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三人出去巡逻一定要小心,别丢了性命。”次日清晨,土方果然招来了黑雪或、斋藤一和新八三人,他这样叮嘱道。其实更多的是对斋藤的关照。

    不过新八毫不在乎,黑雪漠不关心,三人齐声应了,便整装待发。

    土方扫了黑雪一眼,转头对斋藤说:“阿一,你过来一下。”

    斋藤点头,跟着土方走远了些。

    “阿一,出去的时候盯着点黑雪,我感觉他的目的不单纯。”土方严肃的说。

    斋藤有些吃惊,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头算是应允。

    黑雪杵在门口,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土方知道黑雪一字不漏的将他说的都听了进去,那他这些所谓的深谋远虐,岂不是成了有些蹩脚的玩笑?

    “阿或,你说副长在和一君说什么悄悄话啊?”新八挠挠后脑,在黑雪边上踱来踱去,有些等不住了。

    “不知道。”黑雪有些冷漠地笑了笑,转个方向继续杵着,“不过你还是不要知道土方副长的秘密比较好。”

    新八蓦然张大了嘴巴,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盯住黑雪的脸,发出一阵惊叹,“阿或,不是我说啊。你要是女人的话,绝对很美。花街的惠姬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啦,可是你长得比她还要标致。”新八一时讲地兴起,从艺妓谈到佳酿。黑雪的脸黑了黑,干脆面墙不语。

    “走吧。”斋藤正好回来了,帮忙解了围。

    黑雪拢了拢宽大的羽织,径直跟着斋藤后面出了八木宅,不去理那停不下嘴说得天花乱坠的永仓新八。

    白天的京都果然热闹,人群川流不息,小贩出售的商品琳琅满目。

    当然,如此鱼龙混杂难免有人滋事。若是一般来路不明的不法浪人,只要斋藤一摆起刀式,自然作鸟兽散,但若是长洲的浪人就张狂的多了。

    “喂,黑雪你是为什么做武士的?”上一个话题自讨没趣的话唠新八,面对两座冰山,又开始无聊找话说了。

    为什么做武士?黑雪皱了皱眉头,她可不是想做武士才拿起武器的。

    “为了变强。”也为了守护他们。

    新八又是大大吃了一惊,但他吃惊的是黑雪的理由竟然这么简单粗暴。

    听了黑雪或的回答,斋藤也忍不住转过头来。

    黑雪漠视他们又惊又疑的目光,反问道:“那新八先生是为什么呢?”

    “啊,我啊……”新八回过神来,思索了一阵道,“以前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帮助一些人吧。”

    “斋藤先生呢?”

    斋藤一看着黑雪,很郑重的说:“为了斩断罪恶。”

    “罪恶?”她皱眉。

    “是。”斋藤握紧了腰间的刀,肯定的点头,“无论是谁,只要身怀罪恶,我都会斩断。”

    黑雪终于忍不住笑了。罪恶?好一个斋藤一,某种程度上,他们二人有相似之处,但又有截然相反的地方。他为了正义斩断罪恶,而自己呢?她是出于私心,出于愤怒,出于憎恨。任何夺走她珍爱之物的人,她绝不原谅。

    黑雪的笑容渐渐冷了:“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这双手要沾满鲜血的事实。”

    斋藤和新八瞬间都因为这句话怔忪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才将他们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老子要你的钱是你的荣幸,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几个不法浪人围成一圈,将一对父子包围在中间,为首的浪人提着一把出鞘的太刀上下挥舞,一只脚踩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肩上。那男人怀里紧紧揣着的一把钱袋正是他们的目标,而不足十岁大的男孩被父亲护在身后,一脸怨恨的盯着包围的浪人。

    “斋藤先生你履行正义的时候到了。”黑雪拍了拍斋藤的肩膀,皮笑肉不笑。

    斋藤一看了黑雪或一眼,复杂的情绪在他那双平静的漆黑眸子里一闪而过。

    她还没来的及想明白那是什么,斋藤已经“铿”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太刀。他回过头来对新八说,声线冰冷:“那些是长洲的浪人,永仓君和我一起上。”

    黑雪顿了顿,新八已经拔刀冲了上去。双方自报家门后,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黑雪静默在原地没有动,那几个剑术拙劣的浪人根本不是斋藤他们的对手。但是斋藤为何没有叫她参战?这个冷漠又天然呆,其实内心比任何人都细腻谨慎的少年,同时……也很温柔体贴。

