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要问恶来?那我确实知晓一二。”青女姚正急欲证明自己,忙忙说道:“恶来在军中官职为大亚,极其罕见!”

    “唔,等等……”妲己不解,“何为大亚,又为何罕见?”

    青女姚笑着解释:“姐姐有所不知,军中官职,不论射戍犬马*1,皆以「亚」为官职。

    若囫囵说来,统十人者为小亚,统十小亚者为中亚,如此类推至少亚、多亚、大亚。这中间当然也细分等级,可我不甚了解……

    总之,大亚已是寻常武官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巅峰*2,再向上,即为师级,鲜有人可至。内廷与舞乐中虽然也有封师之人,不过是强调统领人数,如何与军中职务相比。

    我曾听公子邑说过,大邑商军中,师级唯有六人而已。恶来离师级仅一步之遥,又是这般轻的年纪,大邑人人都说罕见。”

    妲己来了兴致,问:“那譬如彪与邑,又是何等职务?”

    “唔……公子邑虽年长,其实出战并不多,与彪一样,是中亚御事;公子顺身份尊贵,职位也更高,是戍卫少亚总长。

    其实,恶来与公子顺一道出战,皆是王子首次远征之故。天子过于爱惜儿子,才特遣他二人保护。否则,这等平常战事,哪里用得到大亚与少亚?”

    话至此处,她“嗳”一声捂住嘴巴,猛地意识到攻打的正是妲己母族,

    妲己失笑:“无妨,你又未说错,继续。”

    青女姚声音放小,“恶来的父亲,乃是驻北师长蜚蠊,是最有威望的四师长之一。不过……”

    她迟疑一下才说,“我也是听别的奴说,到恶来八岁时,他父子都仍是贱奴身份,贵族因此颇为鄙夷。大邑虽也有封奴为官的先例,譬如伊尹挚与傅说*1,但那已是百年之前的事。

    记得我刚到大邑时,天子还欲为蜚蠊封侯,但贵族强烈反对,最后只赐了「赢」姓而已。

    唔,我还听公子邑说过,大邑贵族对二人只面上应付;平日里见到,皆故意直呼其名,从不呼其官职。大约恶来从小就看尽冷暖,也知道诸人嘴脸,所以很是寡言,看着有些阴鸷。”

    妲己点头,颇为满意。

    不得不说,她讨要一个奴隶,实在无比正确——

    模样好看的奴,定然会被分赐给贵族,摆在明面上,可见到各种场合;

    年纪小又无龋齿,说明吃食好、地位高,旁人才会用信息讨好。

    伶俐会服侍人,主人当然会时时带在身边,令她知晓更多细节;

    如此一来,妲己虽未见过恶来,却已对他了解三分,怎不算是先发制人?

    忽地,她想起一桩最最要紧之事来:

    “那恶来生得模样如何?”

    “额,”青女姚迟疑,“旁人或许觉得他有些怪异,但在我看来,极为俊嫽,不逊于王子。”她比划着,“他眉骨高,脸窄,是异族之相。”*4

    妲己松了一口气,舔舔嘴唇笑了:“如此甚好。”

    青女姚见她笑得如此邪魅,不免一凛——

    姐姐,你要利用欢好的新人,不会是大亚恶来吧?!

    ~

    次日午时,天气转热,颇有春日之暖。

    妲己掀开营帐窗幔,清凌贼目四下睃着……

    踵军不过百人之数,扎寨之地与王子大寨各占要地,若遇到突袭,互可为攻守。

    此时,营中诸人正将所需之物运送包裹,以备明日拔营;青女姚亦匆匆进出,将不用之物先行包好,一并送去车上。

    帐中无人,妲己闲闲无事,对着狐狸牢骚:“踵军气氛,实在沉郁。”

    先前在大军,武庚虽对外行事严厉,颇具铁腕,实则还算和善好说话;再加上崇应彪性子极其活泛,故寨中打闹玩笑是常事;

    而踵军诸人——中规中矩,不玩闹,说笑也低声。

    狐狸也跟着分析:“也许是恶来性情影响,也许是他们畏惧大亚威严。”

    毕竟,一位师长的预备役坐镇,怎能不叫人肃然?

    妲己垂眸,手指在窗上轻轻敲打。

    正百无聊赖时,营帐忽地被撩开,闪进一人来。

    她回头看去,只见这人面目陌生,望之与周伯邑同岁。

    他穿白衣红边的袍,外罩青铜皮甲,望之似乎不过普通兵卒。

    但妲己何等刁钻,一眼看到他颈上配有玉璜,猜想此人身份不一般。

    她倒也不惧怕,只怪道:“你是何人?何故闯我帐中?”

    这人盯着她,双目迷离,呼吸粗重,小声道:“妲己,你怎不记得我?昨日我送你来踵军……”

    见妲己犹疑,他反而更热烈:“你还冲我笑,向我道谢。”

    妲己这才想起,昨日武庚命两名武士并若干侍从送她来踵军,此人是其一。

    当时竟不曾留意。

    妲己将他打量完毕,心中有了计较。

    她自小见多了贴上来的浑人,圻一抬尾巴,她便知他不曾憋什么好屁。于是柔和一笑:“原来是你。你这般辛苦,昨日竟不曾归大军?”

    “我昨日就宿在踵军中。”他又激动上前一步,“我,我唤作圻,子姓。”

    妲己会意,果然是贵族。

    好极——

    她正愁如何接近恶来,却瞌睡偏遇枕,机会这就自己送来。

    她故作不解问:“圻,你为何来寻我?”

