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富山很高,越往上爬就听到越发清晰的水流声,不知是何处流水。未至午时,可山上的天已经黑了下来,伴随着越来越凛冽的寒风,下着细柔的雪。

    走到半山腰,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身旁立着剑,是一把不错的利刃。

    他转过身,扬起笑容,声音爽朗,“夜兄,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了!”

    夜曦轻笑,“别来无恙。”

    还以为是拦路虎,原来他们认识。

    他蹦跳过一块大石头,探头探脑,“我早知你会走这条路,早在这儿等着了。欸,你身后是谁?”

    “收了个无家可归的人,是个哑巴,来,见过云炘公子。”

    夜曦侧身给沈靡初让出一条路,沈靡初抬头看他一眼,发现那双眼中全是嘲讽。

    沈靡初心中嘲讽:算我倒霉!不就烧了点药材吗,何况你还把我毒哑了。真想戳瞎那双眼!

    虽心中气恼,面上却是一点不显。沈靡初往前一步,看见了个身穿月白色劲装的年轻男子,腰间挂着一块白玉佩,头发用一顶金镶玉的发冠束着,身子修长,面色红润,脸上挂着微笑,一双澄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沈靡初恭敬地给云炘作揖。

    云炘愣了片刻,慌忙回礼道:“在下镇天宗,云炘,凤归国人,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芳龄几何?”

    这一通问题,把她问懵了,这家伙想干什么?

    夜曦不悦地皱眉,把沈靡初挡住,“她无家可归,也无名,是个哑巴,也是我的仆人,我便给她取名:哑巴。别看她长的年轻貌美,年纪得有三十了吧?”

    沈靡初腹诽:你才哑巴,你才仆人,你才三十,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变成哑巴!

    云炘一脸心痛,“可惜啊,多美的姑娘,你怎么能随便给人家起这个名字呢?快换一个!”

    夜曦却道:“她愚笨不灵,这名字听习惯了,换了她会不适应的。”

    沈靡初尽力控制自己,别为了一时的屈辱动怒,只要忍过去,他早晚要为此付出代价。

    “别说名字了,你这一路是否见到有别人?”夜曦岔开话题。

    “当然了,这条路虽隐蔽,也不是无人知晓,这么半天时间,已经有几拨人过去了,要不是这里只是半山腰,估计会打起来。”

    云炘刚说完,天又变了,变得更阴暗,更寒气森森,风雪肆虐。

    云炘:“走吧,早点登顶,就不用在这里挨冻了。”

    一行人再次上路,半山腰以后山路崎岖,雪掩盖了路况,沈靡初一脚踩空差点摔下去,扯住了夜曦的衣袍,半跪在地。

    夜曦停下来,手里拿着一条金色的绸带回头看她,“拉着它,走丢了我可不管你。”

    沈靡初赶紧上手,这绳子暖暖的,她仔细看了看,原来是烬心绫,强韧可穿心,是最不起眼却杀伤力很高的法器。他竟然还有这宝贝?

    走了许久,沈靡初感觉到前面的人停了步子,不知是为何。

    只听夜曦侧过头小声道:“来者不善,你拿着烬心绫,先躲起来。”

    沈靡初摇了摇烬心绫,想问发生了什么,却还未有回答,本来绷紧的烬心绫松开了,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这一路都是峭壁,往哪儿躲啊?只能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坐下细听他们的对话。

    云炘:“我乃镇天宗云炘,路经此地,还望阁下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

    对方毫不在意“我的任务就是拦下你们,不管死活!”

    “谁给你的任务?”

    “等你们成了孤魂野鬼,自个儿去问吧!”

    “好大的口气!夜兄,让他长长见识!”

    夜曦突然爆发出威压,震慑了这片山,对面似乎没料到有这么个人,一瞬间惊慌无措。

    “你是何人?为何从未听说过他身边有这么强的人?”

    夜曦没有回答,而是即刻出手与其打起来,碎星剑出鞘如虹,直接砍上对方的长枪,把人逼退,随后接连不断的进攻,对方步履艰难,躲闪不及,一直被打压,直至被碎星剑刺穿心脏,殒命。

    云炘笑起来,“几月不见,你功夫长进不少啊!”

