诊的,一是高门之中有许多见不得人的秘事,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二是纪筠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这样也是不得已为之,毕竟还欠着银两。

    “东家愿意给那些人看诊?”莫大夫有些意外,毕竟这和纪筠行事作风不符,转而笑道:“若东家心意已决,最近确实有一桩生意。”

    “听闻徐家的幺儿得了怪病,请了很多大夫都没治好,徐大人老来得子,对这个幺儿很是重视,眼下正在寻江湖神医,开出的价格不低……”

    纪筠神色一顿,握着茶盏的手一紧,忽而抬起眼帘,打断道:“莫大夫所说的徐家,是哪个徐家?”

    “这京城中有门第姓徐的只有一家。”莫大夫瞧着她神色转变,以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这徐家有什么问题么?”

    纪筠摇摇头。

    她只是想起一桩事,前生这个徐家也算得上是门第显赫,纪筠嫁给宋知秋后才得知徐家一直效力于广宁侯府。

    后来因为牵连了一桩案子,广宁侯对徐家弃如敝履,舍弃了徐家,却不成想徐家也同样留有后手,跟广宁候府斗了个鱼死网破。

    广宁侯府虽未和徐家一样下狱,却也因此被重创,引得了皇帝的猜忌。

    纪筠虽然身处后宅,因着身份原因也通过丫鬟和小厮打听了不少消息,那时的宋知秋整日因此事忙的焦头烂额。

    纪筠拇指缓慢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徐家是老狐狸,自然不会完全信任广宁侯府为他们卖命,是以徐家手里肯定有广宁侯的把柄。

    纪筠心念一动,因着脸上带着面具的缘故,莫大夫看不清她的神情,见她沉思,莫大夫静静地立在一边等候,并未出声打扰。

    “你去跟徐大人说,我能出手为他儿子诊病。”纪筠站起身,面具下嘴角勾起,扬起一抹笑来:“不过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纪筠为高门显贵诊病有个规矩,首先是要先见着病人,若能医治便开始谈条件,谈得拢则医,谈不拢则散。

    莫大夫将消息带到徐家的时候,徐家老爷闻言激动的难以言表,当即便说要去见风生的东家,还扬言只要治好他的儿子,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可见这个孩子在徐家人眼里的重要程度。

    第二日一早,纪筠去了徐家,身边跟着莫大夫和云霜。因着不想暴露身份,纪筠脸上依旧带着一副面具,让云霜在外边候着,自己同莫大夫进去。

    徐颂听闻今日风生的东家要到府上为他儿子诊病,他想过风生的东家可能是一位老神医,在怎么也得是个医术高超之人。

    却没想到跟在莫大夫身边的人,个子比他矮了一截,带着一副面具看上去颇有几分神秘,和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徐颂瞧着莫大夫身边并无其他人,犹豫着问:“这位是?”

    “徐大人。”莫大夫面上带笑,朝他作揖,刚要介绍,身边的一直不语的人霍然开口。

    “我是风生的东家,今日来替你儿子诊病。”

    声音如清脆的银铃,清晰而悦耳,可这分明是女子的声音。

    徐颂脸色骤变,目光沉沉地盯着面前年轻的女子,有些不可置信:“你们东家是女子?”

    他目光打量着少女,说的这句话却是问莫大夫的。

    大定历来哪有女子诊病的道理,身为女子整日抛头露面,试问哪个姑娘愿意名声受损。就算有,那都是些不懂药理坑蒙拐骗的药婆,大理寺办过的药婆害人的案件不在少数。

    徐颂这么一想,额角青经鼓起,语气显而易见的冷了下去:“莫大夫,你是不是该给本官一个解释?”

    这话带着一丝威胁。莫大夫赶忙解释:“徐大人放心,我们东家虽为女子,医术却远在我之上。”

    徐颂目光一直盯着纪筠,却看不见她此时的神色。而面具下的纪筠,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行医治病不分男女,况且我朝律法上好像并无女子不可行医这一条。”纪筠淡淡道:“既然徐大人觉得我可疑,我看这病便也不用看了,我们走。”

    话音甫落,纪筠转身要离开。

    徐颂慌乱一瞬,没想到这女子脾性如此古怪。转而一想,若她真能治病救人,倒不是不能让她尝试,更何况这里是徐府,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她跑不了。

    徐颂在心中想清楚后,上前叫住纪筠,赔笑道:“是徐某失礼了,在这给姑娘赔个不是,还望姑娘能既往不咎,为我儿诊病。”

    纪筠停下脚步,扫了徐颂一眼,淡淡道:“徐大人,带路罢。”

    徐颂引着纪筠和莫大夫穿过廊庑,进了一间屋。空气中能闻见淡淡的汤药味,床榻边坐着一个中年妇人,手中端着汤药一口一口喂着,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

    榻上的孩子大概八九岁的模样,微微倚在榻上,面色苍白,脸颊削瘦,许是常年生病的缘故,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白。

    徐夫人给儿子喂着汤药,眼尾一扫,看见跟着徐颂进来的人,心中一喜,忙不迭地站起身,屋中忙碌的丫鬟停下手头的动作。

    徐夫人先是走到自家老爷身边,复抬眼去看他身边的两人,轻声问:“这二位便是来给弘儿诊病的大夫吧?”

    徐颂和徐夫人低语了几句,纪筠将医箱放在往桌上一放,声音透过面具有些沉:“劳烦各位在外等候,一盏茶的功夫便可。”

    徐夫人闻言微微一怔。

    转而看向徐颂,两人对视一眼,徐颂道:“那我们便出去等候吧。”

    徐夫一步三回头,表情有些诧异,心中显然有些不放心。

    待众人出去后,纪筠来到床边。

    床榻上的小孩眼睛乌黑而圆润,目光一直盯着那副面具,似乎并未觉得不妥,半响道:“姐姐,你是来给我看病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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