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奉阳郡,若是要走最快的路径,便是先走三日陆路,再走两日水路,水路到岸便抵达了奉阳郡的边缘城镇,武城。

    若是奉阳郡当真如每季奏折上所报一般,那么即使是最偏远的武城,也应该生活富足,家家户户有余粮。因此只要到武城一看,奉阳郡的实况应该就能自其中窥见了。

    “褚大人,你累吗?要不要换一换。”

    宁菘蓝一推窗户,冲着旁边骑马的褚拭雪喊。

    褚拭雪闻言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出门在外要伪装身份,你这么大剌剌一喊,我岂不是白伪装了?”

    “……”

    宁菘蓝默了一下,上下打量打量褚拭雪的脸,有点不满意:“你连胡子都没粘,这叫伪装吗?”

    “……噗,”褚拭雪好像想起了什么,扑哧笑了一下说,“你觉得你上次的胡子伪装,很逼真?”

    宁菘蓝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是上次的伪装:“不,逼真吗?”

    “莫说是我,就是当时的老鸨,也一定一眼就看出了你们二人是女子,所以,那胡子有用吗?”

    宁菘蓝一愣。

    她倒是没质疑褚拭雪的话,因为当时她们点乐琰,看那老鸨的反应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她当时还纳闷这老鸨对断袖之情接受度还蛮高,现在一说,大抵的确是认出了她们是女子,才没那么大反应。

    “……那请褚先生教教我,该怎么正确的伪装?”宁菘蓝自觉地冲褚拭雪求教。

    “你倒是能屈能伸。”褚拭雪满意地看她一眼,才说,“对于普通人来说,伪装更多只是改变面容,至于身形、身高等很难轻易改变。尤其是男女之间的转换,比如你们当时,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你们是女扮男装,因为男女的骨骼有着非常大的区别。”

    “所以,伪装还是要根据本人的形象来进行改变。比如我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身材较为清瘦,并且常年习武,与普通人的行走方式完全不同,便只适合扮演一个行事麻利的副手,而像我们主子这种气质不凡的,就适合扮演一个……主人!”都蒙不仅接话,还夹带私货,给自己和褚拭雪都夸了一遍。

    宁菘蓝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那我呢?”

    “您啊……”都蒙沉吟了一会儿,暗戳戳看看褚拭雪,“要不就扮演我们主子的妹妹。”

    “妹妹……谁外出行商带妹妹啊?”宁菘蓝皱皱眉,带着点厌恶的意味又道,“除非是那种情妹妹……”

    “啊,哈哈哈,我可没说啊,你自己说的。”都蒙挠挠头,眼珠鬼灵精的转了几下,自己又偷偷跑前面去了。

    褚拭雪仍骑着马走在马车旁,只笑,又不说话。

    “你笑什么?”都蒙跑了,宁菘蓝就拿他主子开刀,咧咧牙质问道。

    “……没笑,只是好奇,你到底想当我的谁?”

    褚拭雪慢条斯理地说,这话放在宁菘蓝耳朵里,莫名让人感觉歧义。

    宁菘蓝有些犹豫,的确,外出行商却带了一个女子,这是最大的问题。

    大安基本从来没有经商的女商人,小摊贩的话也就算了,但是能与一县做生意的那种大商户,可以说在大安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若是她装扮为与褚拭雪合作的女商,那山乐县的人会不会觉得他们不靠谱?

    “若是不想与我扯上男女关系,那便就说,是我本家学习经商的亲妹吧。”褚拭雪没让宁菘蓝纠结太久,开口道。

    宁菘蓝闻言一怔:“大安向来不允女子学习商道,你不怕山乐县人见了,不待见我们?”

    褚拭雪看她一眼,表情认真:“那我这样和你说。大安建朝时,曾有一位开国将军名为秦薇歌,她是女子身,但武艺高强,前朝名将有一半都是死于她手,女子连将军都能做得,为何商人做不得?”

    他默了一下,又说:“你不是号称自己能骑马打仗吗?区区一点偏见应该难不倒你。”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

    宁菘蓝没想到这样一番新思想的发言能被一个封建朝代的人说出口,在褚拭雪的眼中,好像女子真的和男子毫无差别,甚至更强大。

    “不是对你有信心,是对我看人的眼光有信心,女子并非生来弱小,更何况是你?”

    隔着窗子,宁菘蓝看到褚拭雪嘴角微微挑起,眼眸中满是自信与不可一世,但那种自信不是对他自己的,而是对她的。

    此刻头顶明媚的阳光不仅给他的身体镀上一层光泽,更是凝在他唇角的那抹笑上,刺得宁菘蓝怔忪,却又不肯移开视线。

    “主子,宁姑娘,我们马上要到客栈了,在这里歇一夜,明日我们就能上水路了!”