    沈靡初第一次见到夜曦杀人,虽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他出手果决狠辣,丝毫不拖泥带水,对方是个灵师二重的实力,却这么轻易死在他剑下,但是昨晚,凭自己灵士十三重的力量,能活到现在,恐怕全靠无极岛的名声吧。

    夜曦收回剑,平静道:“有这功夫拍马屁,不如好好想想他为何拦你。”

    云炘挠挠头,“这我哪知道?”

    夜曦越过他,往后面走了几步,伸出了手,“还不过来,想将它占为己有吗?”

    沈靡初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便松开了些烬心绫,这绳子闪着金光,一半回到他手上。

    云炘检查了尸体,穿的粗衣麻布,想必没什么钱,身上也没什么特征,不知何许人也。

    云炘刚想收回视线,却瞥见了他袖子里的黑色图案,便翻开看看,是个纹身。

    “尖角鬼面具,罗刹门用来唬人的玩意儿,一个职业杀手,谁雇的他?我也没惹什么人啊。”云炘百思不解。

    夜曦走到他面前,“这件事你自己留个心眼,此事一了,就快回镇天宗。现如今最紧要的是无极灵珠,雇他的人,想必也是为此。”

    云炘:“看来是有人不想我去抢灵珠,我就偏要跟你去,等你拿到灵珠一定要给我摸摸,气死他!”

    后面的山路更崎岖,风雪更浓,沈靡初呼吸得艰难,只有死死拽住烬心绫,此刻的她对夜曦有了些许感激,要是没有烬心绫,她真有可能被吹下山去。

    后来雪渐渐变弱了,只风依旧,沈靡初这才能看清自己走了条什么路。那路弯曲陡峭,绝容不下两人同行,而山顶上零星站着一些人。

    能最终上到山顶的人,都有些本事,更多的人在半路就被打退了。

    夜曦找了个地方坐下,“便在此歇息吧。”

    云炘吃惊:“在这?可我们连山顶上是什么还不知道呢。”

    “你们在这儿歇着,我去看看。”夜曦松开烬心绫,“好好拿着它,别出事。”

    沈靡初点头,自己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云炘也安心坐下等待着。夜曦的实力毋庸置疑,谁也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危险,要是他云炘也去了,可能就是拖后腿了。

    山顶上出现扰动,必定是夜曦的出现让他们恐慌,毕竟是灵王级的实力,归元大陆灵气稀薄,灵王级修为已经可以称霸一方了。就连高手如云的流云城,灵王级修为的也没几个人。

    “你什么时候跟着夜曦的?”云炘打破了静谧的局面。

    这也是沈靡初想问的,他与夜曦是何时认识的?夜曦为何能来往于九州界和归元大陆之间呢?

    沈靡初在雪地上写下:半月前。你呢?

    云炘:“我认识他两年了,当时我在西北魔兽岭,差点被一只毒蜘蛛吃掉,幸亏夜曦救了我一命!但是夜曦不是归元大陆的,他不久就走了,但是我们每隔数月便把酒言欢,游赏天地山河之景。他还教导我修炼,这两年,我进步可快了!”

    沈靡初又写:你怎么知道他会走这条小路?

    云炘:“我们来过几次,就发现了这条路,极少人知道,我猜他一定走这条路,所以今日一早便来此等候。到我问你了,你的嗓子为何哑了?”

    沈靡初:年轻时,被小人毒哑的。

    云炘:“哪个小人?太可恶了!你反击回去了吗?”

    沈靡初无力地笑笑,拨平了雪,又写:不是归元大陆人,我打不过。

    云炘:“放心,夜曦会帮你报仇的,他可仗义了!”

    沈靡初皱眉看着他,有苦说不出,如果跟他说是夜曦毒哑的,他会劝夜曦拿出解药吗?夜曦会听他的吗?

