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将匕首在手中轻轻旋转一圈,然后随意地丢到了贺思面前。贺思反应过来,颤抖着捡起匕首,惊魂未定地看着钱青青,仿佛她是天外来客一般。

    实际上,钱青青此刻内心也颇为紧张。

    现代社会的道德观念驱使她挺身而出,但如何善后却让她心中无底。她暗暗深呼吸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避让到反击、夺刀、点穴,这一切都是钱青青身体本能的反应,完全脱离了她的思想控制。在现代社会中,她是个脑力劳动者,忙于投行工作,根本没有时间锻炼。然而,此刻的她却仿佛找回了将门之后的血脉传承。

    ……

    这边发生的事如同一阵狂风,迅速席卷至正厅之内。

    林氏首个按捺不住,疾步上前,尖声指控:“老爷,定是那贺思迷惑了阿灿!”

    钱正道闻言,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怒视着林氏,斥道:“平日里我屡次叮嘱你要管教好他,你却置若罔闻!”

    林仁灿的斑斑劣迹,钱正道心中自是明了,只是他向来不屑于理会,更懒得去管束。可如今,这混账东西竟胆敢对自家人下手,连兔子尚且知道不吃窝边草,他却是如此不争气,着实令人失望透顶!

    “难道阿灿就这么白白受欺负吗?”

    林氏仍是不甘心地叫嚣着,“阿灿怎么说,也是青青的兄长,就算有错,也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来责罚,哪里轮得到这丫头。青青如此目无尊长,得理不饶人,分明是以为自立门户,了不起了,再没将你这位亲爹放在眼里……”

    “够了!”

    钱正道怒喝一声,打断了林氏的喋喋不休,“我去瞧瞧。你即刻去护国寺,将阿姐接回来,到家之前,什么都不要说。之后该如何处置,你心中自当有数。”

    林氏一听,顿时心领神会。

    她这位大姑姐虽无权无势,但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若一时想不开,豁出去也要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那对林仁灿的名声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想到此处,林氏也不禁对林仁灿感到几分怒其不争。

    林仁灿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林家最聪慧、最有前途的孩子。男人好色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外头的女人那么多,他偏偏要去招惹钱家的表小姐,这不是明摆着没事找事吗?

    “我省得,老爷放心。”林氏连连应承,随即吩咐管事备好马车,匆匆赶往护国寺。

    ……

    钱正道来到事发的中院,看眼前一片狼藉,他怒目圆睁,高声质问:“钱青青,你又在发什么疯?”

    “又在发什么疯。”

    这句话,在钱青青的记忆中,是钱正道最常对她说的。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只要有人在他面前鼻青脸肿地提及钱青青,他都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先斥责一番。

    渐渐地,钱家大小姐“疯癫”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更没有人在意钱青青想什么、做什么,但凡有些出格的事,即使不是她所为,仅仅是发生在她的周围,也会被扣在她头上。

    其实,父女俩也曾有过一段平静的相处时光,但那只是短暂的。

    钱青青凭借一身武艺考入凰卫司,放榜那日,钱正道破天荒地提着酒菜来找她,父女俩欢欢喜喜地喝了一盅。那日,父亲还笑着说,钱家的女儿一个精通武艺、一个擅长文学,真可谓是文武双全。

    然而,好景不长。

    钱青青那又硬又倔的脾气终是得罪了宫中贵人,被削去了官职,赶出了皇宫。此后借酒消愁,醉酒不慎落水,又恰巧与一个残疾的赖汉同时被救起……

    钱正道初时怒不可遏,但过了两日,怒火便转为了循循善诱。

    在病榻前,他诉说着因她的事在朝廷中颜面尽失……

    “青青啊,为父年岁已高,你是钱家的长女,要替钱家着想啊……”

    那日,父亲第一次与她说了这么多话。

    她流下了愧疚的泪水,点头答应嫁人。

    ……

    此刻,看见皇帝眼前的红人、掌管南梁财政的户部尚书钱正道大步流星地走来,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即便在家中,钱正道只穿着常服,身边也只跟着两个随从,但他身上那股久居高位、一家之主的气势却不容忽视。

    刚刚还在嚣张跋扈的林仁灿,此刻捂着红肿的脸庞、躬着腰凑近钱正道,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哭诉道:“姑父,您要替侄儿做主啊,是表妹先动的手。”

    说着,他指缝间的鼻血又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你给我住嘴。”钱正道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钱家子嗣单薄,到了钱正道这一代,仅他一脉单传。钱正道的原配顾萤生下钱青青后,身体一直不太好。顾家出事,纳林氏进门,可林氏也只生了个女儿。

    林氏自知迟迟未能生下儿子,地位岌岌可危,便提出要将侄儿过继到膝下。钱正道虽未立即答应,但还是在林家中挑了一个聪慧的孩子养在钱家,这个孩子便是林仁灿。

    后来,林仁灿似乎真的给钱家带来了好运。他来到钱府没两年,林氏便诞下了男婴。从此,钱正道将林仁灿视为好运星,让他常住钱府,总带他出入各种场合,几乎将他当作了半个儿子。

    “侄儿知错了。”林仁灿极有眼色,说跪就跪,“都怪侄儿没把持住,以后侄儿定当痛改前非。”说罢,还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钱正道很吃这一套,扶起林仁灿,点了点头,“最重要的是你知错能改。贺思,委屈你了,阿灿已经认了错,你怎么说?”