    黑雪蓦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对他人都淡漠疏远,唯独对她这个妹妹亲近又温暖的哥哥。他至死都不让她卷入那场纷争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黑雪的思绪有些混乱了,而眼前的战斗很快进入了末尾阶段。斋藤和新八都是免许皆传的高手,战斗几乎呈一边倒的局面。斋藤和新八各砍伤了一名浪士。长洲浪人虽然有靠山而逞凶,可惜剑术不堪一击。剩下的两个浪人托着带伤的伙伴踉踉跄跄的跑进了一间旅店。

    街上的行人纷纷远离,斋藤身上黑色的小袖已经沾满了鲜血,白净淡漠的脸上多了一分肃杀。他出奇的平静,转过头来对黑雪说:“你照看他们两个。永仓君,我们追。”

    黑雪或默然地点点头,没有了一开始冷漠的嘲弄,她显得有几分迷惘。

    黑雪来到那对受难的父子面前,蹲下身,捡起他掉在地上的钱袋还给那位父亲。他似乎害怕极了,一把夺过钱袋,拉起儿子起身就想逃跑。

    可是那个倔强的小男孩不依不饶,他指着那被翻的七零八落的蔬菜摊子,气势汹汹地喊道:“他们砸了我家的摊子,要赔钱!”

    “他们没有钱。”黑雪怔了怔,恍然间清醒,“……但是,我保证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感觉受到了鼓舞而露出了炯炯有神的目光,虽然被父亲拉拉扯扯走远了,但还不住地朝黑雪挥手,似乎还嚷嚷着等好消息之类的话。

    黑雪或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起步向走向那间旅店。

    “喂,你说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黑雪刚踏进店门就听见了新八压抑着的怒吼。

    “看看你们,一身挂血的样子,要是吓到其他客人怎么办!”回答他的是一个理直气壮的女高音。

    “两位大人就别再为难我们了,我们只是小本生意啊……”另一个中年男人恭恭敬敬的说道。

    “你们!”新八看着伸手拦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按兵不动,脸上却气得涨红。

    旁边的斋藤一没有开口争执,只是静静的打探四周,然后他就看见了走进来的黑雪。

    黑雪冲他点了点头,附在他耳边低语道:“刚才为什么不叫上我?”

    他转过身来注视着黑雪,冷硬的脸廓在光线下变得柔和了,那双乌黑的眸子分外认真,“你不想让双手沾满鲜血,你还没有做好觉悟。”

    黑雪的心中五味杂陈,斋藤一说的是对的,却不是全部。

    黑雪无奈地笑了笑,道:“身处乱世,谁又能洁身自好?但我并不后悔。但如果此刻因为我的无能让你和永仓先生负伤,那我才会后怕土方副长来找我算账。”

    斋藤自然知道少年说的不全是真话,但却不失真诚。说到底,自己不也是一时失手,才有的今日么?

    黑雪拉开怒发冲冠的新八,再看向那个倔强的少女,她青涩的脸上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黑雪先是谦逊地行了一礼,而后对她亲切地莞尔一笑。

    果不其然,她见眼前的少年风度翩翩俊美异常,和那个粗狂的汉子完全不是一类人,白嫩的脸颊上都不禁染上了一片绯红,为刚刚自己那撒泼的态度有些羞赧。

    “这位姑娘,我为同伴唐突向你致歉。”黑雪说的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她双手奉上几板铜币,仿佛真诚地道歉,又像在循循诱导人心。“我想你们刚刚也看到了,你们店里的那几位客人并非好人。这样引狼入室,不顾及一下你们自己的性命,也该多想想其他贵客的安危吧?你说对不对,姑娘?”

