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野史中并未详细记载宋章入赘于何门何户，让人遐想连篇。然无须猜测，以宋章那雷霆万钧的手段，那些曾欺辱过他的人，八成下场凄凉。
像宋章这样的历史名人，其一生事迹往往会被后人细细雕琢，但凡与他有过交集的人，至少会在史书上留下那么一笔。
在浩瀚的历史洪流中，钱青青这个名字却如同浮萍一般，微不足道。她不过是挂靠于钱家的一个微小存在，可有可无。即便史书上偶尔提及钱父的些许事迹，钱青青也不过是作为“钱家长女”一带而过。
此刻，钱青青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按那野史说法，他还要在这里呆一年？！
钱青青简直要抓狂，小心翼翼地再次打量了宋章一眼。
十三岁掌兵、十六岁大败北柔、十七岁摄政北燕，独步天下的少年英雄，如今看来，史言非虚。二十岁这年，他进攻西柔，欲收回失地，却遭埋伏，西北高原战役惨烈，加之地形复杂，能从西柔人的包围圈里逃出生天，实属不易！
宋章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身上还挂着狰狞未愈的伤痕。飞扬凌厉的摄政王，此刻正是他最落魄、最脆弱，也是对人最有防备心的时候。
他也在看着她。
“你身子不好，就别喝酒了。”她把合卺酒倒了。
宋章目带疑惑，倒也不反对。
钱青青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宋章要在南梁呆至少一年，他需要她这块挡箭牌。也说明未来一年，她能好好活着。
这是利好。
她可以用这一年时间好好适应这个时代，寻求逃脱金陵的办法。
宋章此人，史学家褒贬不一。
说他屠戮老臣、杀了一批当年跟着他父亲打天下的人，是个眼中只有利益、不折不扣的权谋家。但他也念旧情，否则不会在其大哥北燕帝过世后，全力辅佐他大哥的儿子登基，自己到死还是个摄政王，而不干脆取而代之。
想来还是有点人性的，自己若不欺他，反帮助他，他日回朝，说不定也能回馈她。只是他心术谋略高超，若她一上来就示好，定引来猜忌。不如就继续装作不知……
钱青青深吸一口气，哼道：“看你病殃殃的，可别一病不起，死在我这儿。”
宋章未搭话。
钱青青故意提高音量，再道：“你这穷鬼，也配与本小姐共处一室，呸，太脏了。”她在金融行业多年，说的都是体面话，鲜有这么口出恶言的。
宋章再度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一手叉腰，眼尾轻挑，极力做出恶婆形象。可那对长眉下的凤眸，却是亮晶晶的。
明明是只花猫，硬要装老虎。
钱大小姐仗着钱家和昌王有婚约，屡次三番登门求见昌王这个未来公公为她作主，被拒之门外后，便回家又打又砸地出气，像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因此在京城闹出不少笑话。
如今看来……是有点憨。
这边的钱青青打了半天腹稿，憋出一句：“今日起，给我规矩点，腿脚利索前，不许出门，少给我丢人现眼，懂吗。”这一世的记忆实在太久远了，远到早忘了她是怎么和他说话的……应该够刻薄了……再刻薄她也不知怎么演了……
宋章身上不少伤，独自一人，毫无助力，相当于才从西柔的虎口脱险，又进南梁的狼窝。乐于助人是美德，尤其作为现代人的道德标准，让她无法忽视宋章目前的困苦，请大夫为他治伤是必须的。
可是……她也没钱啊……
而且，外面是怎样世道，她是一窍不通。宋章败走的消息传开，北燕那边没有摄政王回朝的消息，南梁朝廷会怀疑宋章到了南梁境内，很可能已经开始暗中搜捕。
看着风平浪静的夜晚，其实家里家外皆是危机四伏。
演戏很累的，以前出于工作需要，她带着一支投资团队，天天装腔作势，但至少回到家里，她还能放松地做自己。但现在是连在家都要装，装一个偏执又粗鲁的“疯婆子”，想想就很窒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这副身体除了大病初愈后有些虚弱，基本还是全须全尾，没什么钱，但也饿不死，乱世尚未来临，她还有时间缓缓。就是可惜了她刚买的靠江景观大平层才刚刚装修完，还没来得及住进去。
钱青青撇撇嘴，装作嫌弃的样子，环视屋内。正屋之内只有这张床，屏风外是一条窄榻，且是旧物，连现代单人床的标准都够不上。钱青青内心叹气，连带语气都带着生无可恋。
“罢，你这穷鬼坐过的，带着股穷酸味，我不要了，这张床，便宜你了。”说完，她扭头就走，步履不停，走时故意抬着下巴，瞧着嚣张又傲慢。但只有她自个知道，这会儿心里有多没底。
宋章一言不发，始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微挑——
这和他前世遇到的钱青青，似乎有些不同。
*
钱青青轻轻推开屋门，打算步入庭院，让夜晚的清风拂去心中的烦闷。两个丫鬟依照吩咐，今夜将留意她的洞房动静，但她们似乎并不具备太高的心智，钱青青心中暗自盘算，有信心轻易将她们糊弄过去。