    都蒙兴奋地骑马回来,只看见自家主子眼神不自然地朝一边撇着,嘴角藏着难以察觉的笑意,而宁姑娘则是直白地盯着主子看,专注又认真。

    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宁娘子又立刻将眼神收回,手忙脚乱地关上了窗子,“碰”的一声,震得旁边的褚拭雪动作一僵。

    “……都蒙。”

    褚拭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哪怕到了客栈,褚拭雪的脸色也依旧没有好转,说话阴阳怪气的。

    都蒙问:“店家说没剩几间空房了,让咱们挤挤,主子……”

    “你睡街上。”褚拭雪冷漠脸。

    都蒙自知自己破坏了褚拭雪的大好心情,委委屈屈不敢说话,只能求助般看向宁菘蓝。这边的宁菘蓝还在看戏,突然被都蒙这样盯着深觉有些尴尬,二人眼神交流。

    宁菘蓝:看我干嘛,我说话管用吗?

    都蒙:管用!特别管用!

    宁菘蓝:好吧。

    “要不这样,你和你主子挤一挤,我单独睡一间?”

    宁菘蓝越说越没底气,褚拭雪脸黑的像要吃人,虽然她不懂为什么他又莫名其妙生气了。

    “……嗯。”

    褚拭雪沉沉回了声,便跟着领路的小二上楼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宁菘蓝小声问:“他为什么又生气,他的脾气怎么这么大啊…?”

    都蒙闻言大惊失色,边摆手边冲她使眼色:“嘘,嘘——”

    “怎么…”

    “都蒙你如果还不上来,就永远别上来了!”

    “主子,您怎么光冲我发脾气啊,您都不说宁姑娘的……”

    都蒙立刻着急忙慌地边说边往楼上跑,声音越来越远,留下宁菘蓝一个人站在原地。

    褚都督这脾气,得亏都蒙衷心,不然早叛变了。

    宁菘蓝如是想。

    在客栈休整一夜,第二日他们踏上了水路。

    宁菘蓝不怎么晕船,便半倚在船壁上仰头看天。不得不说古代的空气质量和环境真的纯天然无污染,蓝天白云都比现代的要漂亮。

    而她的身旁站着褚拭雪,这人站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如履平地,脚下稳得像踩了什么稳定器。他环抱着双臂眺望远处,挺直的鼻梁使他的侧脸线条极为流畅立体。

    “你为什么那么恨燕谨之?”褚拭雪突兀问到。

    宁菘蓝眼眸一颤:“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

    “如果你说你不想回答,我就再也不问。”

    “……不必。”宁菘蓝举起一只手挡在面前,阳光自指缝穿过,在她的脸上撒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如果我说他杀过我一次,你信吗?”

    褚拭雪眉毛一皱,冲宁菘蓝走近几步:“什么时候,伤口在哪?”

    “……骗你的,没有。”她掩饰般笑了笑。

    听到这话,褚拭雪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你的声音告诉我,不是骗我的。”

    宁菘蓝一愣,嘴角硬挤出的笑放下来了:“我的声音,怎么了?”

    “很委屈,很委屈很委屈…很委屈。”

    褚拭雪难得说了这么多遍,宁菘蓝忍不住仰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凝重又严肃,好像被杀过的人是他。

    “其实,你想扳倒燕谨之,我会帮你。”二人久久沉默后,他突然又说。

    “不需要条件?”

    “不需要。”

    “……那你把我骗来!”宁菘蓝本来还有点感动他的话,可突然又明白过来什么,怒目瞪向他。

    褚拭雪被一瞪,表情有些不自然:“你自己非要来的,我哪里骗你了,如果真的不满意…那你回去好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马上就到了你让我回去?”

    宁菘蓝愤愤地说着,扭头看向岸的方向。他们再走一会儿就上岸了,上了岸,就是武城。

    褚拭雪也自觉心虚,轻咳着嗓子进船舱去叫都蒙。都蒙一上船就吐得昏天黑地,眼下还在船舱里虚弱地躺着。

    “主子,终于到了,如果再不到,您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去查案了!”都蒙呜呜哭着,鼻涕都快要蹭到褚拭雪身上,惹得褚拭雪连连后退。

    只是明明只剩一点的距离,他们的船行驶着行驶着,却突然停下。

    褚拭雪感受到船身晃动得有些剧烈,想起还在船舱外的宁菘蓝,立刻扭身走出去找人,刚走出去,便看到好几只船围在他们周围,船上的人各个凶神恶煞。

    站在甲板中央的宁菘蓝直面着他们,表情冷凝,而她身边的船家则身体微微发抖,稍落后于她站着,像是在寻求她的保护。

    褚拭雪立刻走到她身边,将她的胳膊微微向身后抓了抓,问:“怎么回事?”

    “这群人是从那岸边来的,咱们的船刚刚靠近,就被他们突然围上来了,来者不善。”

    褚拭雪闻言,又扭头看向那群人,对着正面前的那人喊道:“这位兄弟,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上岸?我们是从天婺郡来的铁矿商人,来和你们做生意的!”

    “哼,生意?我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哪里有什么生意和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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