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柔那一觉没有睡够,被两位嬷嬷直接叫醒,又盯着她梳妆齐整,眼睛都没睁开就要背诵昨日学过的《女诫》。

    这样冷的天气,两个嬷嬷还将门户大开,说是要让侧妃“醒醒神”。令柔只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寒风吹裂了,还要顶着风背什么劳什子。

    赵彧,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快将这两个都一并解决了。极少见地,令柔竟然开始想念赵彧,期盼他早归家,不知赵彧会不会欣慰。

    又做了一上午的针线,又听了几个时辰的女诫,两个嬷嬷终于被赵彧叫走。她们走的时候,令柔真是流了两滴真情泪,再这么折磨她,她恐怕是撑不了几年就要没了。

    可惜她也是白期盼了,两个嬷嬷被叫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这次还带着赵彧一同,客气地要她继续上午没完成的“功课”。

    赵彧!你怎么回事!令柔睁大眼睛,不断向赵彧眨眼示意,不懂他到底起了个什么作用。

    幸好赵彧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起,虽然还是要做一整日的针线,但那两位明显安静许多。

    晚些时候,那两位还想留下来继续陪伴着殿下和侧妃过夜,这都不用令柔出面,直接就被赵彧坚定拒绝了。

    “殿下,您的威风难道都用到妾身这里了,连两个老嬷嬷都推拒不得?”令柔憋着气,故意冷声刺他。

    “她们拿陛下来压制我,我也是没办法。”赵彧说着,试图抚摸令柔轻软的额发,却被她闪躲开。

    “殿下,女诫说了,妻妾应劝导着夫君,不使大丈夫沉溺于帷帐之间。您方才若是真碰着妾身了,那按照先代贤德女子的道理,妾身应当立即剪掉这点头发。”说着,竟真要去唤来紫云给她拿剪子。

    赵彧没有阻止她,就坐到一边冷眼瞧着,那紫云还真递了把绣花用的巴掌大小剪子来。令柔可不是要装相,她是真要发一顿疯,这两天的日子真把她逼迫得喘不过气,那两个老妇太欺负人了!

    这剪子专门为了闺门里的夫人小姐们做绣活制成的,本就不锋利,只能用来裁剪线头布料一类。令柔一顿乱剪,也只是剪下一小茬,堆积在赵彧指尖前。

    眼看着就要将那一头鸦发剪毁了,赵彧才出手夺下那把凶器,怒道:“你发什么疯癫?”

    “能发疯还算是好事,至少我不愿憋闷着,那女诫箴言的好处,若是你来亲耳听闻,你也会像我一样。”

    赵彧无法理解她,冷笑道:“你我怎是一样?我是男子,你是女子,我是丈夫,你是妻子……”

    赵彧要长篇大论一番,却被令柔打断,她将手旁茶盏往边上一推,含泪道:“你我有什么不一样?你是天横贵胄,可我也是我爹娘掌上明珠,难道就因为嫁了你,就从珠玉变作牛马了吗?”

    “自你嫁我以来,桩桩件件,我哪样亏待了你?都不用说外物,光是你不愿敦伦,我都依了你,你还要我如何做,才不算是将你沦落了?”

    令柔竭力止住泪水,这时候她不能软弱,她是来同赵彧讲道理的,而不是来求他怜爱。

    “那两位嬷嬷教的东西,哪怕你不知道具体都有什么,可猜也猜得到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吧?”

    “什么举案齐眉,天生低等,卑弱顺从都已经是最不可恶的一部分了!”

    令柔止住话头,耻于说出接下来的话,甚至她自己都害怕她将要亲口说出来的东西。含着泪,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她们昨日令我脱光了,一点一点地,像备菜时查验彘肉一样,看看我的身体,是否够资格服侍尊贵的殿下,是否适合生产皇室孳息。”

    “什么!”赵彧大惊,他此刻才真正明白令柔为什么如此抗拒,走过来要搂住她,“你昨日怎么不同我说?”

    令柔却不吃这一套,轻捷躲开,赵彧此时心神不守,也没强迫着追逐她。

    “赵彧,我若昨日说了,那两位嬷嬷会是什么下场?”

    “溺毙!”赵彧脱口而出,却想起那是宫里派来的人,又改口道:“至少也要打几十板子。”

    这听着是要给她出气,令柔大笑出声,几十个板子,那两位深宫女子不残也要废一半。

    同她预想的一样,真是太好了!

    她笑够了,才在赵彧担忧的眼神中继续说:“两位嬷嬷虽不讨喜,态度却也不恭敬,但她们对我做得每一桩事,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受陛下指使,并非出自她们本意。”

    “她们由陛下派来,且说到底也都是为了你,被惩罚的、受了苦楚的,却是我和她们!”

