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色流光破开雪白云浪,剑脊上趴着团瑟瑟发抖的紫色身影。

    宋颂恐高,脸紧紧贴在冰凉的剑脊上,十指死死扣住长剑边缘,整个人像只被风吹散的“大”字。

    狂风吹得她眼角淌泪,发带被扯掉,卷得满头青丝乱舞,宛如炸开的蒲公英。

    冷风灌入她口中,唇边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声。

    临晴单足点着剑柄,身姿挺拔如仙鹤,玉冠在阳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辉。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过身后哇哇乱叫的宋颂,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

    “宋小师妹,不过离开宗门两年,怎么连御剑飞行都不会了?”

    宋颂迎着风仰起脸,鼻尖冻得通红,扯着嗓子大喊:“什——么——你想请我吃烧鸡?”

    临晴眉头一皱,懒得再理她。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啊?我听不见,风太大了!”

    “我说,你真笨!”临晴提高了音量。

    “啊?谁笨?”

    “你啊!”

    “我什么?”

    “笨啊!连御剑都不会!”

    “谁不会什么?”

    临晴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故意的吧!”

    宋颂笑嘻嘻地抹了一把鼻涕,顺手拽住临晴脚踝处的雪白长袜,用力蹭了蹭,留下几道灰扑扑的指印。

    临晴嫌弃她又笨又蠢,便掐了个诀,两人旋即停在云层中。

    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蓝色锦囊,递给她,“聂大师兄给你的护身符。”

    聂沉初交代过,本来是等到将她送到幽州以后,再把锦囊给她……不过看她这幅傻乎乎的模样,也不像会半路逃跑的料。

    “哦哦,谢谢你。”宋颂颤颤巍巍的从剑上爬起来,结果由于太害怕,又软绵绵的坐了回去。

    “出息。”临晴眉头紧锁,眼中尽是嫌恶,“你怎么,这么胆小。出去别说你在昆仑当过弟子,丢脸。”

    她接过锦囊,红着露出来的半截脖颈,低着头,声音微弱,“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烦死了。”临晴不耐烦地转过身,不再看她。

    宋颂趁着他施法之际,从剑上忽的站了起来。

    悄无声息的,一脚踹上了他的屁股。

    她足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临晴猝不及防,脚步踉跄,像只大鹅扑腾着双臂,眼看就要站稳,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方才还战战兢兢的少女,此刻眉梢高挑,眼神狡黠,“借你的剑一用!谢谢你啊,小师兄。慢走不送!”

    临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张笑得天真无邪的脸,怒吼道:“你装模作样!”

    宋颂轻飘飘的回了一句,“这叫兵不厌诈。”

    说罢,她就站上了剑柄,学着临晴的样子双手结印,操纵脚下的剑匀速飞行。

    临晴低声咒骂了一句,召出一团流云接住了自己,等他站稳后哪里还有宋小师妹的影子。

    宋颂真的十分厌恶这群高傲自大的昆仑修士。

    “宝贝大剑,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新主人了。”她俯身拍了拍躁动的剑脊。

    她蹙眉思索了片刻,决定给她的佩剑取个狂炫酷霸拽的名字。

    “就叫你,‘幻彩炫光霹雳无敌灵灵壹.狗剩儿’吧!”

    话音未落,脚下的青剑猛地颠簸,险些将她甩进云涡。

    宋颂踉跄着往前窜了两步,随即狠狠踩了一脚剑柄,厉声道:“你怎么还小牌大耍?给我飞慢点儿!”

    没审美的东西。

    远处层云渐染暮色,她并指转向,剑锋划出璀璨的弧光,朝着与幽州背道而驰的天际疾驰而去。

    她才不要听从聂沉初的安排,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带她逃跑肯定另有所图。

    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才能有安全感。

    风中凌乱了一阵子,宋颂方觉不对劲。

    好消息,御剑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四海八荒任她翱翔。

    坏消息,她从小地理就不好,方向感更是稀碎,飞着飞着竟完全迷失了方向。

    她坐在剑柄上,闲闲的晃了晃脚,“不管啦,抽个盲盒,随机降落。”

    人生,就是一场未知的盛大冒险!

