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李月帮钱青青褪下那件已经残破不堪的凰卫服,心疼地道:“我去找人来给你瞧瞧,暗器万一有毒……”

    钱青青死里逃生的心情一紧:妈诶,这还让人活不活了。

    “你好好照顾她。”李月看向宋章,语气里满是慈祥和信任。

    今晚方进山匆匆来找宋章,不知低语了些什么,一向沉稳的宋章神色突变,跟着方进山出门。没过多久,他便独自一人搀扶着钱青青回到了家。

    李关崖曾提及,他去西市调查过方进山,确认其身份为西市马行的伙计。这就是李月知道的全部,她感慨万千,小宋自己也是个残疾,却不顾危险救妻,这份情真难得,青青没看错人。

    “今日多亏你了……”

    钱青青猜到一些,但不说破。

    “我出去一趟。”宋章拿起拐杖。

    钱青青看到宋章的脚步一深一浅,搂着她回来,害他瘸得更厉害,皱眉道:“外面都是千骑司的人,你不要逞能。”

    宋章见她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的残腿,有些反感,凉凉道,“夫人没那个本事,也别逞能。”

    “我。。。呃。。。”

    钱青青想辩解不是瞧不起他的意思,却发出闷哼。原是李月走得匆忙,想自己穿上外衣,结果动作不慎扯到了伤口,疼得直冒冷汗。

    宋章眸色微敛,捡起滑落在地的外衣,抖了抖灰尘。

    “伸手。”他说。

    钱青青乖乖伸臂,宋章捻衣披上,冰凉的指尖无意中轻触她的肩。钱青青疼麻了,毫无知觉,仰头道:“我只是提醒你多加小心。”

    他更习惯她上一世的刻薄。

    “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保你,便是保我自己,切莫多想。”宋章微暗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缓缓拄拐出去。

    *

    没过多久,李月带着一位身着天青色衣裙的少女匆匆步入屋内,那少女正是贺思,腰间还挂着一只硕大的、跟她娇小身材完全不相衬托的古朴木匣。

    “表姐……”

    贺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慌与不安,她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在钱家寄人篱下,养成了胆小谨慎的性格。

    前几日,钱青青为她出头,痛惩了那恶名昭彰的林仁灿,使得他至今仍在养伤,短时间内不敢再骚扰她们母女。

    李月:“小思的医术是家传的。老何当年病得差点没了,就是她给救回来。上次你病重,贺夫人和贺思正好外出,不在府里,是以你们没碰到面。”

    “我娘平时不让我展露这些,这次连夜出来,母亲叮嘱我一定要知恩图报……”

    “来吧,我信你。”

    钱青青此刻没有资格犹豫,这大半夜的,上哪儿找大夫。

    贺思得了允许,打开木匣,只见内部构造精巧,仿佛一个微型的医疗宝库——第一层摆放着类似现代手术器械的工具,剪刀、小刀、镊子、牛皮管子等一应俱全;第二层则是洁白如雪的纱布,散发着淡淡的金银花香气;第三层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药罐,目不暇接。

    钱青青心中暗想:这家伙什还真是齐全,但愿不是“差生文具多”。

    贺思开始准备,提醒着:“表姐,您忍一忍。”

    一股毫无防备的刺痛袭来,钱青青直倒吸气:“嘶……小妹妹,你下手挺狠啊。”

    贺思迅速打开一个药罐,撒上药粉,不一会儿,鲜血便变成了青绿色。

    钱青青心中又是一紧,但随即听到贺思欣喜地说:“飞镖无毒。”

    “那、那就好。”钱青青因疼痛结巴起来。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清创,接着撒上药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尽显行家风范。缝针更是运用了两种不同的针法,手法既快又稳,针线严丝合缝,最后包扎得整整齐齐。

    “可以了。”贺思轻声说道。

    钱青青长舒一口气。

    这关总算过去了。

    *

    长夜如墨,万籁俱寂。

    一条渺无人迹的河岸旁,宋章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飞镖,随意一抛,飞镖稳稳地插入泥中。

    “无毒,好。”宋章的眼角微微上扬,这笑容比之前的冰冷更加令人胆寒。

    跪在地上的崔浩,脸上的血已经干涸变硬,让他像戴上一个黑面罩,只露出一双白眼。

    “末将知错……”崔浩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是吗?”宋章显然不信崔浩真心悔过。

    不过是后悔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招致了惩罚而已。

    方进山重重磕头,哀求道:“王爷网开一面吧!想当年,易皁辉身为北都守将,以平叛之名行烧杀抢掠之实。这种人渣死有余辜。”

    “我多少兄弟惨死在易皁辉的刀下,末将并非有意忤逆王爷,实在是此仇不报,枉为男儿!”崔浩也激动起来。

    “好一个男儿,你杀他妻小,屠其满门,就是对的?”宋章冷冷道:“方进山,给他念念铁鞭法。”

    一听到“铁鞭法”三个字,方进山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崔浩更是抖得几乎要瘫倒在地。

    宋章微微眯起眼睛,瞥了方进山一眼:“第几条,需要本王提醒你吗?”

