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红柳绿是一对姐妹,姓金,姐姐叫花红,妹妹叫柳绿。小姐妹俩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过着还算舒坦的日子。

    但好景不长,几年后,江南地区大旱频发,扬州城的小商贾屯粮,居奇货,高价出售,扬州城里的平常百姓根本吃不起,扬州城外的庄稼人老金一家也吃不起。

    吃不起米面就要吃草根,吃树皮,吃墙角的泥土,等到吃得如同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就只能吃人了。

    如果一户人家忽然开炉起灶,升起炊烟,飘出淡淡肉香味,那你曾经在村子里见过的某一个或熟悉或不熟的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花红赤着脚,捏着一把冷汗,从一扇飘出香味的大门前匆匆走过,走着走着,她跑了起来,肉香味在她身后如影随形,一股股扑向她的鼻腔,她想干呕。

    花红跑回家,冲进大门,头昏眼花,险些撞上一个人。花红连忙后退,这才发现家里进了一个陌生人,高高瘦瘦的,面上一圈髭须,花红抬头,只能看见他下巴一颗大痣,痣上长了几根长毛。

    那人伸手稳稳扶住花红,低头看一眼她,痣上长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

    花红连忙低下头,又抬起头,她看见她娘靠在床上,怀里抱着弟弟,他爹坐在床边椅子上,妹妹站在他身前。

    当村里开始吃人的时候,老金用浑浊的眼球看着三个儿女,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家依旧每天出去找吃的,后来弟弟先倒了,然后是母亲和妹妹。

    金家没有选择吃人,也就比别人饿的久些,如今一个个面如菜色,双目无神。

    花红叫了声:“……爹,娘。”她放开捂在胸口的手,布衣被她抓的皱皱的,里面躺着一小把观音土。

    她娘看到了,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抽泣,哭声惊动了怀中的弟弟,弟弟费力睁开眼,她娘掩面痛哭。

    花红也跟着这哭声浑身抖了一抖,瞧向她爹,她爹别开眼不看她,眼圈渐渐红了。

    花红看到陌生男人捏起妹妹的脸,左右看看,又掂掂她的手,点点头,说道:“十吊钱。”

    老金眼角湿了,花红明了情况了。

    母亲没有力气,哭不动,只靠着枕头淌清泪,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怀里的儿子,摸到一手硬硬的骨头。

    花红看着她爹嘴唇颤抖地看着陌生男人,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男人又道:“城里现在都这个价,别不识抬举。”

    老金还是说不出话,鼻涕眼泪一起淌。

    花红说话了,她道:“连带我一起吧,多给点。”

    她娘眼泪流的更快了,大口大口喘气,她爹猛然看向她:“……红……”

    花红很想给她娘擦眼泪,以前每每她娘和他爹吵完架躲在边上哭时,都是花红给她擦的眼泪,但如今,这件事由更小的弟弟做了。

    只是弟弟越擦,母亲流泪越多,就像无底洞一般。

    弟弟不会擦眼泪,花红想,这个时候应该抱着娘给她擦眼泪的,而不是躺在她怀里。

    但她转念一想,要是老天爷也和娘一样爱哭,那就好了,庄稼就不会旱死,娘也不会哭了,可如果老天爷和娘一样不哭,庄稼还是会旱死……

    花红感到男人用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的头,她顺从的仰起头,听见他问道:“你当是好玩的地方,还带你一起?你可知会发生什么?”

    花红点点头。

    她是知道的,之前不知道,自从在二婶家门口见过之后,她就知道了。

    二婶是个寡妇,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花红从田里回家必定经过二婶家,没闹灾荒时二婶经常坐在门口洗衣服,择菜,笑着问花红去不去她家吃饭,但灾荒时花红再经过她家,只能看到一扇紧闭的木门。

    那天门开了,花红隔着老远就看到有两个男人,粗暴地拉着她堂姐往一辆马车去,马车破破烂烂,堂姐双腿乱蹬,尘土呛了她一鼻一脸,她也哭的一鼻一脸,边哭边喊着娘,二婶跌坐在门前,掩面尖声哭着,手里紧紧攥着十吊钱。