    商圻双眼充血,紧盯她芙蓉面、樱桃唇,激动得无法自己,“我,我有肺腑之言说与你。妲己,你怎如此嫽貌窈窕,我,我此生从未见过你这般人儿。我十分心悦你!我昨日彻夜难眠,脑中只有你!

    我、我还知道,你定然也心悦我,不然你缘何冲我笑?我尚未婚配,仍是童子身,我、我愿将首次赠与你,可好?”

    狐狸闻言,几乎喷出一口老血来:“破童子鸡有甚稀奇,满营皆是,你倒好意思当个宝?”

    妲己好笑:“你又怎知满营皆是?”

    狐狸得意指点:“我当然知,王子、公子、那些男女武士,全是,阴阳分明、元气在宫。”

    妲己不解:“这怎可能?”

    “怎不可能?未jiao配过的动物,总是更专注、更勇猛,心性也更单纯。若是雄性有了心上人,难免怕死后被绿,雌性有了后嗣,更只念着子女。他们该是战士,若有牵挂,如何杀敌?正因精力无处释放、情感无处寄托,才无畏无惧。唯有过了这个年龄,有了新的武士补上,才会许他们嫁娶。”

    “原来如此。”妲己笑了,舔舔嘴唇,饥饿难耐,“你如此一说,我更觉美味无比。”

    商圻见她只怔怔出神,并不说话,急切道:“妲己,你还在考虑?我对你是真心,我为你死也愿意。”

    眼见他过于激动,血管青筋毕露,妲己掩口一笑,不动声色上前:“看你,何必着急?来,且先坐下……”

    如此略略转圜,先将自己位置转向了帐口。

    “妲己……”商圻见她对自己和颜悦色,已欢喜懵了,“你大约不知,我极为尊贵,便是禄见了我,也要叫一声堂兄,我父乃是天子表弟,我母乃梅伯侄女。”

    妲己做作讶异:“原来如此,我竟也该唤你公子。”

    商圻越发情难自控,“不,不必。你唤我圻便好。我心悦你,若无你,我也难活。妲己,叫我抱你可好,我对你一片真心!”

    说完,已要倾身上前抱她。

    “诶~”妲己一躲,吃吃笑道,“你那皮甲甚脏,弄脏我衣裳。”

    “我、我这就脱!”说着,他岂止褪下皮甲,连戎服也飞速一并剥下,赤条精光地一个,满面赤红地去抓妲己的衣袖,“妲己,我、我都脱了……”

    妲己好气又好笑,后撤一步,扯住袖子:“圻,你这是发什么癫?还不快将衣衫穿好,我可是贡女!”

    “不,我不曾发颠!天子是我伯父,他不会在意,他会把你赐给我!求你,我真心悦你,妲己,我不能没有你。”

    衣袖发出撕裂之声,妲己更大声怒斥:“圻,你再如此,我要喊人!”

    她生气时面红,更胜过桃花,商圻越发癫狂,口不择言:“何必?!你既同禄睡过,同我睡又有何妨?我并不比他差!我比他大,待你更好!”说着,作势要扑上来,却已被妲己一猫腰跑出帐外。

    “来人!来人!”

    她边跑边喊,身后商圻光溜溜追赶,一脸痴迷,又胡乱大叫、丑态毕露:“妲己,你莫跑,我是真心,是真心!”

    旁边武士见状,无有不大骇的,忙上前来拉扯,却又被商圻死命挣开!

    妲己早趁机跑远,问狐狸:“可曾闻到恶来气息?”

    狐狸抽抽鼻子,“前面营帐向右!”

    妲己奔向右边,跑了不过十余米,正撞进一玄衣人怀里,她猛然抬头,只见眼前无比高壮一人,正是:

    眉发墨深,如浸夜色;巍然身形,壮若熊罴。

    皮肤白皙,虽玉难及;眼藏忧色,常蕴悲戚。

    上古凶兽,今之虎兕,见知恶来,近而相避。

    只看他的身形与那阴郁眉眼,妲己也猜到是恶来。

    正如青女姚所言,恶来深目高鼻,唇似菱角,刀削斧凿,确实颇有异族之像。

    此时他大手伸出,稳稳扶住妲己,尚来不及问清缘由,商圻已至。

    商圻见到恶来,唬了一跳,堪堪站住,局促护住小鸡。

    妲己含泪道:“壮士救我,圻似是发疯,竟欲辱我!”

    恶来扶她站稳,这才抬眼看向商圻。他语气低沉,冷若寒风彻骨之意:“公子圻,你这是作甚?”

    商圻越发瑟缩。

    恶来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惧?

    其威名甚广,可止大邑商小儿夜啼。

    彪如崇应彪,尚懂得避其锋芒、做头乖猫;商圻并无崇应彪之猛,更无王子之威,当下吞咽唾液,低声道:“我、我与妲己相悦,我要娶她。”

    “你胡说,谁与你相悦?”妲己斥他,又将衣袖与恶来看,委屈万分,“他还将我衣袖扯破。”

    此时,追圻而来的武士中,亦有女武士,闻言大声抢道:“我可证明,我等将他拉开,他犹不罢休,实在叫人作呕!”

    商圻大怒,回头厉声辩白:“你怎敢污我清白!妲己对我笑过,她心中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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