甚至她已经构思好了几句应对的言辞，以备不时之需。然而，当她步入庭院，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心头一紧。灵姐与另一名小丫鬟面朝地面，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定住了一般。
钱青青心中暗自嘀咕：“这怎么可能？难道见鬼了？”她抬头仰望，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厨房的屋顶，那里竟坐着一道黑影。
黑影蒙面，肩头搭着一条小辫子，正盘腿而坐，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让我等得好苦。”
黑影的声音透出一丝熟悉，却又让钱青青摸不着头脑。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却怎么也想不起这究竟是哪位熟人。
见钱青青发呆，那黑影轻巧地从屋顶跃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歪着头与她四目相对。钱青青注意到，这小辫子虽看似无害，但语气中的抱怨多于威胁，她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钱青青轻轻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辫子却疑惑地歪了歪头，仿佛在说：“嗯？”
“屋里有人。”钱青青尴尬地笑了笑：“咳……总之，今晚已成婚，总得说些场面话糊弄过去。”
小辫子闻言，略作思索，随后点了点头：“主人让我转告你，凰卫司那边你无需担忧。”
“哦？”钱青青故作糊涂，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含糊不清。什么主人？她记忆中根本没有这样的存在！淦，自己何时被卖身了？
小辫子背着双手，缓缓踱步至钱青青面前。钱青青才看清她的面容，竟是个容貌清秀的小姑娘，年龄不过十四五岁，放在现代，或许只是个叛逆的少女。然而，她那严肃的口吻却与年龄极不相符，更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死士。
想到这里，钱青青不禁打了个寒颤。
“主人派我来监视你。”小辫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交代了，让你不要急躁，也不要再与钱家发生冲突。慢则五日，快则三日，你就能官复原职。”
钱青青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官……官复原职？”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惊喜。等等，小辫子是来监视她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还是会回到凰卫司。”小辫子肯定地回答道，“或许还能更快。”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钱青青感叹道。
不管小辫子来监视她什么，她已经管不了，对于既定事实，只有接受的份，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将心思和重点放在她可以掌握的事情上。就比如，回凰卫司当差。
上一世，被凰卫司驱逐，她失去了官家身份，彻底成了钱家的弃女，从此堕入深渊。
虽然如今她已重生，但也明白，没有凰卫司的差事，她需要花更多时间去寻找新的出路。如今能官复原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有一介官身庇护，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小辫子突然话锋一转：“皇宫最近发生了食脑魔案，你听说了吗？”
“皇宫？食脑魔案？”钱青青心中一惊，但随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哦……我这几日未曾出门，自然不知。”
小辫子似乎已经习惯了钱青青的懵懂，说道：“涉及皇宫大内，不知道也正常。”
钱青青顺势扶额，装作头疼的样子：“我这头还时不时疼得厉害呢。”
小辫子闻言一愣：“你病还没好？”
钱青青继续装模作样地揉着太阳穴。小辫子深夜来访，将钱家丫鬟放倒，显然她不是钱家的人。钱青青是在病中穿回来的，虽然病得昏昏沉沉，但记得除了李月守着，并未有人探望。
记忆里，小辫子也不是顾家的亲人。选择在深夜行事，出手伤人，更不可能是禁军凰卫司的同僚。