    所以当这十吊钱同样出现在她家里时,花红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

    ——过不下去了,爹娘打算把妹妹卖了。

    卖给谁?眼前这人。卖到哪?不知道。

    柳绿吮吸着食指,半懂不懂地看她。花红生性敏感,看着这个喜欢把鼻涕糊自己一袖子的妹妹,忽然下定一个决心。

    哪怕是黄泉路,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走。

    自己家比较幸运,上马车的时候花红还这么想着。

    二婶家只有一个女孩,只能卖十吊钱,她家两个,就是二十吊钱。

    说是马车,但也只是被几层布围着,车内昏暗无比,但是空间挺大的,还坐着另外几个小孩。

    视觉受限的情况下,别的感官会放大。花红听见马车外重物拖地的声音,听见铜钱碰撞在一起的叮当响,听到父母的抽泣,听到母亲哽咽着说出的一句话:“求……求你们……别……别吃……到哪里都行……让她们活着吧……求你们了……”

    柳绿在黑暗中睁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看她,花红漠然地盯着自己的手。

    别哭了娘,花红想,弟弟不会擦眼泪。

    不知道那人最终是怎么回答的,马车扎扎开走了,前往下一个卖小孩的家里。

    她们最终没有被卖给屠宰场,七岁的花红牵着五岁的柳绿,进了一个裹着呛鼻腻人气味的院子,柳绿皱着眉头,花红没敢皱,把柳绿藏在身后,两人一起被塞进一间小房子。

    一溜十来间小屋,一共住着二十几个小姑娘,稍微熟悉一下环境后,花红柳绿和其他小姑娘聚集在院子里,捏着衣角,听眼前中年女人说话。

    女人一个个打量他们,满意地点点头,掐着嗓子道:“从今以后,你们就在这里学习,我是你们的领事妈妈。”

    柳绿眨眨眼,揪着花红的袖子,想说话,花红死死抓紧她的手,回头狠狠剐她一眼,柳绿立刻止了声。

    领事妈妈简单说两句,天色暗下来,小姑娘们纷纷回被安排的房间。晚上洗完脚,柳绿抱着膝盖靠在墙上,下巴搭在膝盖上,慢慢说道:“她说让我们学习。”

    花红坐在床沿上,擦干脚,将洗脚巾搭在架子上,面沉如水。

    得不到回应的柳绿撇撇嘴,嘟囔道:“在这个破地方,学什么啊,他们学习都在这个地方的吗?”

    花红伸头吹灭蜡烛,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昏暗,花红道:“睡觉。”

    柳绿不满:“你做——”

    花红不由分说伸手把她按倒,盖好被子,而后自己也钻进被窝,半边脸蒙进被子,闷声:“睡觉,小妹。”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知道要学什么了。

    先从站姿开始,然后是行迈坐跪,琴棋书画,分毫不得差,片刻不得歇。

    严苛的学习往往伴随惩戒,先从哭喊想回家的开始,一点一点掰正,板起鞭落,血淋淋的鲜艳,扶不上墙的烂泥只会被抛弃。

    哭喊,抽泣,颤抖,服从。

    阴暗潮湿的院子埋葬了少女的脚印,一晃十年过去,她们从背阴的地方,长成扬州城最耀眼的名妓。

    又五年——

    “姑娘,您可紧着点吧,别让爷等急了。”丫鬟捏着帕子,催促道。

    花红用指尖捻捻唇脂,一手捏着镜子,慢条斯理地往唇上涂,口中道:“急什么,方才那个把我弄疼了,我得歇歇。”

    雕花门扇外,传来老鸨笑吟吟的嗓音:

    “对呢,花红柳绿是一对姐妹,花红是我们这里的红牌……那可不行,爷,不是我得罪您,只是柳绿那丫头,是个清倌人……啊哟我哪能骗您呢,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待会儿让花红这丫头好好伺候伺候您,不是我跟您吹,这丫头手段也是妙得很呢……是是是,我保证,诶,这丫头怎么还没出来,爷您别急,我去瞧瞧去。”

    花红在她伸手推门的时候,快速把唇脂擦好,老鸨正要说话,花红道:“这就出去。”

    老鸨捏着嗓子说:“你这丫头,有点太纵着你的性子了。”

    花红敛眸不语。老鸨瞪她一眼,又道:“要不是看你这张皮面好,当谁惯着你呢!”

