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疲力尽回到家,戚禾第一件事就是给谢欣尧发致歉短信。

    没过三秒,聊天框顶部就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谢欣尧在五分钟内,一连串回了将近二十条微信语音。

    【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不是,你管这叫利用?利用我啥了,好像是有点……】

    【没事,恨不得被车撞死这种话连我自己都经常说,谁让这个世界那么操蛋呢,烦起来当真是一天都不想活了。】

    【你又不是故意引导他这样说的,不怪你,真的,是他太恶毒了,我也不是吃素的,刚刚已经诅咒过他八百回了。】

    【有生之年我竟然成了沈知聿的假想敌,想想就魔幻啊!】

    【怎么滴,约会这个词难道只能存在异性之间么?我们女孩子也是要约会的呀。】

    【你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请我吃一顿吧,辛和园那边新开的川菜馆,味道据说很不错,要不要再约一约呢?】

    【……嗯,时间你定。】

    戚禾边听边应,心头自责感在得到谢欣尧的谅解后削弱不少。

    揉了揉沉重的太阳穴,她躺在床上,卧室没开灯,死气沉沉的。

    窗外好像还在下雪,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完这些沉重的话题,陆陆续续聊了几句其他的,互道晚安后,戚禾摁灭了手机屏幕,在黑暗里摸到了床头柜上的充电器。

    忘了静音,手机在充电的过程中冷不防响了一声,戚禾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看。

    这条微信距离上一条已经间隔有半个小时了。

    也就是说,谢欣尧在打字和发送两者之间,总共犹豫了半个小时。

    【这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你到底为什么会和他分手啊?】

    【难道他在外面有人了?】这句话后面跟着一个“我觉得不太可能”的表情包。

    见戚禾迟迟不作答,谢欣尧以为她睡着了,刚想放下手机,一眨眼的功夫,对话框里新出现一行字。

    【因为他觉得我不够爱他】

    这的的确确是分手的原因之一,所以她没骗人。

    然而最真实的原因,没人比她更加清楚。

    夜深人静,愧疚感又开始悄然滋长,往往这种时候,她的情绪总是很消极很低落,甚至会出现自我厌弃的倾向。

    既悲观又脆弱,她常常这样定义自己。她试图改正,但几乎都以失败告终。

    整个人被悲痛裹挟,戚禾望着看不见轮廓的天花板,捂了捂忍不住想要流泪的眼睛。

    独自消化了一会儿,随后她拉开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动作熟练地拨出了搁在里头的白色小瓶。

    水杯是空的,天寒地冻,从温暖的房间爬起来走到冰冷的客厅接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非常困难。

    接着她直接把药丸咬碎了,生吞咽进胃里,也不管这样的吃法有没有效果。

    天底下就没有不苦的药,哪怕是助眠的褪黑素。

    这一觉戚禾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的画面就像孤立在海面上的零碎岛屿,无法衔接和还原,记忆如翻涌的浪潮,顷刻就将拉回到了那年夏天。

    高考结束的当天下午,戚禾果断推掉班级举办的谢师宴,在与她考点相隔不远的教室外找到了正在门口收拾书包的沈知聿。

    当时广播正在放歌,名字叫做《剩下的盛夏》,这是一首离别曲,意味着过了今天,操场、蓝天、黑板、日光、合欢树,一切都再难相聚。

    或许就是这首歌牵动了她内心最隐秘的情绪,给了她不忍分离的勇气,她把那些所谓的叛逃计划统统抛之脑后,只想奋不顾身一次。

    她不顾旁人诧异打量的目光,一路将他拽到了早已预订好的酒店。

    下车上楼,滴卡进门,全程由她主导,她吻他,急不可耐,狂风骤雨般。

    纠缠间,因拉扯的幅度过大,小腿在某个汹涌的瞬间,直直撞上背后坚硬的床脚,沈知聿下意识吃痛一声,而她完好无损。

    来不及检查自身受伤程度,就被戚禾一把推到了酒店的大床上,他表情既痛苦又欢愉,明明还没有怎样。

    她动作强硬,一边感受他心脏极速的跳动,一边颤着手去解他衣领的纽扣。

    布料柔软的百褶裙从他身上一寸寸扫过,湿软的唇即将压下的片刻,她忽然开口,说出的话有点像电影里的台词。

    她眼里只有他:“你愿意吗?”