    正犹豫着,山体突然晃动起来,上面的雪和山石滚落。

    一块大石沿着小路滚下来,沈靡初急忙拉开云炘,躲过巨石,却站不稳而后翻了。雪山陡峭,沈靡初在雪面上滑了一段,直到将烬心绫直插入山体中,左手拉着云炘,山还在晃动,二人全靠烬心绫吊着。

    许久,山体稳定了,云炘回到小路上,沈靡初借一块突出的石头,用力一蹬,安全落地,收回烬心绫。

    云炘担心地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此时无极灵珠应当是现世了,才会引起山体巨变,不知夜兄一人能否应付众多门派高手,我去帮他,你呆在这儿别动。”

    沈靡初想叫住他,却发不了声,只能照做,反正也没有她一个灵士十三重的弱者的用武之地。

    但犹豫许久,她还是上了山顶。

    这两个家伙怎么久还不出来,沈靡初握紧拳头,向上攀爬,一探究竟。

    沈靡初爬上山顶,入目的是一片辽阔的冰湖,湖中央挤满了人,手持刀剑枪弓各类武器,他们围成一个圈,不知是为何事?

    沈靡初悄悄走近,从缝隙中探到一个信息:他们出事了!

    夜曦胸口中了箭,周身都是鲜血,云炘剑都丢了,躺在冰面上不省人事。

    有几个衣着华贵的男子逼着夜曦交出无极灵珠,“镇天宗又如何?我万兽谷岂会放在眼里?交出灵珠,饶你不死!”

    “对!还有我雷府,就连镇天宗宗主都不敢跟我师父平起平坐,你有什么资格拿去无极灵珠?”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吼道,他手握冰刃,气息十足,在这些人中力量最强,云炘背上的血痕应当来自那冰刃。

    一个红衣女子喊道:“无极灵珠本是雪富城之宝,如今雪富城灭,这灵珠自然归为天下共宝,人人得以享用,怎可为你一人所得!”

    周围人都嚷嚷着“交出来”“饶你不死”之类的话,都在等夜曦回答,沈靡初趁机挤进圈中,才看清了全貌。

    原来夜曦不是普通的箭,是专封灵力的锁灵箭,灵力被封,这才被困于此,这箭应当是那手持金弓的白衣姑娘射的,但是凭夜曦的身手和实力,怎会躲不开一箭?

    虽不知夜曦要那无极灵珠做何用,但是他也算是同乡,还掌握着自己今后能否说话的命运,沈靡初便决定拼一把,若是救了他二人,可以此作人情,让他把解药交出来。

    与夜曦对视一眼,他似乎不相信沈靡初有这个实力。

    掩光剑悄然在手,沈靡初混入人群缓缓走上前,无人有异议,随后更多人跟上来,势要把灵珠拿到手。

    与夜曦只短暂的一瞬对视,却引起了怀疑,那红衣女子觉察到二人之间的视线往来,露出疑惑神色,便一直盯着沈靡初。

    沈靡初左手夹着两张遁灵符,只露出些黄色边角。

    “聂谷主当心!”

    没想到那红衣女子是个修符术的,认出了符纸!

    她这一喊,聂世倾即刻转头,沈靡初只能仓促动手,趁其不备,一剑砍下,他扬起手却格挡不住,手臂被砍了一剑,血流不止。

    而此时那拉弓的白衣女子的箭已经对准了沈靡初!手一松,金箭破空而出,但是被夜曦一剑挑开。

    沈靡初跃过几个人,挡在夜曦前面,接下了蜂拥而至的刀剑。

    “你这是送死!”

    夜曦低声道,他已经撑不住了,锁灵箭不拔出来,他便不能再动用灵力。

    沈靡初拍一下他的肩膀,让他放心,没想到他连这下都接不住了,直接跪了下来,口吐鲜血。

    沈靡初眉头紧锁,你可不能死啊!

    红衣女子喊道:“她手里有符,别让她们跑了!火云山听令,围住她!”

    一时间,五个红衣女子将沈靡初围住,祭出手中的罗网符,结印念咒。

    罗网符阵是遁灵符的克星!

    沈靡初自然知道,因此也知道破解之法便是趁其未成气候,先用蛮力破了它!