    林仁灿转过头,朝贺思躬了躬,硬邦邦道:“你也是我妹妹,当哥哥的犯了糊涂,你打也打了,兄妹之间,就不计较了。”

    若是有一个正常点的外人在,一定会嘴角抽搐——这,这就算是道歉了?

    算,还真算,林仁灿不是一天两天如此了,回回都是蒙混过关。

    院内一片寂静,众人都看得出来,钱正道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就此翻过这一页,接下来便要责难钱青青了。

    “他是你兄长,他就算有错,何时轮得到你来管教?”钱正道气势汹汹地指责道,“本以为你嫁了人,性子会收敛一些,没想到,你愈发跋扈了!还不快给你表兄道歉!”说着,又不耐地转向贺思,“还有你,不管与阿灿是否情投意合,总之莫小题大做,你也是钱府的人,这对你名声不好。”

    “……不是的,我没有……”贺思泪眼汪汪。

    钱青青自小对父亲既怕又敬,即便在外面做些出格的事情,如结交昌王、考取凰卫司等,其实也是为了吸引父亲的注意。她是绝对不敢在钱正道面前放肆的。

    钱正道一开口,众人都以为钱青青会乖乖认错。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钱青青微微扬起下巴,站到贺思身前,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展现出一种波澜不惊的姿态。

    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漠:“爹,这么多年了,你除了会和稀泥,还会别的吗?林仁灿是你爹还是你亲儿子,如此罔顾事实也要袒护?”

    四周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林仁灿:???

    钱青青来的路上,设想过她面对渣爹的所有情形,也设想过无数委曲求全、死缠烂打的招数,却没想到,都统统用不上了。

    她这位爹,已然偏心眼偏到沟子里去了。

    对付他,需得换个套路。

    以前的钱青青,对父亲有委屈、倔强、憋气,两世为人,现如今只剩下厌恶、轻蔑。

    她打心里看不起这个生理学意义上的渣爹,心里冷笑着,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在他心里,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烂人就是烂人,靠道德和感情,是改变不了烂人的。

    所以钱青青对钱正道也不恨了,他还不配让她占用心神去恨。

    钱正道如冰雕一般僵住。

    女儿的语气分明熟悉,可那神态却极为陌生,他只在意,这大女儿向来看他的眼神总充满着期望和倔强,不知何时却没了,变得如萧瑟的秋风,让他一颗心不自主地随风而落。

    如此忤逆的话,她怎么可能说出口!自出生以来,他就是她的天!

    虽叛逆,虽不满他纳妾生子,却从不敢当着他面顶一句嘴。

    嫁人了,对对,定是因她有了丈夫。

    都说女人出嫁从夫,就像泼出去的水,这才一天呢,心都变了。

    可他调查过那残疾女婿,不就是一个贫苦出身赖汉吗。

    一个人一旦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崇拜,便会一下子受不了她变得无视的目光,可又不好当场质问,只恐有损威严,不经意间,负在背后的手都紧了紧。

    “小思受了多大委屈,你知道吗?”

    钱青青凤眸上挑,语气已带着微怒,怒中又带着委屈,“思思是您亲姐姐的女儿,林仁灿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我念在儿时情谊、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何错之有?我们二人与你血浓于水,你置之不理,却维护一个外人?”

    “我自小便听娘说,钱家家住兖州,几代家贫,但要供养爹读书,一家人是早出晚归地做活,姑母是绣女,为了省钱,夜里绣活都不舍得点灯,整宿整宿地熬,将眼眸子都熬坏了,只为了多挣点,给爹你进京赶考的盘缠。就连姑母的聘礼,收的都是文房四宝,全给了爹!”

    “如今爹当了大官了,女儿知晓,爹是日理万机的人物,可再如何政务繁忙,也不该苛待了亲情。姑母是落了难,不得已才求我们收留,她如今也老了,不中用了,可难不成钱家一口安乐饭都给不起自家人吗?

    林仁灿口中振振有词说什么长幼有序,那他又将姑母置于何地,贺思是姑娘家,瓜田李下,这以后叫她如何做人?爹,姑母和咱们才是钱家人,咱们连姑母都照顾不了,怎对得起祖父母在天之灵?”

    一番道理落地,满院寂静。

    因虚脱坐在地上的贺思,更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钱戈内心喊着:大小姐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以前,钱青青犟得很,父女俩见面要么无话可说,要么就是她在外头惹了事,单方面被钱正道教训。钱青青不善言辞,往往就是立正挨骂,大不了挨了骂回去,砍一遍院子里的树。

    头一次,钱正道被她三分愤怒七分委屈给说动了心。

    是啊,钱家贫寒,若没有娘和阿姐做针线活供他读书,他何有今日?

    可就在钱正道要心软时……

    钱青青恨道:“罢了,钱尚书如此不顾血脉、铁面无私,那不如……我们将此事报官……金陵府尹不敢接,我们就告到大理寺,大理寺要是不接,就去御史台……”

    林仁灿当下变了脸色:“不能告官!”

    钱正道最近在为他走动安排一个工部六品的闲职,若这事闹开,于声名大大不利,可就入仕无望了。

    “放肆!逆女!”

    钱正道被她气得胡子都抖起来,“家丑外扬,对你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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