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师傅,从这跳下去,就进入幻境了?”

    阮笑向前探了一步,悬崖深不见底,只觉黑暗的深处有云雷翻滚,甚是骇人。

    裘梦仙笑了起来:“怎么不信师傅?”

    “怎会,师傅于我如师如母,即便师傅让我跳下去绝命,笑笑也不会犹豫的。”

    阮笑神情中难得流露出坚定神情,自己是裘梦仙捡回来的,命都是师傅给的,哪怕师傅让她去死,她也会给师傅递刀。

    “傻笑笑,师傅怎么会舍得你死呢,这悬崖看着瘆人,其实都是幻象。为师当年也下去过的。”

    得了这样的话,阮笑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正准备一跃而下,被裘梦仙拉住。

    “不着急,还记得师傅教你的吗?”

    阮笑将一只手放在胸口处:“都记在心中的。”

    “嗯,很好。”裘梦仙满意点头,继而询问道:“切记?”

    “切记不能与对方动武,因为打不过,偷心为上,骗身为中,委身为下。”

    裘梦仙自信自己的一手带出来的首徒,一定能取上上策的:“好,师傅等你凯旋,所幸,幻境只会对无极宗的人抹去记忆,你虽然会记得一切,但轻易莫要暴露。变则生事端。”

    “好。”

    “下去吧。”

    “……”

    “???”

    “师傅,跳下去不会划到脸吧。”

    “放心吧。”

    裘梦仙一抬手,将人给推了下去。

    完事后拍了拍自己的玉手,在周围转了转,本着来都来了,也为自己的好徒儿做点准备。

    *

    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砖上。

    一列锦衣卫,身佩绣春刀,包围了丞相府邸。

    为首的厂公,抬手下令:“抄家。”

    锦衣卫鱼贯而入,府内下人惊呼乱跑,有些不长眼的,直接倒在了绣春刀下。

    雨水冲刷着血水在流淌,丞相府也就变天了。

    一个锦衣卫给厂公打着油纸伞,可惜雨势太大,害他不得不提高了嗓门与厂公说话:“郑厂公,阮府的女眷,都清点出来了。全在后院站着在。”

    郑厂公拔步走向后院,院中的姨娘小姐们狼狈不堪,瑟瑟缩缩地站在一起,少了下人的伺候,这些主子只得在雨中淋着。

    正值入夏时节,虽不觉得寒冷,但一堆外男看着,也是失了身份、丢了名节。

    不少人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为首的女子,乃是丞相府长女,大着胆子问道:“请问大人,我父亲现在何处?”

    哗——

    几把绣春刀同时出鞘,堪堪比在女子脖颈间。

    众女眷惊声高呼,更有胆小者,昏厥了过去。

    相府长女,胸口急促地呼吸,双手握拳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郑厂公开口:“阮小姐,你父已然斩首,阮府所有女眷发卖贱籍为……奴……”

    阮小姐顿时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父亲,父亲。”

    原本的相府千金,名门贵女,也是许了良人姻亲的,如今跌落泥潭里了。

    *

    万花坊

    京城最大的花楼,这大白日里,楼里只有一些洒扫的下人。

    花楼里面的苏妈妈从早就得了信,立马就着人牙子去候着了,凡是丞相府落了贱籍的能买一个是一个。

    不管是丞相府的下堂妻,还是丞相府的千金,随便买着一个那都是万花坊的噱头,都是生意。

    小厮走到苏妈妈身边小声说道:“苏妈妈,事情办着了。”

    苏妈妈眼睛一亮,眉眼间都是笑意。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略显发福,但不难辨认出,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好,妈妈我呀,这就去验验货。”

    苏妈妈摇着团扇,往后院走去。

    一间单屋,门窗紧闭,门口还有两个大汉守着。

    苏妈妈推开门,就看到被五花大绑的阮小姐。是衣服也皱了,珠钗也散了,花容失色嘴里还塞了抹布,饶是这样也不失颜色,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啧啧啧……”苏妈妈啧啧出声,又满意地点点头:“想我苏妈妈年轻时也是一号人物,这跟阮小姐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阮小姐的眼里早已失了神,眼前人在说些什么,她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苏妈妈一换刚才的神色,沉声道:“让人好生看管,这宝贝疙瘩出了任何事,我都唯你们是问!”