    花红沉默地起身,慢条斯理地缕缕头发,从老鸨身旁走过,推门,换上了一副娇俏的神色,“啊哟爷,许久没见,这才终于想起奴家来啦。”

    夜幕时分,花红发现自己月事来了,告知老鸨后,对方不情不愿地放她回屋,叮嘱她照顾好自己。花红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习以为常地忍耐痛楚。

    忽然,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来人似乎与她极熟,又性子活泼,不等花红开口,就自顾自进来了,回身将门掩好,她笑嘻嘻地凑上前来。

    花红往旁边让了让,道:“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姐姐,”柳绿侧身坐在她床边,神神秘秘,“我来给你看个东西。”

    花红见她憋不住的笑意都写在脸上,自内而外都散发着欣喜,强打起精神,笑道:“哦?是什么好东西?”

    就见柳绿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她伸到花红面前,又特地将油灯移近些,生怕花红年纪轻轻老眼昏花。

    随即,她一点一点掀开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里面赫然是一只虎头娃娃。

    那娃娃约莫半个手掌大小,圆头圆脑,鼓鼓囊囊,又穿着大红色衣裳,瞧着可爱又喜庆,花红不禁称赞一声,拿到手上细细打量,“这是你做的?你手艺真是越发好了。”

    “那可不是!”柳绿在花红手上翻着那个娃娃,指着娃娃右边衣角的两行字给花红看,骄傲十足,“快看这边,这可是我亲手提的词,还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花了我足足半个月呢,是不是很厉害。”

    花红凑近一看,就见上面每个字连半个指甲盖大小都没有,却十分端正,可见绣者花了多大的心思,上面写到:

    “昔时花好,同赏春光早。执手闲游芳径道,笑语随风轻绕。”

    看清这两行字后,花红面色蓦地沉了下来。

    那边柳绿还在矜持地等着花红多夸她两句,她好道来龙去脉,谁知半响不见花红搭话,偷摸瞄一眼过来,登时被花红的脸色下了一跳。

    “阿姐!你干嘛?”

    花红视线从那情意满满的字上移开,望着柳绿,生硬地问道:“这是你写与那个人的?”

    柳绿一把将娃娃从她手中夺过来,护在怀里,叫道:“是……是又如何!我这个娃娃都是要送与他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离他远点吗?”花红盯着她,“干我们这行的,哪有什么真心实……”

    柳绿不满地皱起眉头,打断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干我们这行的怎么了?他不嫌我我也不嫌他,有什么的。”

    花红语气难得有些严厉,“你不要这么蠢,现在,立刻,与他断了联系,莫不要等着被人吃了还帮人家数钱。”

    “你别管我!”柳绿“噌”地站起身来,“说的好像你很高明一样,还不是被人家耍的团团转,我知道了,你就是自己得不到,所以也觉得我不配得到是么?可我偏偏不信,好日子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我偏不要一辈子待在这个破青楼里,供人玩乐!”

    “你……”花红被她气的浑身发抖,忽然察觉到自己身上某个地方又作痛起来,急喘一口气,冷冷看着柳绿,“我何时害过你?你怎的就不信我呢?”

    “阿姐,”柳绿在花红冰冷的目光中收好虎头娃娃,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你我姊妹俩相伴多年,我知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有事我也从不瞒你。可是,你也用不着时刻以上位者的姿态提醒我,你是在为我好,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但是非曲直我还是分得清的。”

    她脸上显出讥诮的神色,继续不客气说道:“而且,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你的想法还是过于固执了——你愿意在这里卖身过一辈子,我可不愿,我年轻,我完全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你,拦不住我。”

    花红脸上倏地皱眉,略微一顿,低声喝道:“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你非得现在跟我过不去!那书生分明怀着鬼胎,他说他是书生,可你动脑子想想,一个清白书生怎会常出现在青楼!”