钱青青心中暗自猜测，她们之间或许有着某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想到自己病了这么多日，小辫子的组织既未派人来探望，也未提供任何帮助，直到现在才想起她，一上来就布置任务，这不就是当她一颗棋子嘛，钱青青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意与焦躁。她在现代已经是一个率领小几十人团队、做几十个小目标公司市值公开募股公司的合伙人了，回到上一世，竟然又要做牛马。
“除了头疼，”小辫子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可还有其他不适？”
钱青青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这头在水中磕到了石头，过去的有些事情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果以后我有什么事情记错了，还请你多多担待……”
小辫子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面熟得很，是个可信之人。”钱青青故作沉思状，“至于姓名嘛……”
“我叫白露。”你我见面不多，不记得也正常。不过……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吗？”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期待。
钱青青心中快速盘算着各种可能，白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她隐约能感受到这个神秘组织背后隐藏的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深吸一口气，钱青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首要任务自然是留在皇宫，上次是我鲁莽了，没有顾及到全局……”
“嗯，不错。”白露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模样仿佛是在审视一个即将委以重任的下属，“主人说，你是阁里第一个以禁军身份成功潜入皇宫的，这份荣耀与机遇，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虽然你现在只是马级，但只要立下功劳，晋升为牛级指日可待。”
小姑娘遣词造句有些生硬，显然是重复他人的话，教她说这些的是“主人”。
钱青青心中暗自苦笑：牛马之分，在现代不过是打工人的自嘲，而在这里，却成了划分身份地位的冰冷标签。她不禁对这个组织森严的等级制度和背后隐藏的危险感到更加警觉。
“说说食脑魔案吧，嘿，省得你回了宫里抓瞎。”
白露声音清脆如同夜露滑落叶尖，娓娓道来：
“七日前，坤福宫突发大火。坤福宫，已故端妃的居所，自端妃仙逝，便成一座孤寂的空殿，只有老皇帝、大公主以及光鉴王偶尔会去凭吊缅怀。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将端妃留下的所有遗物都付之一炬。
端妃曾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的离世让老皇帝悲痛欲绝。而这次火灾，更是触动了他的逆鳞，当天就下令仗杀了坤福宫内的所有宫人，以泄心头之恨。”
钱青青听得心惊肉跳，一时说不出话。人命在皇权面前，如同蝼蚁。
“坤福宫宫人共二十三人，但次日清理出的尸体却有二十四具。经查，多出来的一具并非坤福宫的宫人，是东宫的宫女。此宫女失踪月余，被发现时埋在坤福宫花坛下。
仵作验尸，此女正是死在一个月前，满身是伤，致命伤在头部，囟门被捣破，脑髓全干。死因可怖，加上坤福宫大火，宫人们都传是天谴、死者是被妖怪吸了髓。老皇帝已下旨，由凰卫司主理此案，限期十日捉拿真凶。”
历史记载，老皇帝和端妃是帝王家少有的恩爱璧人，端妃出身名门，在老皇帝还是落魄的齐王爷时就嫁给他，先后诞育了大公主和光鉴王。皇帝登基后，也一度有立端妃为后的心思。
只是恩爱抵不过权势，镇国公以拥立之功威逼，老皇帝最后立镇国公郑家女为后。郑家女之子便立为太子，郑家又从旁支推选出太子妃，皇后和太子妃在历史上分称“大郑氏”“小郑氏”。
端妃郁郁而终，老皇帝心怀歉疚，把爱全部弥补给了大公主和光鉴王。从坤福宫大火、仗杀宫人，能看出皇帝将端妃放心尖上。可事实真是如此吗？钱青青压下疑惑，继续听白露道：
“主人认为，老皇帝因失火案大肆杖杀宫人，是另有隐情……这些都需你进宫查证。宣武门外的天龙卫，有个姓赵、长络腮胡的伍长，负责把守旗楼，如有往来的可疑宫人等，他会把其人像画下来给你。你在凰卫司的上司曾郦，主人打过招呼，她不会为难你。赤龙阁在禁军粮草营里头也有人，会和你接头，遇到紧急事情，你可以让他传递消息出来……”
