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余县

    晨雾未散,青砖街道已响起梆子的清脆声。挑担货郎的草鞋碾过露水,乞儿蜷在当铺石阶下数着铜板。满街粗布短褐中,唯有醉仙阁朱漆阑干前浮动着几抹艳色——穿桃红撒花裙的鸨儿正摇着团扇,嗓音浸了蜜似的勾着过路客商。

    杨芷穿着一身齐膝吊带睡裙,满脸好奇的游走在街道中央。

    这是她第三次坠入这个虚实交织的异界,心境与第一次的震惊与恐惧,第二次的好奇与挑战迥然不同。如今,她已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算是真实的世界,也接受了她在这儿身体呈半透明的状态,更能够安然的接受这里的人能随意的从她身体穿过的情况。

    但唯一让她无法理解的是,逛着逛着,她总会突然从这里消失,回到现实世界。第一次不过五分钟,第二次却长达一小时。

    对于这些无解的事情,杨芷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时间会解释一切,”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渐觉无聊,忽然回头,正好对上了一名男子的目光。在杨芷看来,这名男子长得真是俊美无比。

    他身着一袭青衫,衣料平整无暇,腰束玉带,步伐端正,气度儒雅。面容白皙,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双眼虽明亮有神,确少了几分灵动,仿佛一汪净水,波澜不惊。

    杨芷怔住了,久久未能回神。

    只见那男子捂嘴轻咳一声,便带着身边的小厮继续前行。

    杨芷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她对帅哥向来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她跟着他走到县衙门口,这才得知他是新任县令季珂。

    她记得在第二次来到这里时,听几位妇人闲聊过,余县一直受到当地首富孟三思的压迫,欺民霸女,私占土地。只因为他背后靠山是朝廷高层,所以余县所有百姓包括历任县令都没人敢去对抗孟三思。

    如今新任县令季珂刚到此地,所有百姓都认为他会像其他县令一样,不是辞官,便是与孟三思沆瀣一气,迫害民众。所以看他的眼神都带有一丝防备。

    杨芷心中不禁好奇,好奇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跟在季珂身后,随他走进书房。

    刚踏进门,映入眼帘的简朴布局让她愣了一下。屋内仅有一套桌椅,一个书柜,一张软塌,再加一张案几,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

    季珂从容不迫的的走到几案前坐下,身边的小厮站在一旁磨墨。

    “少爷,您是来做官的,不是来坐牢的!先不说这府衙如何破败,就说这当地百姓,对您都是不尊敬的。自古都是民怕官,怎的这儿的百姓都不怕您呢。”

    一旁的小厮突然抱怨。

    季珂眉头一皱,冷声道:“文墨,莫再口无遮拦。若百姓都怕我,那定是我执政不当,百姓疾苦,岂能安宁?”

    文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默默噤了声。

    杨芷站在旁边听着,不禁感叹,“他应该是个好官吧。”

    她慢慢走近,低头瞄向季珂的桌面,发现他正专心的在画着一幅水墨图。

    “他画的有人、桥、河、树。这是想表达什么?”

    杨芷挠了挠略显凌乱的头发,想在近些距离仔细看,却不自觉的低了头,耳边碎发也随之垂下。

    季珂攥紧狼毫,喉结轻动,因杨芷的靠近耳根微微泛红。

    刚沾了墨的毛笔微微颤动,不小心在画纸上留下了一笔歪斜的痕迹。

    杨芷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转头看向他。

    季珂虽强装镇定,心中却腹诽道:“这姑娘为何要如此看我?”

    他实在无法忍受那炙热的目光,于是看向正在专心磨墨的文墨,低声道”:“文墨,我突然想起是否还有几个折子未看?”

    文墨一愣,随即答道:“是的,少爷,刚刚您说用完午饭后再看。”

    季珂立刻起身,匆匆向外走去。

    “怕是有要紧的事情,我现在便去批罢。”

    文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愣在原地的杨芷低头望着未完成的画作,心中充满了疑问。她本想弄明白为何季珂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却没料到他突然因另一个任务匆忙离开。

    她挠了挠头,微微嘟起嘴,有些不解,“他也很喜欢半途而废吗?”

    此时,已经走出书房的季珂突然停下脚步,文墨一时猝不及防,撞上了他。

    文墨捂着额头,看向季珂,神情有些担忧,“少爷,您今天这是怎的了,全然不似平常”

    季珂回望屋内,见杨芷已不见踪影,低声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奇怪的姑娘?”

    “穿着奇怪的姑娘?”

