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血液飞溅到顾清白皙的脸颊上,触目惊心。

    柳锐神色平静,没有半点疼痛时的表情,她看见顾清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愣在原地怔怔盯着她,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鹰爪留下的痕迹,确认他没受伤,柳锐才收回目光向前倾斜。

    “大当家的!”

    顾清动作僵硬地伸出手去扶,只是反应得太过迟缓,伸出的手连柳锐衣角都没有碰到,万幸冲上来的老念一把抓住她。

    “快来扶大当家的,赶紧送她回去。”

    老念急匆匆架着柳锐支撑住,一步浅一步深地带她离开,剩下的人围着柳锐乱嗡嗡一团,谁都顾不上谁,顾清颤抖着指尖擦拭脸上的血迹,鬼使神差地跟在了后面,只是很快他便瞥见人群最后方的小黑悄然朝他做了个“停下”的手势,看她面上的意思,是想趁这个节骨眼同他说几句话。

    是听内应的,还是去看柳锐的伤情?

    顾清眼中闪过丝犹豫,最终还是选择逐渐放慢脚步。

    ——

    并州,官府。

    “我们的人已经好几日没有传回消息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顾富已经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地坐在桌前,她手上拿着的正是内应最后一次传回的消息:公子尚且安好,但计划失败,柳锐有所察觉,柳峰被捕!

    顾富捏着那张纸条哀声叹气,在她一旁坐着神情严肃的二妹顾顺,两姐妹一齐陷入沉默中,片刻后顾富唰地站起身:“既然暗杀不成,那我现在就写信给母亲说明此事,让她调两万京军来踏平这龙头岭!”

    “你疯了不成,且不说京城的禁卫军由圣上的姑姑文王殿下统领,母亲难以调动,更不要提这么声势浩大的来,我顾家脸面还要不要了,你想全天下都知道顾清被强娶的事么?而且柳锐何等残暴,她若听到这事,一怒之下杀了顾清,届时我们就只有收尸的份!”

    “现在他在柳锐手上,只怕已是生不如死受尽耻辱,倒不如…”

    “住口!不要再说下去!”

    二人争辩起来,正巧这时有人来报:“大人,薛良贩卖私盐一案出问题了。”

    争吵顿时戛然而止,此事关系到顾富升迁,因此她赶紧结束眼前的话题看向来人:“出了什么岔子?”

    “回大人的话,薛良被捕,在狱中供出她每年回平城表面是省亲,实则是伙同平城知府合作贩盐,并一起分赃…”

    “这是什么坏事,抓到同伙不是叫我立功么。”顾富一脸纳闷:“平城知府与我顾家半点关系没有。”

    “问题是平城知府提前知道了消息,昨夜就带着自己的夫郎跑了。”

    “什么?”

    ——

    老念这一回被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她的记忆里,柳锐从小到大只有一次受到过这样重的伤,那是柳峰下山赌博却被做局,把老寨主的祖传玉镯都赔了进去,老寨主派几波人交涉无果,于是才十几岁的柳锐便单枪匹马闯进赌坊走了一趟,带着玉镯回来,身上全是血窟窿。

    真没想到这种事竟然还有第二次。

    “万幸没有伤到心脏,敷上金疮药,每晚按时换包扎伤口的纱布,不碰水不吃辛辣,一个月后也就能提刀了。”

    郎中说的话令老念终于松口气,她舒展笑容送着郎中出去,等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原本正陷入短暂昏迷的柳锐已经醒了,侧躺在床,右手撑着头,虽然面色憔悴,但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不像受重伤的模样。

    老念有些惊喜,给她挑了个苹果坐下削皮,边削边问她:

    “你怎么醒的这样快,现下伤口还痛么,方才你流的满地都是血,郎中说你可差一点就要去见阎王了。”

    “放心。”柳锐垂头看了眼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左肩,“这点伤我有数,死不了人。”

    老念下意识为着这话皱皱眉,柳锐却是想起什么,环顾四周:“顾清呢,我记得他被吓坏了,他人在哪?”

    “他?”老念削苹果皮的手一顿:“我忙得晕头转向,没空管他,他也就没跟着回来,现下不知道在哪。”

    柳锐顿时坐起身,老念怕她扯着伤口,赶紧又把她按回去:“整座山头上都有我们巡逻的山匪层层包围,他最多就是在山坡上吹会风罢了,哪都去不成,只能乖乖回来。”

    “…那几个被鹰抓伤的,现下如何?”

