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城大大小小的马场、牧场和各城达官显贵加起来,楚辞发出去近千份名帖。

    不消三天的光景,都到了受邀请的人家手里。

    这动静可谓是轰轰烈烈。

    鲜有人不知楚家牧场的名头,毕竟楚辞的宣传主力一直落在州城邸报,早将声名打了出去,又有一系列颇具神异的事迹远扬在外,更兼有皇商敕封之事。

    有的人家嫌她过于张扬,动静太大。

    有的人家疑心如今官道戒严,州城出入极难,生怕惹出祸事,她是怎么央得澜州为其大开方便之门的?

    有的人家斗志熊熊嗤她惯会卖弄这些名头,是虚名还是真有能耐,恐怕要比过才行。

    自然也有人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昔日她楚家牧场赛马赢了月然,自此扬名,日增月盛而成庞然大物,而今只要能在赛马上胜过她,他们也可以踩着楚家牧场,扬名显能,壮大声威!

    揣着这个心思的人还不少,一时间澜州城门前车马如云,川流不息。

    连守门的侍卫都感慨,这段时间劳碌繁忙,从两日换一次班变成一日两换,要不是上面的大人再三耳提面命,楚家牧场又以美酒佳肴打点,他们都得抱怨连天。

    倒是别说,澜州还真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走在街头都常见外来的车队,操着外地口音,打听澜州哪家酒楼菜肴最为地道。

    甚至连赶路的定州王陆与争都接到了消息。

    只是这收到消息的过程有那么一点不愉快。

    彼时定州王乔装打扮,伪装作行商,悄悄赶往京都。

    龙椅上那位的身体状况如何,是几个王弟姊妹都在暗中旁窥之事,眼见他是不成了,垂死之期连遮掩都已经瞒不住,此时离京都越近,就越能多一分反应时间。

    同是一父所生,这至高之位,大哥坐得,他凭什么就坐不得?!

    陆与争留了假替身在州城,这一路与其他走商同吃同住,形无二迹。

    恐怕等他到了京都,坐上龙榻,关心将死的大哥之时,其余兄弟还蒙在鼓励,被圈在州城呢!

    此时距离京都不过五十里,商队在野外茶亭歇脚,陆与争也和其他商队伙计一同垂着脑袋,任由领头人责骂。

    “一群没眼色的东西!”

    恐怕先皇复生,也看不出这个平平无奇的走商乃是他心高气傲,事事都要争第一的五儿。

    “都叫你们仔细着些!损伤了货物半分,我就从你们脑袋上取!”

    领头人横眉怒目,正骂的唾沫横飞。

    尤其盯着陆与争,不给个好脸色。新来这家伙是队里新来的,初来乍到不给他立立威,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野性子。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一辆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越来越近,在茶亭外戛然而止。

    “吁——”

    急促的停马中,马匹的上半个身子往后仰,独独马蹄向前抵住地面,在泥地留下深深的两道坑迹。

    一人从马车中探出头,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他的年岁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尚且有少年含笑的意气,又不失沉稳,观其气度与衣着也不是个寻常人物。

    虽然只有一车一人,这气势却镇住了凉亭中所有人。

    商队领头人也熄了声,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来人。

    陆与争也跟着抬目而视,目光落到马车高扬的旗帜上,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头。

    茶小二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试探道:“客官您这是……歇会儿脚?”

    领命出差的老二很快锁定了目标,他与走商队伍中的陆与争四目相对,忽而微微一笑。

    陆与争心中忽然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很快又低下头,并不想多惹是非,眼下低调进入京都最为重要。

    哪知脚步声接连响起,就正正停在他面前。

    陆与争:“……”

    商队领头人莫名惊疑:“看旗,是楚家商行的兄弟吧,有什么事吗?”

    老二未应,却是直直盯着垂眸不语的中年男子,恭敬的俯身鞠躬道:“感顾定州王对楚家牧场的格外照拂,我家场主有邀函一封,要求必须亲送至王爷您的手上,以示诚意。”

    他一边说着,将名帖双手奉上。

    陆与争:“……”

    他还没动,商队领头人先是吓一跳,而后又被这离谱到家的话给逗乐了。

    “这位兄弟,你是不是哪儿弄错了?还定州王?这就是我们商队一新来的,手脚笨拙的跟乌龟似的,再普通不过。”

    “更何况州城王非诏不得离城,这是总所周知的铁律,他老人家怎么会没事干和我们一同走商!”

    陆与争佯作茫然,配合领头人的话露出慌张神色。

    哪知老二道:“您欲往京都,怎不坐我楚家商行的车马,也不叫您费这么多天功夫,早早的便到了。”

    他半句都不理领头人,可称高傲无礼,却对平平无奇的青年一口一个王爷,态度相当笃定,这荒诞的一幕叫众人露出古怪神色,也盯着陆与争看起来。

    陆与争:“……”

    早知有今日,当初在那楚娘寒微之时,就该派人直接打杀!

    如若有人多嘴多舌,将他的消息透露出去……

    陆与争目露狠色,杀心渐起,老二又一俯身,诚挚无比:“从澜州到定州,又从定州寻到京都,王爷真叫人一番好找,一路探着消息才问过来。请您务必赏光,莅临澜州赛马会!”

    陆与争:“……一、路、问、过、来?”

    老二:“可不是,一路而来,百姓虽不知您在何处,却人人赞颂您的声名,可见王爷多受百姓爱戴,连他城百姓都对您赞不绝口!”