    宋颂降落前,忽然想起系统给她的评级。

    系统给的指示向来不是废话,她还没有问这个有什么作用,当即就询问了起来。

    【该评级用于决定宿主返回原世界的时间】

    【SSS评级为即刻返回原世界,AAA评级为滞留至角色自然死亡】

    “这个评级是取决于什么?为什么我才叁A?”

    【评级取决于宿主任务完成进度以及剧情走向与情节完整度】

    【系统检测到宿主存在部分剧情偏差行为,遂评分降级】

    宋颂抿了抿唇,她从万寂城开始就已经出现剧情偏差了……但这是霁钺故意而为之的啊。

    好诡异,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还在她愁眉苦脸的深思之际,青光剑倏然停落在一片绿林中。

    宋颂索性不想了,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进城搞钱生存。

    出了绿林,眼前豁然明朗,一座热闹繁华的城池映入眼帘。

    赤色城门顶上挂着一块金字牌匾,赫然写着“鹿城”二字。

    宋颂收了长剑,挂在腰间,混迹在一群乌泱泱的商队中,推着马车,顺利进了城门。

    她赶上好日子了,这几天政策开放,商人群体不需要进行城门登记,省去了不少麻烦。

    一进鹿城,宋颂便直奔当铺。

    她把身上的银饰全部当了,就连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就戴在手腕上的银镯子,也毫不留情地交给了当铺老板。

    这些可都是霁钺给她的东西,谁知道上面有没有什么监视她的“脏东西”。

    至于霁钺跟她缔结的“共生咒”,既然他已经重塑肉身,两人之间的连接点自然也就消失了。

    一堆银饰再加上那一身绫罗绸缎,统共换了三十两碎银。

    除去在城东买了一座带院子的小宅邸,她手里仅剩了十两银子。

    这点银子在寸土寸金的鹿城,怕是不够她撑过两个月。

    宋颂想了想,决定重拾老本行,写点小说,画点话本。

    当夜烛火摇曳,她将草纸铺得满案皆是。

    手中的笔杆子时而疾走,时而停顿,墨迹在纸上晕染。

    她没有作画,因为颜料和工具都太贵了。

    回来前,她去颜料铺问过,半两银子只够买半块靛青。

    搞艺术的,在哪个世界都烧钱。

    “果然啊,画魂穷三代。”她对着窗外的月亮哀叹一声,把脸埋进墨香犹存的稿纸堆里。

    翌日西市书行,她将手稿拿去录入,谁知掌柜不收她的稿。

    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他敲了敲桐木柜台,道:“姑娘,您这故事在鹿城没有受众的,就算手抄出来也没有多少人买,我不做亏本生意。”

    宋颂满脸真挚,眼里带着几分恳求:“那您肯定知道大家爱看什么,还求掌柜给些指点。”

    她写的是灵异志怪类的故事,实在不想写那些情情爱爱的桥段。

    掌柜的手指缓缓划过手边的《娇娥》与《将军鬼妻》。

    “无非是,女追男,男追女,你倒贴我来,我倒贴你,还有些世家公子强取豪夺平民小娘子。总得让闺秀们红着脸躲在帐子里偷看不是?”

    “剩下则是……”他眼神扫过书架最左侧的一本书。

    宋颂顺着他的目光,将那本《琼楼春》拿起来翻看。

    “十八禁……???”她瞪着圆眼,小声嘀咕。

    她嘴角一扬,心里有了主意。这她可擅长。

    “多谢掌柜,除了这本书,您再给我推荐几本您方才说的那类书,还有话本。”

    她从书行出来时,手里抱了一摞的小说和话本。

    宋颂经过街市西角一个猪肉摊铺,正巧碰上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摁着一头膘肥体壮的大黑猪。

    那畜生当真生得威武,油亮的脊背比她家里的书案还要宽,四蹄粗若海碗,目测有个三四百斤。

    五个人来摁猪怕是不太稳妥。

    大黑猪被固定在大案板上,四个壮汉涨红了脸才堪堪按住它碗口粗的蹄子。

    另一个汉子则握着一把两尺半的杀猪刀,刀锋闪着寒光。

    大猪嘴里发出狰狞的低吼声,庞大的身躯挣扎着往上窜,晃得横肉翻滚。

    宋颂鬼使神差的驻足,她想看看这猪到底是怎么杀的,是否与她奶奶请的专业杀猪人士的手法一样。

    眼看刀锋即将刺入猪的脖颈,大黑猪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震得周围人群纷纷后退。

    四个摁腿的汉子也被吓得一愣神,猪趁机猛地一挣,一脚踹在其中一个汉子的胸口,猪嘴一拱,屠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案板上的猪,竟然逃了!