    “这不公,这不公!”

    “我昨日不向你说,就是因为我不愿让无辜者受连累;我今日说出来,也还是要求你,求你不要惩罚她们。”

    赵彧还是试图安抚她,将她搂入怀中,令柔也不再挣扎,情绪起伏太过,让她也累了。

    “不惩罚她们,那你想惩罚谁?你要去忤逆陛下吗,还是单要同我发脾气?”赵彧轻声问,他已经来不及计较她言语中冒犯君父的那部分,只想着先让她舒服些。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晓我能报复谁。我只知道自己受了苦,蒙了羞,不知该如何纾解,我要说出来,哪怕没什么用处我也要说,至少要你知道这事,你别再以为我嫁你是我的福气。”

    赵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有用处的,说出来怎么会没用处呢?明日,不,今晚我就将她们两个遣回去,再也不要任何人折磨你。”

    “遣回了她们,难道就没有旁的事情了?陛下的责罚且先不说,还有千万种方式让我更难受。还不如留下她们,我且先忍着就是了。”

    赵彧不再言语,暗下决心。令柔不想追究,要将苦痛暗自忍下,他却不能视之不见。

    眼看着令柔沉沉睡去,赵彧起身,叫来怀恩,冷声道:“叫那两个嬷嬷天亮了就回宫,一刻也不要多待。”

    怀恩犹豫,劝道:“那可是宫中派来的人,刚待了两天就遣回去,怕也不合适。要不将她们安置在更远些的小别院里,省得瞧着烦心?”

    赵彧却坚决,“那两个必须离开,不要再让侧妃见到她们一眼。”

    “那陛下那边……”

    “明日下朝后我亲自去说。”

    ……

    “父皇,陛下,儿臣恳请您不要再管儿臣家事。姜氏如何,都是儿臣自己的事情,请您不要再参与进来。”

    庆和帝正抿着茶水,他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送去的人已经被退回来了,看到儿子来找,本来高兴,却不想听了这么一段。

    “你放肆!你当朕愿意管你后院里那点闲事?还不是因为你做了荒唐事情,才让为君为父者为你操心!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失去理智一般来顶撞朕!”

    赵彧恭敬跪着,说出的话却不服不忿:“儿臣心知父皇关心备至,感激不尽。然府宅之事同朝堂要政不同,非是蛮力外力可解。府宅如缠线,还需身处其中,抽丝剥茧才能找出其中关键,若是一刀砍断,只会玉碎瓦破,事倍功半。”

    庆和帝冷哼,越发瞧不上他这样子,“你这么说,是仍要继续同你那位碎玉破瓦纠缠?朕确实不应当好心派人过去教导她,应当直接一杯清酒送她归西才是!”

    赵彧沉思一瞬,在如此狠厉不留情面的威胁下,不仅没动怒,竟还轻笑出声:“父皇这样说,也不是头一回了。”

    从前共说过两回,一次是个琉璃盏,陛下威胁着要摔碎,可那件现在还摆在他床架上;第二次是那匹小马,说是要把它劈成两半,分给他和五哥,可实际上还是好好地活到寿终正寝。

    “您将她杀了也好,让儿臣死心,省得成天这么惦记着她有无被人欺负。”

    庆和帝这时候又没那么生气了,挑眉问道:“你就舍得下她?朕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陪她一同死的蠢话。”

    赵彧细想一番,无奈道:“儿臣想不出来她若死了会是什么光景,甚至从来没想过她会死,当然也就说不出她死后我应当如何。”

    “从前儿臣想着,男女情谊没什么特别,无非是平民家男耕女织,官宦家男主外女主内,夫妻就是搭伙过日子的帮手,同上下级别无二致。可儿臣遇了姜氏,才知道不是这样,她的情绪会变作我的情绪,她所思所想我都牵挂于心。”

    “行了!别在朕面前说这些,算你小子机敏,你的日子你自己去过吧,别来搅闹朕!只有一件事情你记好了,你承担着社稷重任,你的家事也是国事,无后国疑。”

    “这事情倒急不来,子嗣也不是着急就能有的。若几年后实在无缘,领个兄长家的做养子也是好的。”

    “滚!”

    六皇子谢恩离去了,一小太监登上来禀报两个嬷嬷被送回来。

    庆和帝冷笑,他就不信他派去的人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皇家儿媳都有这么一遭,偏那姜氏金贵,这都受不起?

    若是方才赵彧说要陪姜氏一起死,那姜氏才是必死无疑,幸好他还没昏头到那种程度!

    不过也足以引起他的疑虑和好奇心了,除夕宫宴上,他要亲眼看看是什么东西将赵彧引诱得如此糊涂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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