    可惜这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告白场合,她也只是在询问他,愿不愿意主动为她脱下衣服而已。

    他无法说他不愿意,于是在话落的那一秒,用深吻代替了回答。

    这种事就像在幽闭的空间里吸烟,氛围到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距离大学开学的那三个月小长假里,两个人经常夜不归宿,甚至连手机都不带,玩了好几次断联,这时候现金的用处可就大了。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在高考出分的前天晚上,两个人贴在浴室的花洒下面,温热的水流顺着身体的曲线一滴滴往下淌,地面铺满白色的泡泡,被水轻轻一冲,就立刻无影无踪。

    戚禾看见以后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感觉来临之际,她指甲陷进他的皮肉里,同时问身后的男人:“今年冬天会下雪么?”

    她在烈日炎炎的夏季,问他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很微妙的感觉。

    沈知聿在镜子中对上她明亮的眼眸,俯在她耳畔低低落下一句:“你很想去看雪吗?”

    他们住的城市已经很久没下过雪了,很久、很久。

    静默半响,她终于回答说:“嗯,很想。”

    后来,他们约定去了北方。

    彼此的关系似乎就是从这天起,彻底乱了套的,她有这方面的需求,他就随叫随到,他在床上的模样简直可以用乖顺一词形容,要是她当天心情不好了,他甚至会变着花样变着姿势只为哄她。

    久而久之,在无数个混乱的日夜,在许多次水乳交融的过程,戚禾也渐渐发现了——

    沈知聿很适合当情人。她的。

    除此之外,两个人在感情上依旧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突破,谁也没能做打破玻璃的一方,于是这种不清不楚、不伦不类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七年前的那个深邃隆冬。

    那天也下雪了,在他见到她之后。

    两个人从开学后就很少见面,也就戚禾新生报道那天,沈知聿帮忙搬了趟行李,顺便和她在学校里面逛了逛,简单了解一下哪边食堂的饭菜更加便宜好吃,哪块地方的外卖容易被贼惦记,还拍了拍几张镜头感十足的合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双方真的都太忙了,忙着上起不来的早八和困死人的晚修,忙着听一些无聊至极的讲座和刷一些毫无意义的学分,每天忙得团团转且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这样的生活就像他们每次的通话记录,重复单调但又少不了偶然的惊喜。

    不远万里而来的惊喜。

    当时正值农历十二月,再过几个星期就要庆祝新春到来的时间。

    暖气充足的寝室里,阅读灯调到适宜的亮度,戚禾坐在自己床位下的椅子上,身体裹着一条深蓝色的毛毯,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快到几乎要擦出火。

    等完成整个全英版Presentation的图文部分,快速浏览一遍,理清大致流程,她把总是念不太顺口的生僻单词输进了翻译软件里,跟着矫揉造作的美式气泡男音,边听边读边纠正。

    "Dehydration"脱水这个单词在跟读到第十遍的时候,外面阳台正在晾衣服的室友突然尖叫一声,惊讶的声量高到甚至穿透了厚重的挡风玻璃门。

    还没休息的另一个舍友听到动静时,将靠近阳台的门拉开了一道很小的缝,以免冷风大面积透进来,并探头询问:“怎么了?难道又有虫?

    对方手里还提着滴水的洗衣盆,闻言押着嗓子说:“楼下有帅哥……”

    “真的假的。”众所周知,帅哥在大学里可是实打实的稀罕物件,既不可遇更不可求。

    所以一听有帅哥,寝室女生除了正在和pre艰苦斗争的戚禾,纷纷搓搓小手,神情激动地从门缝间钻了出去。

    很快,这扇门又被轻轻推开。

    看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戚禾见状摘掉了耳机。

    同时灌进来的还有强劲风声,戚禾听得有些模糊,在舍友连连眨眼的催促中,她脚步沉沉地走了过去。

    “谁找我啊……”自言自语在看清是谁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视线里有昏黄的澄灯,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梧桐树,沈知聿就站着夜色的树下,仰头与她对望,月半弯,天上星,一点点,一滴滴。

    在她终于舍得出现,从光影错落的窗台低头看向他时,他忽然笑了,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随风摇曳的枝叶,轻轻慢慢,几分柔软。

    让她忍不住深深呼吸。

    明明满地的枯枝败叶,景色实在称不上漂亮,可那时的戚禾只觉得,原来他这么漂亮。

    像今晚的月亮一样。

    她看着看着,突然就很想,和他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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