钱青青听得背后汗毛倒立。这个赤龙阁，意欲何为？！
像宋章这样的历史名人，其一生事迹往往会被后人细细雕琢，但凡与他有过交集的人，至少会在史书上留下那么一笔。
在浩瀚的历史洪流中，钱青青这个名字却如同浮萍一般，微不足道。她不过是挂靠于钱家的一个微小存在，可有可无。即便史书上偶尔提及钱父的些许事迹，钱青青也不过是作为“钱家长女”一带而过。
此刻，钱青青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按那野史说法，他还要在这里呆一年？！
钱青青简直要抓狂，小心翼翼地再次打量了宋章一眼。
十三岁掌兵、十六岁大败北柔、十七岁摄政北燕，独步天下的少年英雄，如今看来，史言非虚。二十岁这年，他进攻西柔，欲收回失地，却遭埋伏，西北高原战役惨烈，加之地形复杂，能从西柔人的包围圈里逃出生天，实属不易！
宋章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身上还挂着狰狞未愈的伤痕。飞扬凌厉的摄政王，此刻正是他最落魄、最脆弱，也是对人最有防备心的时候。
他也在看着她。
“你身子不好，就别喝酒了。”她把合卺酒倒了。
宋章目带疑惑，倒也不反对。
钱青青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宋章要在南梁呆至少一年，他需要她这块挡箭牌。也说明未来一年，她能好好活着。
这是利好。
她可以用这一年时间好好适应这个时代，寻求逃脱金陵的办法。
宋章此人，史学家褒贬不一。
说他屠戮老臣、杀了一批当年跟着他父亲打天下的人，是个眼中只有利益、不折不扣的权谋家。但他也念旧情，否则不会在其大哥北燕帝过世后，全力辅佐他大哥的儿子登基，自己到死还是个摄政王，而不干脆取而代之。
想来还是有点人性的，自己若不欺他，反帮助他，他日回朝，说不定也能回馈她。只是他心术谋略高超，若她一上来就示好，定引来猜忌。不如就继续装作不知……
钱青青深吸一口气，哼道：“看你病殃殃的，可别一病不起，死在我这儿。”
宋章未搭话。
钱青青故意提高音量，再道：“你这穷鬼，也配与本小姐共处一室，呸，太脏了。”她在金融行业多年，说的都是体面话，鲜有这么口出恶言的。
宋章再度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一手叉腰，眼尾轻挑，极力做出恶婆形象。可那对长眉下的凤眸，却是亮晶晶的。
明明是只花猫，硬要装老虎。
钱大小姐仗着钱家和昌王有婚约，屡次三番登门求见昌王这个未来公公为她作主，被拒之门外后，便回家又打又砸地出气，像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因此在京城闹出不少笑话。
如今看来……是有点憨。
这边的钱青青打了半天腹稿，憋出一句：“今日起，给我规矩点，腿脚利索前，不许出门，少给我丢人现眼，懂吗。”这一世的记忆实在太久远了，远到早忘了她是怎么和他说话的……应该够刻薄了……再刻薄她也不知怎么演了……
宋章身上不少伤，独自一人，毫无助力，相当于才从西柔的虎口脱险，又进南梁的狼窝。乐于助人是美德，尤其作为现代人的道德标准，让她无法忽视宋章目前的困苦，请大夫为他治伤是必须的。
可是……她也没钱啊……
而且，外面是怎样世道，她是一窍不通。宋章败走的消息传开，北燕那边没有摄政王回朝的消息，南梁朝廷会怀疑宋章到了南梁境内，很可能已经开始暗中搜捕。
看着风平浪静的夜晚，其实家里家外皆是危机四伏。
演戏很累的，以前出于工作需要，她带着一支投资团队，天天装腔作势，但至少回到家里，她还能放松地做自己。但现在是连在家都要装，装一个偏执又粗鲁的“疯婆子”，想想就很窒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这副身体除了大病初愈后有些虚弱，基本还是全须全尾，没什么钱，但也饿不死，乱世尚未来临，她还有时间缓缓。就是可惜了她刚买的靠江景观大平层才刚刚装修完，还没来得及住进去。
钱青青撇撇嘴，装作嫌弃的样子，环视屋内。正屋之内只有这张床，屏风外是一条窄榻，且是旧物，连现代单人床的标准都够不上。钱青青内心叹气，连带语气都带着生无可恋。
“罢，你这穷鬼坐过的，带着股穷酸味，我不要了，这张床，便宜你了。”说完，她扭头就走，步履不停，走时故意抬着下巴，瞧着嚣张又傲慢。但只有她自个知道，这会儿心里有多没底。
宋章一言不发，始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微挑——
这和他前世遇到的钱青青，似乎有些不同。
*
钱青青轻轻推开屋门，打算步入庭院，让夜晚的清风拂去心中的烦闷。两个丫鬟依照吩咐，今夜将留意她的洞房动静，但她们似乎并不具备太高的心智，钱青青心中暗自盘算，有信心轻易将她们糊弄过去。