    小厮在一旁连连点头。

    待人离去,阮小姐面如死灰,了无生念。

    她细细挪着自己的手腕,只待绳子松散一点,将手抽了出来,而后给自己松了绑。

    浑身还湿淋淋的,却已经落不下泪了。

    愤然撞墙,额头鲜红血迹流下,一命呜呼。

    *

    “一个个废物,看管个人都看不好!我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是是,妈妈息怒,大夫还在里面救治呢,人还没咽气。”

    “她可是妈妈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就这么死了,我得跟你们一个个算账。”

    阮笑闭着双眸,晕晕乎乎之间,听到有人争吵,忍不住皱眉。

    一旁施针的大夫说道:“醒了,要醒了。”

    闻言,苏妈妈立刻进了屋子,盯着阮笑看,还好额头上的疤痕很小,没伤着脸。

    “大夫,这人?”苏妈妈小心地询问,生怕这人就这么没了。

    “放心,脉细逐渐平稳了,不久就会醒来的。接下来,按照固元养神的补方吃几副就好。”

    苏妈妈有些不痛快,还没赚到银子,又要花银子:“那这人需要照看吗?”

    “还是需要的,毕竟人救回来了,但得拦着她寻死呀。”

    “好,我知道了。”苏妈妈眯着眼睛打量阮小姐,继续说道:“来人,送大夫。”

    此时的阮笑已经醒了,脑子里面闪过阮小姐所有的过往,此人与自己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年纪,一样的样貌,不一样的人生。

    阮笑感慨,这幻境果然奥妙,额头还传来隐隐痛感,一调息,凡人,纯纯的凡人。

    此时,阮笑不睁眼,也是在想对策,怎么就落入风尘了,开局不利。

    躺在床榻的人,幽幽转醒。

    “哎呀,我的苦命心肝,你可算醒来了。”苏妈妈一脸焦急,说话间还不忘给自己擦一擦泪水:“这都是你的命,好死不如赖活,何苦这么逼迫自己,以后妈妈把你当女儿。”

    她会演,阮笑也会演,还未开口,莹莹泪珠先落下来了:“妈妈,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也想开了,还望妈妈怜爱。”

    苏妈妈心中一喜,这么便宜,倒省了不少工夫,顿时坐到床头,拉起阮笑的手,拍了拍:“你能这么想便好,这楼里都是苦命的姐妹,往后相互扶持,妈妈我疼你。”

    阮笑却偏过头去,脸露凄婉。

    苏妈妈以为这落难大小姐又要发作什么,哪知道阮笑闷闷地说道:“落了贱籍,非我本愿。但毕竟我曾经也是名满京城的少女,既已落入风尘,我也要做那头牌的娘子,花魁娘娘。”

    “好好好……”苏妈妈喜上眉梢,越看越喜欢:“有这个心气好,妈妈喜欢你,便要捧你做那头牌娘子。”

    *

    一月后。

    京城的长街,道路十分开阔,两侧人满为患。

    今日正值七月初七,女儿节,也是京城花魁娘子游街的日子。

    “这是万花坊的元竹娘子,当选了今年的花魁!”

    “什么元竹娘子,人家可是曾经的丞相千金阮笑。”

    “现在可是朱唇万人尝的花魁了。”

    “真没见识,花魁又不卖身。”

    “那也是卖笑的,哥几个好好看看,平日里可见不着。”

    十六个壮汉抬着大型步辇,缓缓在街上行驶,步辇上垂坠着薄纱轻帐,透着光线衬托上面的人儿,影影绰绰,朦胧之态。

    街上的人都盯着步辇张望,盼着一阵风吹起,一睹花魁娘娘尊容。

    早就听闻这花魁曾是相府千金,才艺双绝,色艺无边。在万花坊哪怕豪掷千金,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如今游街,自是引人遐思,有人唏嘘,有人感叹。

    步辇上的阮笑,拿着团扇半遮着脸,这花魁的勾当是越来越熟练了,每日在万花坊也见着了不少的人,可是偏偏没见着沈晏。

    阮笑换了一个思路,猜测也许是穷苦人家,来不了万花坊这等地方,想着借着游街的方式出来找一找。

    一双美眸,仔细扫过众人的脸,可是,茫茫红尘界,要如何寻得一个人何其容易。

    “师傅,你可真是苦了笑笑。”

    即便如此,阮笑依旧在人群中找着,步辇行至很慢,她仔仔细细扫过每张脸。

    偏生这时,不知道是哪里的脚夫挑着的担子,被人撞飞了,担子里鸡鸭漫天扑棱着翅膀。

    鸡毛鸭屎惹得人群中一阵骚、动,虽然不是什么凶物,但污秽之物也是让人恐惧,街上一片慌乱。

    惊呼中,阮笑的步辇一阵晃动,但前八后八的壮汉加上步辇,俨然一个庞然大物,很快就稳住了脚步,缓缓将步辇停放下来。

    随游的小厮从人群中抓来两个人,带到步辇跟前。

    阮笑心中大喜!

    是沈晏!

    终于是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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