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之蕴十分珍视他的这个大女儿,于是对褚夷是立了门禁的,本来打算最迟亥时就该到府的,经过刚才李轶那么一闹只瞧着直奔三更天了

    “什么?马被惊了?那县主今晚怎么回去”?

    “适才小薛大人一声令下,谪仙楼下几队披甲挂刃的人马火急火燎的就走了,马儿听见了兵刃声就惊了,此刻怕是再难找回来了”。

    折桂自责不已,如果她没有去抽那两巴掌,是不是就能赶在马惊之前上车

    老天爷是否也怜惜这一双可怜的女儿竟在这时候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

    洁白的雪,冰冷的雨和沉寂的夜色纠缠在了一起,这就是晏安今年的第一场雪

    如果是平常的话,大概我会在暖暖被窝醒来,我会被满地的银白惊艳。烧热炉子,泡一壶最喜欢的茶,廊下大概会多出一把玫瑰椅。连褚夷也不禁感叹,最近是不是太倒霉了呢

    可不等褚夷感慨良多,一滴冰冷的雨绕过毛领落在温暖的后颈,显得些许的狼狈

    愤慨委屈和自责的情绪在此时爆发,折桂忍不住哭出声来

    “都是奴婢的不好,为什么要泄一时之愤,都是我害的····”。

    “折桂你这样说的话就是怪我了”。褚夷抚起女孩被眼泪打乱的脸蛋,卷起袖管为折桂擦泪

    “合该是我贪闲,若是收下那小二退还的银子,老老实实地回去的话就不会这样了,再不济两把伞的钱总是够的吧”。

    褚夷灵机一动,拉着折桂就往马厩跑去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会有这么一个熟人来牵马了,刚才在门口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干脆扶着台阶就坐了下来

    谪仙馆二楼雅间内,待到所有人散尽时,姬越扯开李轶嘴里的布条,霎时间各种污言秽语便跃出嘴来

    “臭不要脸的!老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们这□□佞,背弃三纲五伦,弑君夺位!”

    “狗娘养的,你爹也是个婊子养的,全然不顾往日君臣,分明是不着孺慕之情的禽兽”!

    李轶被打怕了,骂完斜着眼观察着姬越的神色,看见姬越一抬手,生怕挨打的他把头狠狠低下像要藏起来似得

    今天在外面待得有些久了觉得耳后一阵阵的痛,果然抬手摸得一手的血,耳朵被冻裂了

    姬越自认为还是十分仁道的,听着李轶说着“遗言”也全然不恼,相反还十分有成就感,只是耳边略有些聒噪罢了

    “我今天心情不错”

    当姬越走近,李轶闻到一缕难以捕捉的松针味,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双笑不达眼底的眸子

    姬越把脚抵在他的脖子,使劲一撵,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仿佛外面雪压断树枝的声音也可以听见

    “只是一点”。

    “别叫错了辈分了”。

    马厩门口的台阶上是个好地方,不管是谁来了都可以第一时间看见还有屋檐暂避风雪

    “再等最后一刻钟,如果还没有回去的办法我们就去押首饰住店”。

    雪一直不见要停,反而越来越大了

    折桂把褚夷的手揣在怀里,希望这样能暖和些,因为她的手早已失去了知觉

    就在此时,两人听见了靴子踏在雪地的声音,一步一步,正往马厩这边来!

    雪夜的月色并不明亮,马厩的灯光也晞晞微薄,褚夷却不会错认

    “表哥!”

    来人身着玄色大氅,不刻意散下来的头发和雪一起卧在肩头,大氅上用金线织就的暗纹即使在黑夜里也清晰可见

    “表妹?”

    姬越看到褚夷和折桂两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坐在台阶上,裤腿和衣角已然被打湿了,现在冻僵的腿不能第一时间站起来,只能慢慢由折桂搀着才将将朝姬越行礼

    “失礼了”

    褚夷见到他是高兴的

    “一会的功夫,表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还想麻烦表哥,方才动静大,我们的马惊了,现在竟不好回府了”。

    “妹妹好容易开口求我一次,只是····”

    姬越故意皱起眉毛作为难状

    “罢了,现在时辰不早了,表哥也该回去了”。

    褚夷方才亮起来的眼眸又暗淡了下去,语气中也有些委屈了

    “只是我这里只有一匹马,若是有两匹就能套车了”。

    褚夷猜的不错,表哥一定是和公主一样心软的

    “多谢表哥”。

    姬越也不再逗褚夷了

    姬越牵来马,那马儿平日里跟着他,学得一身的顽劣,居然几次三番在褚夷要跨在鞍上时来回踱步

    褚夷的手脚被冻的有些僵硬了,眼看着越来越难上马

    姬越绞紧缰绳,马儿有些吃痛就老实了不少

    “这畜生竟还会看人脸色办事,定是看出妹妹面活心软来了,实在可恶,它若再放肆,妹妹你只管抽它”。

    褚夷终于上了马,折桂手里还有一把琵琶,怕是坐不下,于是褚夷拔下一支钗给了折桂方便当了投宿,就这样姬越替女孩牵着绳,两人一马就渐渐地融入了夜色

    直到午夜子时,两人一马终于行至目的地,雪越下越大,带着凛冽的北风无情的打在两人的脸上

    “雪不见停,在路上跌了就不好了,表哥进屋坐坐吧”。

    “也好,许久不见褚伯父了”。

    姬越伸出手

    “下来吧”。

    褚夷接过那只手下马,可是马儿还是太高大,离地面还有一些距离,一个没站稳就要摔倒

    姬越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的胳膊,一个踉跄,褚夷跌进了他的怀里

    惊恐还未消退,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之而来褚夷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那味道难以察觉,之前因着距离没能发现

