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又一次寂静。

    剩下一句公主还未音落的:“儿臣有一个和礼法的法子,只是不知素尘姑娘一下如何。”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先前带着看审视的大人们各自哭喊起来:“不合礼法!”

    矛头忽然转回素尘身上。

    目光又统一落在素尘身上

    公主向她眨了眨眼,忽然绽开笑容:“众位大人莫急。”

    “不过是出个主意罢了,若她真有如此才能,本宫也只是可惜罢了。”

    “你说是吧?素尘姑娘?”公主看向一直沉默的女子,顺口问到。

    “……”素尘看着崔明安,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公主顿觉无趣。

    “若是有可能,素尘自然希望为国效力。”素尘转身对着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和那双眸子对视,华宁轻笑一声。

    “好啊,那本宫就给父皇出个主意,就看看你能不能当这个官了。"

    “华宁,朕……”皇帝面色有些难看,他只不过想刺崔明安一句罢了,又不是真的想与文武百官为敌,

    崔明安淡淡地看了皇帝一眼,叹了口气。

    “怎么了?父皇?”华宁公主歪头看着皇帝,漂亮的眼睛眨啊眨,“难道是华宁又会错意了?”

    她在说最后几个字时,脸上的笑容未减,只是咬字愈发用力。

    她的声音不小,甚至大得离谱。

    但席间的众位却无一人敢看向这对父女,除了那个完全不知情的奴婢——素尘。

    她站在崔明安身后,一点未有这殿里其他人的圆滑。

    这倒人如其名,还真的和山间白雪一样呢。

    公主饶有兴趣地用余光看着她,今天这件事基本已经定了,也无需再去和自己这个父皇多说了。

    果然,皇帝看着她故意示弱的眉眼和她话里藏着的暗讽忍不住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行,朕便听听是什么法子,如此能人何故拘泥于女子之身。”

    公主举杯向赵大人遥遥碰杯:“这就要问尚书大人当年是如何进户部的?”

    赵大人听着她的话,含笑说:“自然是明算科考,臣……是当年的魁首。”

    “那便户部出一份考题送去崔府吧。”公主仰头饮下那杯酒,含着醉意向素尘微笑,“素尘姑娘也试试。”

    素尘犹豫着没有搭话,只看着前面的公子举起酒杯向她这里遥遥一碰,抬头饮了下去。

    他听着高座上的皇室父女畅谈自己府里人的去留,神色却没有在意的模样,反而回头看着她时含着融雪的暖意。

    和多年前雪山里向她伸出援手时一样,如神明一般。

    他又一次站起身,挡在了她的前面:“素尘是在下府内的管事,如何能担此重任?今夜是宫宴,陛下先前不是说此宴不聊朝事吗?”

    皇帝觉得顺耳,想顺势略开不谈,但华宁喝了酒后轻挠自己的脖子。

    他不知想起什么,看着她有些不适却强撑的模样还是软了语气:“确实不该再聊,但户部确实应该如公主所说为这位……管事一个机会。”

    话题在赵大人的应和下便揭了过去,公主和他们一同举杯。

    她叫人给素尘也倒了一杯酒,虽今天不可能完全拉她入局,但也好歹互相认识了。

    素尘谢过公主的酒,也低头抬袖轻轻饮尽。

    两位将在不久后把已经成为一滩死水的大明朝彻底搅浑的女子默默在人群鼎沸时一同饮酒。

    殿内的歌舞升平,胡姬旋舞。

    贵人们之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欢笑间无人再去在意那个适才还处在风波之中的素尘。

    她站在暗处,看着殿内的一切。

    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但夫人们贴在脸上的宝石和大人们在转身时一闪而过的淡漠都落入她的眼里。

    素尘没有多言,只一个一个对上自己记忆中的名字。

    坐在尚书夫人身边的那个长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是礼部尚书,那个夫人身边的是……

    一个个名字和脸对应上粗略地进了她的脑海。

    崔明安请辞先行离宴,后面的素尘迫不及待地跟在后面。

    一开殿门,她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含着冷意的空气。

    崔明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含着关切:“没事吧?”