    文墨愣住了,他跟随季珂多年,不说在他身边曾见过什么姑娘,就连任何异性的动物都未曾见过。

    他摇摇头,“未曾见过。”

    说完发现季珂又看向书房的方向,他突然想到近日季珂的反常行为,前几日不是在街上乱逛就是去青楼门口。他家少爷之前在京城的时候那可是公子世无双,品行高洁得很。

    他不由得再次说道:“少爷,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然后出现幻境了。”

    季珂摇摇头,从几日前,他就发现了这名穿着怪异的女子在街上乱逛。他很是好奇,便一直跟着,又发现此女子在街上通行无阻,可以穿墙而过。而且好似只有他一人可以看得到她。

    直到这次她不仅穿着暴露,头发更是奇乱无比,他不由得看出了神,最后与她对视上,他竟觉得此女有几分熟悉。

    他心中好奇得紧,又匆匆折返回去,眼中尽是求知的欲望。

    推开书房的门,屋中早已没了杨芷的身影。

    他微微叹口气,透过木窗望向外面的天空。

    “如此不同的女子,怕不是偷偷从天上飞下来玩的小神仙罢!

    ——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了整个卧室,绿意盎然的树木上时不时的传来鸟啼声。

    杨芷四脚八叉的在躺在床上,乌黑亮丽的秀发随意的散落在枕头边,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呓语。

    “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我紫金锤。……”

    突然闹钟响起,杨芷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去,关掉闹钟后,她又闭上眼睛继续睡了片刻,直到缓缓睁开眼睛。

    她坐起身,愣愣的看向窗外的景色,沉思了片刻。然后她活动了一下疲惫的四肢,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玉佩,轻轻戳了戳,“是不是你让我穿越的?是不是?”

    说完,便将玉佩收进包里,换上冲锋衣,乘坐上了去往通天寺的公交车。

    通天寺建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上,这座山没有缆车,传说凡是靠自己上下这座山的人,祈愿都会非常灵验。因此,这座山的无缆车设计也成了它的一大特色。

    杨芷站在山脚下,望着那看不见顶的山峰,不禁惊呼:“奶奶这是怎么爬上去的,这么高!!!”

    她艰难的走到售票处,售票处人员抬眼看向她,露出一抹疑惑地神色。

    “自己爬?”

    杨芷点点头。

    售票员眉头一挑,“那你来的时间有点晚喽,身强体壮的人爬上去都得六个小时,你这个身板的姑娘天黑前肯定上不去的!”

    本想放弃的杨芷想到背包里的玉佩,深呼一口气,笑着说:“没关系的,我后天就要开学了,今天不爬,再找时间就难了。”

    她硬着头皮开始攀爬,直到夜幕降临,山顶的寺庙早已关门。四周只剩下准备在此过夜等待日出的游客。

    当夜风越来越冷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好,请问你是二中的学生吗?”

    杨芷侧头,看见一个瘦瘦高高,长相艳丽的女生。

    她有些疑惑的点头,“嗯,我是二中的,你怎么认识我?”

    女生粲然一笑,一边将身上的棉大衣分一半给杨芷,一边说:“之前你逃课去看演唱会被老师抓住,我就是当天的纪检值日生李迎熙。”

    杨芷听了微微皱眉,正准备将大衣拿下,却在看到李迎熙眼中带着的真挚笑意时,突然停住了。

    “杨芷,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杨芷警惕的看着李迎熙,在她印象中李迎熙是个不苟言笑的纪检委员,面对同学的求情,一份情面都不会给。更何况她爸妈在学校是有名的初一和十五,很难搞的。

    “你为什么要做我朋友?我可是差生欸!”

    杨芷怕有诈,直接问道。

    李迎熙确还是一脸笑盈盈的看着她。“因为我喜欢你。”

    “什么!”杨芷一把将大衣全扔给他,跳了起来。

    “我性取向可是正常的。”

    李迎熙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后又笑了出来。

    “我说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的性格,所以想和你交朋友。”

    杨芷呼出一口气,又坐会原处,盖上那一半大衣,语气放松,“你早说清楚嘛,弄得我一惊一乍的!”

    “那我和你做朋友的话,以后迟到你能放过我吗?”

    “不能。”

    “那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我不喜欢好学生的。”

    李迎熙低下头,“你也知道我爸妈,他们是个很严格的人,尤其是对我。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交什么朋友都要听他们的安排。”

    她看向杨芷时,眼睛中噙着泪水,随意地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直到我看到你逃课上网吧,帮朋友出气,我不仅羡慕你,更羡慕你的那个朋友。我这次爬山也是偷偷出来的,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顿骂。”

    因为已经凌晨,山上的风刮得越来越大,杨芷抱住她,闭上眼睛,“越来越冷了,这样暖和点。”

    李迎熙看着她的这个样子的笑了出来,一把搂住杨芷的脖子。

    第二天清晨,阳光悄然从天边升起,众人开始为日出而欢呼。就在此时,李迎熙忽然颤抖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然后猛地推了推杨芷:“快起来,太阳出来了!”

    杨芷感到周围很是拥挤,便没有一起去。

    正当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施主,请问你可是叫杨芷?”

    杨芷转过身,看见是一个光头的小和尚,微微一愣,“嗯,我是。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小和尚淡淡一笑,“小施主,我们主持早已恭候多时,请跟我来。”

    杨芷听得一愣,忙喊了几声李迎熙,见她没反应,便自己跟着小和尚走进了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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