    “不要说了!”柳绿叫道,“我原本是高高兴兴来与你分享的,你却非要扫兴是吧!——你给我?你拿什么给我?你这么多年攒下自己的赎金了吗?”

    烛光一跳,柳绿忽然瞧见烛光下,花红眼皮疲惫地褶成了三层,粉黛洗去后,眼下显出乌青,她心中倏地泛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尖酸的话堵在口中,转言道:“……而且,我也不需要你再为我做些什么了。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她转身往外走,“你好好歇息吧,我先走了。”

    花红盯着柳绿背影,咬牙切齿,“你最好不要胡……”

    柳绿脚步不停,“啪”的一声把门摔上了。

    花红喘息着靠在枕上,昏黄烛光给她镀了半层金边,像是挂在墙上的美人灯。她又坐了好一会,才攒够力气拖着身体下床,她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黑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银钱,有铜币,纸票,甚至元宝,种类繁多,但被码的整整齐齐,足足堆了大半盒。

    她从今日衣裳里翻出银钱,就着烛光数了数,发了好一会呆,才塞到黑木盒中。

    翌日清晨,花红在屋中地面上发现一张纸条,像是被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花红弯腰,拾起。她们有一门必修课就是读书习字,好当读书人来消遣时,能与他们对上两句,免得扰了人家的兴。先生当初让怎么学,花红按部就班地做了,只不过她天生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没有柳绿那股好学劲,她读完一本还会缠着问先生再要一本,好似书中真有黄金屋似的。

    花红昨夜被柳绿气的心疼,一宿没个安稳觉,此刻眼前还模模糊糊的,她捏着纸条到床前,借着天光读了起来。

    而后她脸色倏地一变。纸条从她指缝间划过,颤颤巍巍飘落到地上,花红慌忙弯腰捡起,里面的字又一次跃入她眼帘。

    花红脑中“轰”了一声,随后陷入一片空白。

    这是柳绿的字迹。

    这是封道别信。

    “阿姐,昨夜是我唐突,我没有要气你的意思,只是不懂,你为何不能为我高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未来的路总要我自己走。我走了,前路远,你多保重,等我功成名就,定来接你。”

    “你真是这么写的?”护城河边,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而行,那男子一身青布直裰,身长玉立,模样斯斯文文,他侧首,向身旁女子笑问。

    女子身上穿的是彼时最常见的款式,上襦下裙,头上点缀几根银钗,薄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明眸,她眼睛弯了弯,“当然是啊。”

    男子道:“我原以为你与你姊姊关系一般呢。”

    “怎么会呢!周大哥,我与我阿姐关系可好了。”柳绿笑道。她像是与这位男子极熟,在对方宠溺的目光中,忍不住编排起来,“但是……嗯,怎么说呢,我阿姐人很好,对我也很好,但就有些想法我不能接受。”

    周律:“比如?”

    柳绿:“比如说,她总是认为世间情难信——当然这也是因为她自己受过伤,但如此否决全部,也未免有些偏激了。”她望向男子,“在我看来,人世间情谊,包括亲情、爱情、友情都弥足珍贵,是枯燥人生中难得的色彩。而且世人多变,不能因为结果不完美,就不承认其中过程给自己带来的美好回忆。”

    周律赞同道:“的确如此。”

    “还有,”柳绿打开话匣子,一股脑将自己的郁闷抒发出来,“她认为女子就是不如男,就该依附男人生活。”

    周律挑眉。

    “她先前不止一次与我说,希望我日后能攀到一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出嫁,与妯娌好好相处,再生几个孩子,如此平安顺遂过此生。可我不愿意。”

    柳绿眉飞色舞,夕阳映在河中,再落入她眼眸里,波光粼粼,明艳动人。“谁说我此生出路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我偏不!我要出人头地,我要青史留名——”

    “我要轰轰烈烈过完此生,我要流传在坊间妇孺皆知的故事中,让后来似我阿姐者能不再怯懦,能举起自己的志向光芒万丈,如这太阳一般。而不是一生又一世困在囹圄中。”

    柳绿觉得自己面前好似铺了一条平坦大道,她没有半点小姐样子,举臂欢呼,跑到前头,又回转身来,正色道:“所以周大哥,若不是你我兴趣相投,你又对我十分尊重,我是半点不会和你走的。我可与那些呆呆傻傻养在闺中的小姐不一样。”

    周律“噗嗤”笑出了声,“好啦,我自然知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永远支持你。实话对你说,我还曾听人说过,在万万年前,这世间,还是女人做主呢!”