    “无妨……”素尘扯出笑容,摇头。

    崔明安伸手揉了揉额角,抬步往前走:“殿里又是燃炭又是熏香,确实憋闷。你来一次便足够了,今日这些玩笑不用放于心上。”

    他没有回头看她。

    素尘闭上眼睛,等自己眼里干涩的疼痛感减弱才睁开眼跟上去。

    她想问他,今日这个账本是什么情况。

    犹记几个时辰前,崔明安在下马车前给她扶稳发间的玉簪,声音低沉:“今日若陛下给你账本,你翻开前十也可,那里面留给你的东西足够应付今夜了。”

    后面的东西她就没敢翻了,但那账本……分明不是一本完成的账本。

    太简略了。

    外行人看个热闹罢了,那赵大人也缄口不言。

    分明只是寻她做个由头,陛下、公主、公子、赵大人还有殿内的所有大官和夫人们无一不是戏中人。

    戏里主角虽是她,但也不是她。

    素尘跟在崔明安身后,扶着栏杆,看向殿外。

    才惊觉这金玉搭建的宫殿竟修得如此高,一眼便望见了宫墙外的石佛。

    虽不信佛,但今天她好像听到了神佛的低吟。

    崔明安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回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冷了。”

    她回过神,哆嗦着耸肩,好像真的被冷到了。

    呼吸出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她莞尔一笑:“原来外面这般冷,这些天躲在屋内还真的未发觉呢。”

    主仆俩默契地没有再谈刚刚殿内的事,一直沉默着到了府里。

    老夫人身边的芳嬷嬷在府门迎他们下车,面上热络却不问这次把素尘召进宫里发生了什么。

    素尘随公子回了院里,看着满院的烛火的光亮了。

    她安心地向细心布置的文竹笑了笑,难为他特意提前回来把烛火点亮,省去她等会陪着公子回房了。

    崔明安停下脚步和她说:“今日辛苦了,你先歇息吧。”

    素尘疲累地点了点头。

    崔明安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她精神不振的模样还是收回了话。

    素尘弯膝向他行了一礼,便转身向侧屋走去。

    崔明安站在原处,一直看着她进了屋。

    文竹小声询问:“公子?”

    崔明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烛火熄灭的侧屋叹了口气。

    “你说我今夜是不是不该把她扯进来?”

    但还不等文竹回答,他就已经自己摇了摇头,向书房走去。

    “你也去歇息吧,我去书房看看。”

    文竹看着崔明安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嘴,最后想说的话化成一个叹息。

    他走到素尘的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素尘姑娘,小厨房的锅里公子让人给温了牛乳,起夜的时候便去取来暖暖胃吧。”

    里面的女子轻轻应了下声,他也就往书房那边走去。

    院里的积雪终于慢慢消融,反让这夜里更加冷了。

    文竹缩缩脖子,抬头看了眼终于从云缝里挤出头来的月亮,他低声自言自语:“今日可以少点些烛火的。”

    月亮照着他脚下的路,在他推门进屋后又适时藏了起来,地上融雪泛着的水光也随之消失。

    无人发现在寅时平旦之际,崔府深处的这座院子侧屋慢慢开了扇窗,女子看着外面,等待着晨曦的到来。

    崔府的下人们开始穿梭在各个院子,婢女们踩在雪上的脚步很轻,却还是被房内的素尘听到。

    “素尘姑娘?”厨房里送牛乳过来的嘉娘子看着自己还没敲门就已经打开门的素尘:“呦,昨夜是姑娘守夜?”

    开门的女子虽带着笑容不见疲态,但那双俊眼秀目下乌黑一片,倒看着让人心疼。

    嘉娘子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鸡子:“姑娘拿这个敷敷眼下,嘉娘现在给公子把牛乳送过去。”

    素尘接过那颗热乎乎的鸡子,转身给她让路。

    书房开门的却不是守夜的文竹,那道灼热的目光越过嘉娘子直直看着素尘。

    嘉娘子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只低头向他行礼。

    “给我就行。”崔明安端起那温热的牛乳,温声让她先离开。

    嘉娘子从院子里退去后,崔明安才开口:“进来吧。”

    他往里面走,留了门给素尘进来。

    素尘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在门口抖了抖鞋才迈步进屋。

    “公子……”看着明显一夜未睡的崔明安,素尘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些。

    桌上摆满了纸墨,上面写满了小字。

    “今日你去茶楼查账时,把这几封书信带上。”崔明安声音低哑,他抬手将那些已经晾干墨迹的信纸封了起来。

    素尘接过,但信封上却空白一片。

    “带给何人?”素尘不解。

    “你过去便知,店里管事会来要的。”崔明安说完,不知为何突然解释,“今日文竹要离京一趟,其余人我不放心。”

    素尘低头答是。

    她转身出屋取漱盂、巾帕来服侍。

    主仆二人各自沉默,手上的动作却依旧麻利干练。

    素尘看着外面天色已经完全亮了,收拾好手上拧干的巾帕:“那素尘便带人出府了。”

    “路上小心些。”

    崔明安忽然在门快关上时留下这样一句话。

    等素尘把府内事宜处理好,到门口马夫那里时忽的转身和过来准备出门的文竹说:“外面危险,难得出远门,还是给我腾几个懂些手脚功夫的人吧。”

    拉着自己马真的准备出远门的文竹听到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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