甚至她已经构思好了几句应对的言辞，以备不时之需。然而，当她步入庭院，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心头一紧。灵姐与另一名小丫鬟面朝地面，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定住了一般。
钱青青心中暗自嘀咕：“这怎么可能？难道见鬼了？”她抬头仰望，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厨房的屋顶，那里竟坐着一道黑影。
黑影蒙面，肩头搭着一条小辫子，正盘腿而坐，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让我等得好苦。”
黑影的声音透出一丝熟悉，却又让钱青青摸不着头脑。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却怎么也想不起这究竟是哪位熟人。
见钱青青发呆，那黑影轻巧地从屋顶跃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歪着头与她四目相对。钱青青注意到，这小辫子虽看似无害，但语气中的抱怨多于威胁，她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钱青青轻轻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辫子却疑惑地歪了歪头，仿佛在说：“嗯？”
“屋里有人。”钱青青尴尬地笑了笑：“咳……总之，今晚已成婚，总得说些场面话糊弄过去。”
小辫子闻言，略作思索，随后点了点头：“主人让我转告你，凰卫司那边你无需担忧。”
“哦？”钱青青故作糊涂，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含糊不清。什么主人？她记忆中根本没有这样的存在！淦，自己何时被卖身了？
小辫子背着双手，缓缓踱步至钱青青面前。钱青青才看清她的面容，竟是个容貌清秀的小姑娘，年龄不过十四五岁，放在现代，或许只是个叛逆的少女。然而，她那严肃的口吻却与年龄极不相符，更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死士。
想到这里，钱青青不禁打了个寒颤。
“主人派我来监视你。”小辫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交代了，让你不要急躁，也不要再与钱家发生冲突。慢则五日，快则三日，你就能官复原职。”
钱青青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官……官复原职？”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惊喜。等等，小辫子是来监视她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还是会回到凰卫司。”小辫子肯定地回答道，“或许还能更快。”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钱青青感叹道。
不管小辫子来监视她什么，她已经管不了，对于既定事实，只有接受的份，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将心思和重点放在她可以掌握的事情上。就比如，回凰卫司当差。
上一世，被凰卫司驱逐，她失去了官家身份，彻底成了钱家的弃女，从此堕入深渊。
虽然如今她已重生，但也明白，没有凰卫司的差事，她需要花更多时间去寻找新的出路。如今能官复原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有一介官身庇护，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小辫子突然话锋一转：“皇宫最近发生了食脑魔案，你听说了吗？”
“皇宫？食脑魔案？”钱青青心中一惊，但随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哦……我这几日未曾出门，自然不知。”
小辫子似乎已经习惯了钱青青的懵懂，说道：“涉及皇宫大内，不知道也正常。”
钱青青顺势扶额，装作头疼的样子：“我这头还时不时疼得厉害呢。”
小辫子闻言一愣：“你病还没好？”
钱青青继续装模作样地揉着太阳穴。小辫子深夜来访，将钱家丫鬟放倒，显然她不是钱家的人。钱青青是在病中穿回来的，虽然病得昏昏沉沉，但记得除了李月守着，并未有人探望。
记忆里，小辫子也不是顾家的亲人。选择在深夜行事，出手伤人，更不可能是禁军凰卫司的同僚。