    “果真?”柳绿一下子来了兴趣,凑近他仰头道,“快与我细讲讲。”

    夜幕低垂,朗月与繁星悬在天空,今夜是个晴天。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沿着护城河走了一段后,就拐进大道上,后又行入密林。林中鸟雀早已安歇,只有些蟋蟀长长短短鸣叫,萤虫在灌木丛中上下穿行,柳绿忽然止住了脚步。

    周律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侧身笑道:“怎么啦,这是累了?”

    柳绿轻轻叫了一声:“周大哥。”

    周律:“嗯?”

    柳绿咬了咬唇,有些扭捏地将手伸进自己的荷包。周律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见她只翻出一个布娃娃,暗自松了口气。

    柳绿捏着虎头娃娃,递给周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针法不好,你别见笑。”

    周律笑着拿了过来,举着在月光下照了照,“哪里,”他夸赞道,“这是我此生受到最好的礼物。”

    柳绿脸唰的红了。周律翻来覆去地看,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这上面还有字。”他将那句词念了出来,又是赞了一番,又问:“为何只有一半?”

    柳绿被心爱男子夸的有些面红耳赤,忙道:“还有一半我暂时写不出来,等我有想法了补上。”

    “不急,这个也要看机缘的,也许你经历些别的事,写出的感情就变了,”周律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掀起虎头娃娃一片衣角,看清上面的字,笑了,“你还真是喜欢这个‘荣’字啊。”

    “是啊,”柳绿说,“我喜欢这个字,‘荣’给我一种熙熙攘攘,热闹兴盛的感觉,我以后要改名字了,我要叫柳荣。”

    周律:“哦?”

    柳绿:“柳绿柳绿,这个名字太难听了,当初我爹娘也不知怎么想的,非得给我和阿姐起这么俗套的名字,我要给自己改名字,我可不想我的诗广为流传时跟个不合适的名字,等我有本事了,也要劝阿姐改改名字,我要给她起的非常非常好的名字!”

    “唔,”周律弯唇一笑,“柳荣……确实是个好名字。”

    “我也觉得,”柳绿自得的笑了笑,转而又道,“对了周大哥,你来看看我最近写的几首诗,我……”

    周律一手拦住他,“等等。”柳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轻轻笑了一声,变戏法似的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卷书。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那书页面已发黄,看起来还破破烂烂的,柳绿却茫然一瞬,随即大喜道:“是前代王嵘的词集!”

    “是啊,”周律说,“王嵘当年被判谋逆罪,满门抄斩,我这也是废了好些力气才寻来的。”

    “多谢周大哥!”柳绿伸手接过,如获至宝,立刻端着在月光下边走边看了起来。

    一旁周律注视她一会,忽然递过来一个水囊,温声道:“走这么久,渴了吧,喝点水。”

    柳绿目不转睛:“我不渴。”

    可周律固执地举着不动,在她眼前实在碍事,柳绿看在他方才给了自己一个宝贝,也不好嗔他,只得接过水囊,又随手将面纱揭下,仰头闷了一口。

    周律接过水壶,默不作声走在她身旁。

    柳绿看着词集,走着走着,忽然觉得眼前字花了起来,她疑惑地揉了揉眼睛,觉得天昏地转,连忙去拉周律,周律却一侧身,柳绿拉了个空,扑在地上,她呢喃出一个字:“周……”就彻底没了力气。

    视线的最后,她看到周律蹲了下来,推一下她的头,随后沉吟片刻,将王嵘词集从她手中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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