    “都好得很,除了你。”

    老念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神色复杂:“本来那鹰是冲向顾清的,你非要护住他,胳膊被捅个对穿,他却全连你的伤情都不关心一下,我不提,他也不主动跟回来,更不会坐在你床头等你醒来照顾你…”

    说到这,老念担心自己说的太过惹柳锐不高兴,继而一停,叹口气:“一开始你只是给他送点东西示好,这我自是不会管你,可现在你受这么重的伤,付出半条命却什么回报都没有,他还是不在意你,这未免也太亏了。”

    柳锐始终保持着沉默,神情却变得晦暗不明,徐徐伸手接过苹果,默默咬了一口咀嚼,像是走神,但又像是在思考。

    老念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是听进去了,趁热打铁:“寨子里喜欢你的男人多了去,不如我去给你找几个来纳侧夫,柔情蜜意温顺乖觉,都不会出错…”

    “这苹果挺甜的。”柳锐突然开口打断,端详了会手里的苹果:“你最好也尝一块,毕竟你方才那么辛苦削皮,不尝一块就亏了。”

    她顺手拿过刀割下一块递给老念:

    “倘若削皮是付出,那苹果本身就是回报,它不主动进你嘴里,那你就自己咬它。”

    春日的明媚只持续到太阳落山,入夜,山里又下去小雨,整座龙头岭都被潮湿阴冷的气息所包围,柳锐下午犯了会困,待睡醒时老念已经回去了,房里只有她一人,屋外雨势渐大,落在屋檐上顺着茅草尖往下滑,滴答作响。

    柳锐没了睡意,披衣起身走到窗前,幽幽夜色里,顾清的房间已经亮起微弱的烛火,在黑夜里时不时闪烁一下。

    原来他已经悄无声息回来了,柳锐眯了下眼,转身撑伞下楼,连门也不敲便径直闯进去。

    “砰!”

    “谁?”

    顾清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攥紧背至身后,警惕地朝不速之客看去,在看清是谁后,他眼中闪过丝异色,默默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身后被子里藏好,低着头问:“什么事。”

    柳锐一眼扫过,顾清已经换上了稍有些单薄的睡衣坐在床前,他的头发是干的,膝边还有本摊开一半的书,看情形像是下雨前便回来了,一人在房内读书,享受一个静谧的夜晚,好像白天的事没发生似的。

    想到这,柳锐就更不爽,把伞一撇,坐在桌前盯着他:“我受伤昏迷的时候,你在哪?”

    顾清眉心微动,侧目移开视线:“在山坡上。”

    柳锐皱了皱眉:“我是因为救你才受的伤,你好歹要关心一下你的救命恩人。”

    这更让人生气了,他连装都不装的。

    顾清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厌烦的眼神,但眼睛里也没太多波动,缓和了一下午,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垂眸静静道:“我的关心不会让你伤口愈合,也不会让你多块肉,既然如此,我的关心毫无意义,比起这个,你更需要郎中。”

    话说到此,他抬眼扫了下面前的柳锐:“而且你还能下地行走,在我面前咄咄逼人,我想你的伤大约并不是很重。”

    柳锐没有回答,盯着他看许久,不容商量地下令:“不是说关心无用么,可以,我不要你关心,我要你帮我换包扎的纱布,现在,立刻。”

    若说关心是毫无意义的,那包扎总是有意义的吧,帮自己的救命恩人包扎伤口是情理之中,理应做到的事情。

    顾清微微蹙了下眉,没有拒绝,缓缓站起身走过去,走到柳锐面前,提醒她:“我从没给人包扎过伤口。”

    “这事情简单,你不会,那我就教你,教一次你便会了。”柳锐说话间麻利地将自己外衣的一角掀开,她肩上的线条流畅,如今一大截都被纱布紧紧箍住,像束缚在一只猛兽身上的麻绳,过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纱布上渗出了血,点点殷红在白色纱布上分外显眼。”

    看见这一幕,顾清下意识侧头避了下,柳锐瞥他一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赶紧去找镊子来,把它放在火上烫一下,再用它把现在的纱布挑开。”

    “…知道了。”

    这还是第一次乖乖听柳锐的命令,顾清强忍着反感的情绪,有些生疏地按照她的指令做,待他用镊子挑开纱布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药味扑鼻而来,柳锐额前生出些薄汗,但她不屑于喊痛,神色依旧,可顾清的反应却是不同