    褚夷顺着味道抬头望去,姬越还是那样不正经的样子

    “表妹还要在我怀里待到几时啊”。

    没有理会他的话,褚夷抬手摸向他的脖颈

    “嘶”。

    冰凉的触感让姬越下意识缩了一下,耳铛也发出叮当的响声,和姬越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在寂静的雪夜显得格外明显

    褚夷终于在耳后摸到一股温热,收回手一看是已经干涸的褐色的血液和刚流出的鲜红色。

    “你的耳后冻裂了,不觉得疼吗”?

    “早没知觉了,我身着玄色,血流下来也不明显,不打紧”。

    “就算是看不出来也不能当他没有呀”。

    姬越面上一怔,随即又恢复正常

    “那表妹还不请我进去吃口热茶吗”?

    吱吖—

    出门扫雪的仆人看见了自家的小姐正站在雪地里,手里好像还有血,被吓了一跳

    “县主!你可回来了!老爷命我出来扫雪,正打算亲自套车去寻呢。来人呐!大小姐回来了!”

    仆人立刻回头跑去,没过多久消息就传进了二门三门

    姬越看完这一通自嘲道“我也是个大男人来着,怎么就没人看到我呢”。

    等褚夷反应过来自己还被姬越拉着胳膊,立马推开了他

    “赶快进来吧,别让爹爹再出来接了”。

    姬越只好抖抖肩膀跟着女孩进去了

    “姐姐!”

    比褚之蕴和姒夫人先跑出来的居然是褚鸷行

    他已经穿戴完整,显然是随时准备出门找褚夷了

    他跑的太快,从寝居一路飞奔到前厅,跑到门槛处还被绊了一脚,身躯一个踉跄,手掌撑在地上硬是又弹了起来,直直地跑向女孩,跑到面前又只轻轻地抱住她

    “姐姐,你不回来我好担心”。

    “多大了,还小孩似的,我回来了”。

    褚夷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发,想要安抚一下他,又怕自己的手冻到他

    “好了好了,再这样越殿下看了要笑话了”

    褚鸷行这才注意到在旁边拍衣袍的姬越

    “一屋子亲戚来着,谈什么笑话的,表妹这话在糟蹋我了,褚弟弟可别听你姐姐的”。

    “见过殿下了,殿下深夜来访倒让你见笑了”。

    “我去取琵琶可未想马惊了,是殿下送我回来的。”

    “哦”?

    褚鸷行不着半点掩饰肆意地打量着他

    “那还真是巧了,殿下夜半三更的也在谪仙楼来着”。

    眼瞧着误会要大了,褚夷正要解释,这时褚之蕴带着姒夫人来到了前厅,看到父母都来了褚鸷行这才收敛起来

    又是一通解释下来,一家人就坐下来感谢起姬越了

    姒夫人抬头寻找一阵没有看见褚隅的身影

    “这孩子…,来人去把隅儿叫来,也带来给殿下见个礼才是”

    “娘,得了吧,何苦来把人叫来呢,说不定二姐姐早就睡下了,这人要装睡啊怎么都叫不醒的”。

    褚之蕴和姒夫人听后也不置一词,仿佛大家都早已习惯了,只是沉默良久后姒夫人才说了一些不许无礼之类的话

    待到茶盏见了底,姬越本就不打算久留,又对他们自己家的事不感兴趣,就要告辞了

    “等等”。

    “表妹还有什么事”

    “随我来一趟”

    姬越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跟着褚夷身后,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她的寝居

    “这不合适吧”。

    “等着”

    褚夷进入房间转头手里多出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这样塞到了姬越的怀里

    “这是那套笔砚的回礼,你既来了,就一并带回去吧”。

    看向怀里,是一副做工精细的护耳,姬越其实从没有戴过,也从来没有人为他做过

    他不禁笑出声来,又把护耳拥得紧了些

    “我收下了”。

    “不戴上吗,外面还冷呢”?

    “现在戴上我的血不就污了妹妹的好意吗,改天伤好了,我戴上它来见你”。

    褚夷歪歪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可真是死脑筋”。

    耳朵冻裂了他一句话也不说,有了护耳也不戴上,怎么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

    “给了我就是我的了,当然是随我心意了”。

    褚夷又被看穿,就不再搭理他了

    “这下真的告辞了”。

    黑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脚底像踏了云彩,走起路来还有些许雀跃

    “怪人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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