钱青青心中暗自猜测，她们之间或许有着某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想到自己病了这么多日，小辫子的组织既未派人来探望，也未提供任何帮助，直到现在才想起她，一上来就布置任务，这不就是当她一颗棋子嘛，钱青青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寒意与焦躁。她在现代已经是一个率领小几十人团队、做几十个小目标公司市值公开募股公司的合伙人了，回到上一世，竟然又要做牛马。
“除了头疼，”小辫子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可还有其他不适？”
钱青青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这头在水中磕到了石头，过去的有些事情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果以后我有什么事情记错了，还请你多多担待……”
小辫子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面熟得很，是个可信之人。”钱青青故作沉思状，“至于姓名嘛……”
“我叫白露。”你我见面不多，不记得也正常。不过……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吗？”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期待。
钱青青心中快速盘算着各种可能，白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她隐约能感受到这个神秘组织背后隐藏的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深吸一口气，钱青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首要任务自然是留在皇宫，上次是我鲁莽了，没有顾及到全局……”
“嗯，不错。”白露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模样仿佛是在审视一个即将委以重任的下属，“主人说，你是阁里第一个以禁军身份成功潜入皇宫的，这份荣耀与机遇，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虽然你现在只是马级，但只要立下功劳，晋升为牛级指日可待。”
小姑娘遣词造句有些生硬，显然是重复他人的话，教她说这些的是“主人”。
钱青青心中暗自苦笑：牛马之分，在现代不过是打工人的自嘲，而在这里，却成了划分身份地位的冰冷标签。她不禁对这个组织森严的等级制度和背后隐藏的危险感到更加警觉。
“说说食脑魔案吧，嘿，省得你回了宫里抓瞎。”
白露声音清脆如同夜露滑落叶尖，娓娓道来：
“七日前，坤福宫突发大火。坤福宫，已故端妃的居所，自端妃仙逝，便成一座孤寂的空殿，只有老皇帝、大公主以及光鉴王偶尔会去凭吊缅怀。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将端妃留下的所有遗物都付之一炬。
端妃曾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的离世让老皇帝悲痛欲绝。而这次火灾，更是触动了他的逆鳞，当天就下令仗杀了坤福宫内的所有宫人，以泄心头之恨。”
钱青青听得心惊肉跳，一时说不出话。人命在皇权面前，如同蝼蚁。
“坤福宫宫人共二十三人，但次日清理出的尸体却有二十四具。经查，多出来的一具并非坤福宫的宫人，是东宫的宫女。此宫女失踪月余，被发现时埋在坤福宫花坛下。
仵作验尸，此女正是死在一个月前，满身是伤，致命伤在头部，囟门被捣破，脑髓全干。死因可怖，加上坤福宫大火，宫人们都传是天谴、死者是被妖怪吸了髓。老皇帝已下旨，由凰卫司主理此案，限期十日捉拿真凶。”
历史记载，老皇帝和端妃是帝王家少有的恩爱璧人，端妃出身名门，在老皇帝还是落魄的齐王爷时就嫁给他，先后诞育了大公主和光鉴王。皇帝登基后，也一度有立端妃为后的心思。
只是恩爱抵不过权势，镇国公以拥立之功威逼，老皇帝最后立镇国公郑家女为后。郑家女之子便立为太子，郑家又从旁支推选出太子妃，皇后和太子妃在历史上分称“大郑氏”“小郑氏”。
端妃郁郁而终，老皇帝心怀歉疚，把爱全部弥补给了大公主和光鉴王。从坤福宫大火、仗杀宫人，能看出皇帝将端妃放心尖上。可事实真是如此吗？钱青青压下疑惑，继续听白露道：
“主人认为，老皇帝因失火案大肆杖杀宫人，是另有隐情……这些都需你进宫查证。宣武门外的天龙卫，有个姓赵、长络腮胡的伍长，负责把守旗楼，如有往来的可疑宫人等，他会把其人像画下来给你。你在凰卫司的上司曾郦，主人打过招呼，她不会为难你。赤龙阁在禁军粮草营里头也有人，会和你接头，遇到紧急事情，你可以让他传递消息出来……”
钱青青听得背后汗毛倒立。这个赤龙阁，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