    杀猪贩子们慌了神,抄起麻绳和屠刀追了上去。

    那猪像疯了一样,四五百斤的身子横冲直撞,拱得街市上鸡飞狗跳。

    宋颂抱着书,跟着人流往后退。

    混乱中,一个小男孩躲避不及,摔倒在地,哇哇大哭。

    眼看那猪直冲他撞去,宋颂眼疾手快,将书卷往地上一丢,飞快跑到猪肉摊前,抄起一把两尺多长的杀猪刀,冲了过去。

    “小郎君当心!”

    她一把抱起小男孩,躲开了猪的冲撞,随后边跑边喊:“大哥,砸它头!”

    五个壮汉虽然力气大,但动作不够灵活,听她这么一喊,纷纷抄起地上的杂物朝猪砸去。

    可他们不敢扔刀子,毕竟街上人太多,怕误伤。

    宋颂急得额头冒汗,瞥见地上的绳子和手里的屠刀,灵机一动,大喝一声:“都闪开!”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屠刀已飞了出去,刀锋直直扎进猪的脑袋。

    可惜猪皮太厚,刀没能致命。

    她迅速拽起麻绳,绕着猪转了一圈,绳子的另一端牢牢绑在刀柄上。

    五个汉子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学着她的法子,七手八脚地把猪缠了起来。

    经过一番折腾,大黑猪终于被五花大绑,瘫倒在地。

    宋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去找落在地上的书。

    递刀的汉子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行啊,小姑娘,脑子挺灵光。”

    “您过奖了。”宋颂看了看地上的猪,忽然问道,“大哥,杀猪还缺人手吗?”

    汉子一愣,“啊?”

    宋颂睁着水灵灵的眸子,一本正经道:“是这样的,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成为杀猪匠。我祖母是养猪的,我曾在她家摁过猪。”

    她没说谎。

    她奶奶就是养猪的,在乡下设有原生态养猪场。

    每逢过年,就会有许多亲戚来买现杀的土猪肉。

    杀猪时,她就蹲在旁边观察。

    看着手痒,便趁着她妈妈无暇顾及她的时候,摁过一头小猪。

    汉子讪笑,“小姑娘在说笑吧?摁猪可是力气活儿,你长得细皮嫩肉,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

    她说得急切,“那我可以递刀!吹气、褪毛、砍肉、称重算钱,我都会!我就想挣点钱,混口饭吃。”

    艺术变现的周期有点久,要是光靠画画写字挣钱,她估计得饿死。

    所以她得先找个正经工作,攒点积蓄。

    他有些犹豫,“那你,知道杀猪要捅哪里?”

    宋颂答得干脆利落,“小猪杀嘴,大猪杀腿。像方才那头大黑猪,应该一刀捅进两条前腿正中央的那块脖子里。”

    巧了吗不是,她全知道!

    汉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眼前人分明是书院女学生的打扮,葱白指尖还沾着墨香,怎么会对杀猪如此熟悉?

    “你爹是屠户?还是你祖父是屠户?”

    宋颂仰起脸,笑得真诚,“……都不是。但我可以成为我家的第一个杀猪匠!”

    汉子点了点头,转身跟其他几个人商量了几句。

    那几个人听后,面面相觑,不断扭头打量着宋颂。

    最后,汉子朝她招了招手,“也行,混口饭是行的,你先留下来打杂吧。每月五十吊钱,每天管两顿饭。你看行吗?”

    宋颂当即冲那五个人鞠了一躬,“当然可以了,谢谢各位大哥!”

    “不用客气,我家里还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妹子。”

    “我叫陈明,你叫什么名字?”陈明皮肤偏黑,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很是憨厚。

    宋颂顿了顿,“我叫沈晶冰,晶石的晶,冰雪的冰。”

    “清透如水晶,伶俐如冰雪,是个好名字!”

    宋颂嘿嘿傻笑……杀猪佬的文化水平也不用这么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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