    没有衣物的掩饰,便能将她的伤口看个一清二楚,血肉模糊,伤口处的肉是一大片空缺,甚至依稀可见白骨,顾清头一回见到这种噩梦般的血腥情景,指尖微微颤抖:“下一步要怎么做。”

    “当然是把金疮药拿来,那是药粉,洒在创口出即刻,然后拿干净的纱布像包粽子般一层层裹上去,至少裹五层,到看不见伤口的地步再停下打个结,最基础的包扎才算完成。”

    顾清没说话,去寻了她要的东西回来,那金疮药的味道刺鼻,他尚且不懂如何控制用药量,洒了小半瓶,粉末触及伤口时刺激得柳锐皱了下眉,柳锐没骂他,看着他俯身有些笨拙地处理伤口,烛光映照出他眸底对于包扎这件陌生事的迷惑,顺着他的眼睛逐渐向下移,可以看见他纤细的脖颈和一小截好看的锁骨。

    “我包扎好了。”

    正在柳锐走神的片刻,顾清站起身,柳锐先是抬头看了看他,再看向自己肩膀,这包扎的太过严实,勒得有些疼,最后打的结也特别丑,不过这是顾清第一次听话地给她包扎,她没太计较,也不点评,把衣服穿好后语气悠悠:“亲眼看过伤口后,你还觉得我伤的不重么?”

    顾清没回答,一边努力忘却这段血腥记忆,一边低声问:“你想怎样。”

    柳锐原本是不想怎样的,但他这么紧张,她却忽然改了主意,嗤笑一声站起来。

    “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善人,做好事不求回报,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你肯定听过,这么大个口子,你总要回报我点什么,不是么?”

    她一步步逼近顾清,语气耐人寻味,烛火映出黑影,就仿佛今日那只鹰笼罩在顾清头上似的,他在气势上压不过她,只能皱着眉不断往后退,直退到床边,像被猛兽逼进穷途末路的小兽。

    “柳锐,我提醒你,你说好了不会碰我。”

    “瞧你说的,我只是要一点点回报,没你说的那么过分。”

    柳锐轻轻一推,就将他推至床上,随后挑起他下巴,不由分说地面对面俯身凑近,直视他眸子里的厌恶和畏惧:“救命之恩,亲你一口应该不过分吧?”

    “你…”

    顾清面色一变,立刻伸手要推她,但柳锐轻松将他的手限制住,语气里带着冷意:“这已经很划算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只干杀人的事,从不救人,老念今天还说我救你是做了亏本买卖,我不服,我太讨厌做亏本买卖了,我必须自己要回报酬来。”

    “我可以给你钱…”

    “你觉得我会缺这东西?告诉你,钱也好,权也罢,我对它们提不起一点兴趣,你身上唯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你本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难道不对么。”

    说话间她一手撑在了床上,让顾清在她面前逃无可逃,顾清看到她的手落在被褥上,忽而想到自己藏着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推柳锐的手一顿。

    顾清身上的香气和温度让柳锐的心情好了些许,她看顾清死活不情愿,慵懒地给出了第二个选择:“你若不肯亲我也行,从今日起,你改口喊我妻主,人前人后都要喊,你若唤我妻主,我也不算白救你,你说呢?”

    妻主二字意义之重大,是每一个男子从小都知道的,顾清神色冷下来,盯着她说:“你也没给我第二个选择,左右都是羞辱,逼我屈服于你。”

    这很过分么?不就是一个称呼,他连称呼都不肯改?细想也是,这个人洞房之夜敢拿剪子划她脸,不肯改称呼也是预料之中。

    柳锐看着他冷冰冰的,瞬间也没逼迫他的意思了,正巧这时院外突然有人喊:“大当家的,包子回来了!”

    “那你就先欠着我的情吧,等我以后想到别的回报法子了再说。”

    柳锐懒懒起身,谁料顾清突然喊住她,拽着她的衣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近,用唇碰了一下她嘴角。

    蜻蜓点水,那抹柔软好似来过,好似没来,柳锐摸了下自己的嘴,难以置信地看过去,看见顾清眼眶泛红,眼睛里是写不清的憎恶和耻辱。

    “你想什么法子都是要羞辱强迫我罢了,你以为你强迫我亲你或是喊你妻主就能改变些什么吗,我的心又不是你的,你强迫我再多都没有用。”

    “现在满意了就赶紧滚,我不欠你的。”

章节目录

强娶的美人不爱我(女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有趣的灯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有趣的灯灯并收藏强娶的美人不爱我(女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