    方进山咽了咽,道:“铁鞭法第三条,杀南梁无辜百姓,其罪当诛。杀死十二岁以下孩童者,罪加一等,当……当枭首示众。”

    崔浩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击。

    上一世的宋章囿于后宅,自然也就无从知晓易家灭门惨案。伤愈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离开南梁上,易家的事已时过境迁,无人在他面前提起。

    方进山知道崔浩的行动,甚至暗中盯着。但他压不住崔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世,方进山撞见了崔浩要杀钱青青,不得已向宋章报信。

    钱青青不能死,她一死,宋章无处藏身,而他方进山兜不住摄政王这尊大佛。

    上一世的崔浩随宋章回北燕,封五品中郎将,风光娶妻生子。然而这一世,律法无情,铁鞭正道。

    “给你们十日时间,有什么要办的去办。十日后,崔浩若还活着……”宋章温和地道,“也不是没办法,我给你们出个主意,现在就去投靠南梁朝廷,将本王卖了。如此,崔浩非但不用死,说不定你们还能升官发财。”

    “臣不敢!”方进山深深行礼,额头几乎触地。

    “易家三十五口人,我死了百余兄弟,还没一命偿一命,我怎甘心!”崔浩大叫着,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宋章嫌崔浩聒噪,扬长而去。

    方进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崔浩啊崔浩,你何苦来哉?哎。”

    *

    宋章披着厚重的霜雾归来时,钱青青已经进入美梦。

    “你倒是好眠。”宋章自语,灭烛就寝,外间隐约听见轻微的翻身声。

    宋章做了一个梦。

    如象牙白般的肩颈连着半片背脊,兜衣系带解开,露出两扇蝴蝶骨,几乎令人窒息。

    继而,原本雪玉无瑕的皮肤上染上了点点猩红。

    背脊的主人唇畔嫣红,双眸水光潋滟,碎发零散地垂在脸颊。

    浓睫遮眼,瓷白的脸带着几分破碎之美,却看不出丝毫哀婉之情,低声唤他。

    “夫君。”

    这个梦反反复复,一直到清晨。

    天色未亮,积雪化了一层又化一层,融雪之水混着污浊,从隆起的屋顶淌落,悄无声息地渗入门院的缝隙之中。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宁静。

    “青青,你慢点,我去开门。”李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房间里,钱青青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起身洗漱。才一夜时间,她的伤口已经停止渗血,除了些许酸麻感,不能大幅度活动,其他并无大碍。

    好在钱青青这时推开屋门出去,没进来看他,否则便能清晰看见腿间的异样。

    他十岁就在军营历练,那些将士告诉他,男人晨起经常遇到这种情形,再正常不过,军中不能带眷属,于是他们总是一有机会就进城,食色性也,没什么好委屈自己。

    可宋章是例外,他最厌恶的就是被欲望控制,包括感情。

    他撩开被褥,握掌成拳,指尖掐住臂膀的旧伤,刺痛传来,与此同时,身下异样消失。

    此时的屋外,大门轻轻合上。李月手中托着一套崭新的绣云凰凰卫司八品侍卫服饰,熠熠生辉。

    “易舍人派人送来的,说昨夜之事已尘埃落定,不能再让你受牵连。”李月满脸喜色,“这不,给你送来崭新的凰卫服。”

    “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李月边说边拿起梳子,细心地为钱青青梳理着如瀑的长发,随后挽成一个利落的高马尾,插上了一支双鱼游水的酸梨木簪,简约而不失雅致。

    身着枣红金丝刺绣云凰服,系上黑白间色的腰带,佩戴着八品木鱼符,钱青青整个人焕然一新,告别了李月,到凰卫司上衙。

    *

    今日乃案情集议,其他侍卫已到齐,或坐或立,讨论热烈。

    钱青青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向她招手的倪如娇,快步走至她们身边。

    倪如娇悄悄地问钱青青:“你昨日究竟跑哪去了?我替你撒了个谎,说让你去查访受害者亲人了。”

    钱青青手放在桌子底下抱了个拳:“好姐妹,我欠你一个人情。”

    “集议开始了。”刘荻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朱晓分发收集上来的被害宫女画像。

    六名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清,分散于各宫殿,没有共同的习惯,没有相近的出身,家乡、年龄、品行、喜好皆不相同,但有一个共通点。

    “据她们昔日的朋友所述,在死前都似有出宫的念头,缘由是许下了良缘。不过对此事,她们皆是遮遮掩掩,只有其中一人悄悄告诉过她的闺友,说是和一名殿前司侍卫好上。”

    宫女与侍卫的结合,听上去是天作之合。

    曾郦开口道:“宫女与侍卫生情之事常有,然若未论嫁娶,会被判为通奸。故而死者们在未办好成婚手续前,大都会对此事守口如瓶。”

    “到底曾是一对。”倪如娇建议道,“将被害人的姓名散出去,如果他们还算个男人,也该来认领。”

    “是个办法。”曾郦应允,“此事便交予你们办。”

    “好嘞!”倪如娇爽快答应。

    查案的十日之期已经过半,凰卫司上下都沉浸在紧张气氛中。

    钱青青也在宫中奔忙了两日。

    今日的任务是了解验尸的最新进展。

    几个牢头和仵作正围在西监一起烤火,负责此案的是个老仵作,头发花白,背已微驼,用力将茶碗往桌上一掷,破锣般的嗓门大声喊道:“狗娘养的东西,这么糟蹋姑娘,落到我手里,给他千刀万剐喽!”

    刘荻走近打招呼:“赵仵作。”

    赵仵作闻言回头:“刘侍卫又来了呀。”

    刘荻随即介绍了钱青青:“又要麻烦赵仵作。”

    赵仵作闻言摆手:“一点也不麻烦,那些宫女都是些苦孩子,老朽恨不得跟着第四营去抓人呢。对了,你们有凶手线索了吗?”

    钱青青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赵仵作、赵仵作,我找来了……”

    来者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

    钱青青定睛一口,正是阿香的对食——白安。

    白安一见钱青青,手里抱着的一摞铁器“哐当哐当”全掉地上了,扭头就跑!赵仵作和身后的徒弟们面面相觑:“这、这跑什么……”

    钱青青眉头一皱,刘荻应声而动,迅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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