    掩光剑终于亮出了它本来的力量,一瞬间仿佛天下皆暗淡,唯此剑光芒无限,刺目的光耀射数里,所有人都闭上了眼。沈靡初咬牙使出超过此时修为的一剑,一举破了初成的符阵,还伤了近身的人,这下周围没人了。

    可沈靡初自己也受到反噬的伤害,胸腔一阵疼痛口腔里升涌出腥味,嘴角流出鲜血。

    沈靡初望着自己的双手,深深的疑虑与不可置信,心道:“是真的,我的修为无缘无故跌下这么多等级,我才控制不了掩光剑。但怎么会这样?”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夜曦和云炘还处于危险之中,带他们走才是正事。

    沈靡初站在二人中间,抛出两张遁灵符,正欲结印念咒,哪知一个红毛小子竟然这么快就从失明中恢复,射出一把红枪,她躲不过!

    “别分心!”

    夜曦的眼睛同样看不到,但感知力强,能分辨红枪之所来。他一个箭步跨出,再一次使用灵力挡下了这一枪,身体犹如飘叶落在沈靡初脚边。

    这些时间,沈靡初的符阵已成,只一霎,三尺之内的人物皆随她离去,人群围起来的中心空无一物。

    一刻后,冰湖上的人眼睛逐渐恢复,迎接他们的是空荡荡的冰湖。

    “师姐,我没用,让她们跑了。”红毛小子苏燃扶起林清予,自责道。

    林清予看了眼掉在一旁的弓和箭,叹气,“无妨,尽力便好,师父和师姐都不会怪你。既然与无极灵珠无缘,我们先回去禀报师父和院长。”

    修静嫣擦去嘴角的血,不甘道:“我火云门为了灵珠筹谋多时,不仅拿不到灵珠,我们的罗网符阵也受伤严重,就这么回去,叫我如何甘心?”

    “拿不到那又能怎样,她刚才那一剑你也尝到了,况且,那灵珠的确是那个黑衣男人从冰兽嘴里抢来的,豁出半条命,我们……根本没帮上忙……”

    七星山庄萧华晋说了句公道话,却引来了其他门派的怨憎。

    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喊道:“无极灵珠本属于天下修士,如今被一人抢了去,难道你甘心?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东西是我雷泽鑫想要却得不到的!那三个人……”

    雷泽鑫握紧拳头,眼中的杀意掩盖不住。

    “吵什么呀?”聂世倾涵盖威压的声音响起,引起所有人侧目,他的人正在帮他包扎伤口,手臂被掩光剑划开一道伤痕,他却要承受两倍的疼痛,只因他的契约兽是乘黄兽后代,虽给了他两千年的寿命,但是一旦受伤,就要承受多一倍的疼痛,这是代价。因而聂世倾虽看起来年轻,实际已经一百岁,故其在场,别人都看他脸色行动。

    “她害我受伤,这仇定是要报的,”聂世倾抬眸,不怒自威,“她也受了伤,逃不远的,你们何必如此紧张?”

    让人紧张的不是沈靡初,而是他方才的眼神,修静嫣和雷泽鑫不禁打颤,聂世倾心胸狭隘,又有两千年寿命傍身,有仇必报,万不可得罪。

    林清予捡起弓,擦去上面的血迹,面色忸怩,“那依聂谷主的意思,是要等她力竭,再将她们一举拿下吗?你怎么知道她逃哪儿去了?”

    “我已经派人去请聂小侠了,暮归学院若是不愿加入,还请快些离开。”聂世倾请走林清予和苏燃,受暮归学院院长之恩,他不会为难暮归学院弟子。

    而聂小侠,万兽谷弟子,契约兽为巴蛇,巴蛇一到,雪富山方圆百里所有动物魔兽都会被它吞吃掉,而巴蛇恐怖的感知力,就算位于极北的雪富山,也能感知到南方暮归学院的一草一木,所以找出沈靡初并不难。

    林清予听得出他在赶人,拉起苏燃就走。

    七星山庄势弱,萧华晋不敢违逆,唯有跟随聂世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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