    黑雪凑近了她一步,既是试探也是威压,将少女眼底的羞涩和紧张看的一清二楚。

    “啊啊……这个……”少女结巴了起了,完全没有了刚才和新八对峙的气势。

    “那就有劳了。”黑雪对她温雅一笑,将铜币放在案头,径直走进里屋。愣住的斋藤和新八回过神了,紧跟上去,只剩下还在失神的父女。

    “喂喂,黑雪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听你刚才说的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让人不答应都不行。”新八的好奇心和话痨又在蠢蠢欲动,“你这美男计也太有效了吧……不对不对,刚刚那大叔也被你蒙住了啊。”

    黑雪揉了揉有些受罪的耳朵,不等她动口,斋藤就发话了:“长洲的浪人还躲在屋子里,不要放松警惕。”

    黑雪侧耳倾听,微风带来了所有的讯息。她转身向斋藤和新八招招手,“这一边。”

    新八还想好奇宝宝大开口,一把被黑雪捂住了嘴。斋藤冷冷的对新八说:“不要出声,会惊动他们。”

    新八委屈地看看黑雪和斋藤,点头。黑雪松开了手,这个时候,她竟然和斋藤意外的默契。

    黑雪手语比划着斜前方半开着门的屋子,对他们眼神示意。斋藤、新八领会,三人猫着腰,提着刀,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屋内的长洲浪人显然没料到对手会以少战多,对他们紧追不舍,被突然破门而入的斋藤吓了一跳。

    离门口最近的浪人被斋藤一刀砍翻,又被紧接着进来的新八补了几刀,死透了。

    黑雪最后进屋,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形。除去在街上遇到的四人外,还有另外的六人,其中两人受伤,一人死亡,敌人还有七人。

    余下的七名长洲浪人已经纷纷拔出了太刀,斋藤想要再出奇制胜就难了,而且敌众我寡,形势稍有不利。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一个承受不了气势压迫的长洲浪人呐喊了起来:“怕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两个剑士加一小白脸,我们砍翻他们!”

    黑雪暗暗冷笑出声,敢情那个小白脸是指她了?

    黑雪执刀上前了几步,和斋藤、新八站在同一战线。

    “你……”斋藤刚想开口用先前的理由再让黑雪袖手旁观,反被黑雪打断。

    “站在这里是我自己的决定。”黑雪左手摆起了起刀式,面向敌人,却很认真地回答他。斋藤一是她这许多年来为数不多认真对待的人类。

    还不等斋藤有所回应,长洲的浪人已经包抄了上来,他们的脸上是狰狞残酷的表情。

    黑雪的表情同样冷厉,手中的雪渊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变化,泛起了阵阵寒光。那一个个扑面而来的丑恶嘴脸,实在是令人厌恶。

    手起刀落,向她扑来的浪人脸上涌上了惊骇,他看着黑雪一脸冰冷地扫视过他,热血就已从他的胸膛喷薄而出。他来不及尖叫,仰面倒下的那一刻,已经毙命。

    其他浪人那致命的刀法吓了一大跳,他们恍惚的瞬间已被冷静的斋藤终结了生命。

    怔住的新八紧接着回过神来,也加入了战圈。

    不出意外,长洲浪人惨败收场。黑雪砍了三人,每个都是一刀致命,斋藤砍了五六人,新八大部分在补刀。仅存活的一名浪人也在逃跑的时候被砍断了一只手臂。

    声响惊动了旅店的那对父女,斋藤一将铺满鲜血的房门闭上,不让他们瞧见里头的惨状。但是他们三人披着血衣的模样,还是把那对父女吓得不轻。

    那个少女显然惊魂未定,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她的父亲手脚颤抖,也有些站不住了。虽说乱世,但他们小老百姓还是很少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黑雪想了想还是将那吓呆的少女扶了起来,对她微微一笑。这会确实是出于好心安慰,只是这一笑在染血的脸庞上有几分阴暗邪魅,“给你们造成困扰真的非常抱歉,给我们点时间将这里打扫干净。”

    她看见黑雪微笑的脸,没有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力,“没……没关系。”

    新八、斋藤已经扛起了两三具尸体从屋内走了出来,黑雪又去拖了两具尸体,跟着他们向外面走去。

    “等……等一等,”那个少女追了上来,拉着住黑雪的衣角,“你……你们这样出去……会吓到别人,把尸体埋葬在院子后面的树林里吧……不要让人看见。”

    “好,多谢。”黑雪对她微笑点头。

    “那个那个……”她突然脸红了,低下头呢喃着说道,“我……我叫早田香”

    “好,我知道了,早田小姐,请带路吧。”黑雪笑得有一丝丝僵硬了,她是杀手出身,对伪装一道造诣颇深。但对于少女的憧憬之情,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她只是戴着感性的面具,无情地在杀戮场上收割着生命。