    陆与争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他脑补着这人一边赶路,逢人就问可曾见过定州王的场景,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依照资闻中楚家牧场的狂悖行迹,还真干的出这种事情来!

    商队凭京都的关系走官道,一路所见之人不知几何,他能解决一个商队,可总不能一路杀过来!

    老二乐的火上浇油,他一脸关切,贱兮兮道:“您在外远游,恐怕不知定州境况,居然有宵小胆敢冒充您的身份,何等的大胆!”

    “不过您也不必担忧,我送帖上门时发现不对,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歹人假面!万不能叫贼子毁了您的清名!”

    陆与争只觉面皮发僵,一阵怒火直冲头顶。

    这下是真的杀了楚辞的心都有了!

    他抬手接过邀帖,神情阴弑,每个字都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带着无尽恶意:“必定携厚礼,登门拜访。”

    “自是不必,”老二拱手:“东家说了,您对牧场照拂有加,她铭记在心,感谢着呢。”

    撂完话他就跑了,相当麻利。

    不跑还留在原地,等对方撒气?

    陆与争阴沉沉的注视着马车飞速离去的方向,一旁的领头人见他和方才的怪人谈的有来有往,迟疑道:“阿争——”

    话刚出口,冷汗突然从背后下来,定州王的名讳里不就带了个“争”字吗?

    陆与争杀意沉沉的扫过来,冷声道:“滚。”

    命可比财货重要,脑子尚且灵活的领头人急退两步,哆嗦着朝后比个手势,三步并作两步上马就跑。

    商队众人本就听的云里雾里,又素来唯他马首是瞻,看到领头人逃跑的手势,也跟着乱糟糟的夺马狂奔。

    顷刻间热闹的凉亭只剩陆与争一人,连店家和小二都不见了踪影。

    陆与争深吸一口气,掩去渗人的杀意,立在原地,闭目养神。

    他等着暗卫将方才那马车少年的头颅提回来。

    还有逃跑的商队众人,一个都不能留。

    区区一个牧场,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不过一番敲打,合该感恩戴德的受着,竟然还有怨言。

    等这少年滴着血的头颅被扔上楚辞的床榻,她自然会知道什么是上下尊卑。

    一炷香后,陆与争还立在原地。

    两刻钟后,陆与争还立在原地。

    半个时辰后——

    等不了半个时辰!

    他的哨子都快吹破了音,无一暗卫响应。

    陆与争:“……?”

    老二单手抱着一只黑鸡从树林中缓缓而出。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他身后还有六道黑影,找阿九借的人手,毕竟黑将军脾气大,有时候请不动,他也自知自己的三脚猫功夫,真遇上意外恐怕就一去不回。

    这意外不就来了吗。

    陆与争脸色一变,衡量着局势,显然不敌对方,他的反应极快,转身就逃。

    风水轮流转,半个时辰前,尚且是陆与争站在这里,阴冷的目视老二离去的背影。

    半个时辰后,老二眯眼看着陆与争奔逃的身影,摩挲着下巴,心中思量,楚辞说的是根据面前这人的态度酌情处理。

    对方都要直接打杀他了……

    他一个图南人,干嘛给大魏的州城王酌情?

    反正看他也不顺眼,又不能直接杀,带走吧。

    两日后,澜州。

    楚辞坐于堂上,瞥了眼被五花大绑的陆与争,对方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这就是你把这个麻烦弄回来的理由?”

    她蹲下身,顺手扯下陆与争嘴里的口塞。

    对方眼中的恨意快喷涌而出,张嘴就是:“贱妇!你唔唔唔——”

    楚辞又塞了回去。

    她赞同道:“确实应该教育一下。”

    老祖宗说的好,劳动改造人!

    虽然他干活可能不太利索,也得给人机会,就先在牧场做个长工。

    楚辞很是信服劳动教育的能耐,陆星乘就是很好的例子嘛,经历一番艰苦的劳动改造,他从抗拒劳动,到接受劳动,再到热爱劳作,成果相当显著。

    顺便一提,陆星乘也到澜州了。

    陆长赢道时局不甚太平,将他放在眼前为好。

    明明属项一和老二合起伙来欺负他最多,这货刚到澜州就眼巴巴挤进他俩中间,三个人形影不离。

    陆与争虽然只能支支吾吾发不出声,一双眼睛几乎能实质化喷出毒液,他怒目转向一言不发的陆长赢。

    陆与争:“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陆长赢,你就任由这个毒女谋害同骨同亲的陆氏皇族?!

    任由她这么无法无天的胡闹?!

    藐视贵贱尊卑,枉顾家国王法,何等张狂!!!

    陆长赢接收到他的意思,对楚辞道:“磨一磨也无妨,我来收尾。”

    而后陆与争被人换上一身粗布服饰,对方粗鲁的将他扔到马厩里。

    同时被扔进来的还有一只硬邦邦的竹帚条。

    “扫不完马厩,不许吃饭!”

    一排排的马屁股对着陆与争,马厩里又脏又臭,他还一脚踩到了褐粪上。

    陆与争险些被熏晕过去,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

    “诶,五舅舅!”

    陆星乘兴奋的冒出头:“你怎么也来了。”

    项一、老二和他几乎是同时出现。

    老二抱臂冷笑,语调不阴不阳:“东家极倚仗你这位五舅舅,托他帮忙打理牧场。”

    “这样啊,”陆星乘露出羡慕的目光:“舅舅,看来辞娘真的很看重你,一来就能扫马厩。”

    他不无羡慕,回忆起往事甚至有几分瑟缩:“我都是从鸡圈开始的。”

    陆与争:“……”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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