    出来巡逻的三人处理完这一切已经是傍晚了,早田香一直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死亡的气息还弥漫在他们的身上,就连话多的新八都皱眉不语。路上的新人都惊叫着避开他们,如同逃避瘟神一样。

    再回到八木宅的青石路上时,夕阳已经红的如血。黑雪抬头看天,视线穿过血红的云层已经可以看见一轮完整的圆月。

    满月。

    她微微色变,急着离开。

    一声尖叫将她的视线拉了回来,就看见八木家的一个孩子看见他们三人被吓哭了,飞快地跑回宅子里。

    黑雪皱了皱眉头,脑袋隐约有些昏涨。紧接着,井吹跟着一个高挺的身影从宅院里走了出来,是总司。

    黑雪猝然感到大脑里传来一阵疼痛,视线模糊了一下,以致她错过了那一闪而过的炽热目光。

    抽搐的痛苦让血色瞬间从黑雪的脸上消失,她抿了抿嘴唇,偏头对斋藤说了声“我先回房了。”

    也不等他人回应,她快步地冲进了院子,在大脑的疼痛向全身蔓延之前,她极力保持着镇定的模样,哪怕她每走一步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

    正当她要跨过门槛,绕过总司的时候,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就要向前补到。可悲的是,黑雪现在竟连稳住身体的力量都没有。

    黑雪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失态的借口,却突然腰上一紧,一只宽厚的大手揽住了她前倾的身体,一阵头晕目眩,那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旋即,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令人窒息的清澈花香。

    那还是无比熟悉的味道,仿佛还在昨天。那天是总司十九岁的生日,他向自己索要了一个礼物,就是一个拥抱。

    但是猛烈的疼痛打断了那温暖的回忆,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了血红。红色的天空,漆黑的汪洋,还有一点一点染红的白雪,那是地狱降临前的光景……

    总司搂住黑雪的手紧了紧,她一下子被拉回来现实,用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跌跌撞撞的退到门边。

    “黑雪?”斋藤似乎看出黑雪的异常,担忧的问道。

    “不,不要……不要过来,我很好。”她哆嗦着说了一句,匆匆转身跑进玄关,草鞋也不知道脱到哪里去了。

    其实她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孤独的黑暗夺去了她的视眼,痛苦在剥夺她的神志,周围的一切都被染上鲜红,像是祭祀泼下的血液,是一场又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

    黑雪慌不择路的在八木宅里跌跌撞撞,好在已经是饭点时间,没有遇到什么人,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啊……”黑雪蜷缩在鲜有人至的角落里,压抑着痛苦。她咬紧的红唇渗出血珠,眼睛耳洞鼻孔都缓缓流下血痕。她颤抖着,却一言不发。

    她的恐惧无从述说,她的求救无人倾听。一直……一直都是如此。

    “……雪。”一个轻微的声音在黑雪混乱的脑海里想起。

    有人将她抱了起来,虚弱的身体让她感到沉甸甸的累赘感。

    黑雪疲惫地睁了睁眼睛,看见了上方一张酷似自己的脸:漆黑的眼睛,乌黑柔软的发,精致笔挺的鼻,殷红如花的薄唇。

    这个黑衣的少年悲凉又担忧地垂首注视着怀里的少女。他总是隐藏在黑暗中,难得看见光亮中他那张与黑雪酷似的容颜。

    黑雪对他笑了笑,可笑容牵动的伤口引起她痛苦的闷哼声。那不仅仅是□□上的疼痛,更是精神上的,灵魂上的,这种痛苦每一次都折磨的她生不如死。她却只能强撑着,强逼着自己去习惯痛苦。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但十涑马上读懂了她的意。他轻柔的横抱着气若游丝的黑雪向卧室走去,他挥了挥手,那满地的血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冲田先生!”井吹在总司的耳边大喊了一声,出神的总司回过神来,有些呆滞的看向他。

    “斋藤先生和永仓先生都已经进屋了,冲田先生你还在发什么呆?”井吹狐疑地盯着诧异的总司看。

    “我问你一个问题”总司忽然郑重地对他说,“一个体型瘦弱的男人,他的腰身也可以像女子一样柔软吗?”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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