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恒温系统将空气凝固在22℃,李艾莉却觉得后颈泛起细密的汗。她看着对面穆甜甜耳垂上晃动的钻石流苏,那光芒像把冰锥,正缓慢地刺进会议桌中央那盆蝴蝶兰的叶脉。

    “粉钻每克单价上浮三个点。“李苏赫的钢笔尖抵着合同第七条,“或者我们现在就可以结束这场茶话会。“

    钢笔是珠宝赞助商定制款,黑曜石笔身在顶灯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李艾莉数到第七次笔帽与实木桌面相撞的脆响时,终于听见穆甜甜的轻笑。那笑声像浸过蜜的银铃坠入冰湖,在落地窗投射的菱形光斑里泛起涟漪。

    “苏赫还是这么喜欢让人下不来台。“穆甜甜转动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戒面雕着缠枝莲纹,“当年在波士顿...“

    “现在是十点二十七分。“李苏赫抬手看表,铂金表盘折射的光掠过李艾莉正在记录的指尖,“我的时间成本每分钟值这个数字的十倍。“他屈指敲了敲合同扉页的报价单。

    李艾莉的速记笔尖在“波士顿“三个字上洇开墨点。她抬头正撞见穆甜甜涂着奶茶色唇釉的嘴角微微下撇,这个表情让女人左颊的梨涡变成了精巧的陷阱。会议桌下的香槟金色细高跟突然转向,鞋尖精准地对准了李苏赫的意大利手工皮鞋。

    “李总顾问不劝劝你们总裁?“穆甜甜忽然转头看她,睫毛在眼睑投下孔雀翎般的阴影,“男人太固执会让人心疼的。“

    李艾莉闻到空气里浮动的白麝香突然浓烈起来。她合上烫金封面的会议记录本,露出练习过三千六百次的得体微笑:“穆总可能不知道,我们李总谈判时心率能控制在58次/分钟。“她指了指自己锁骨位置的集团徽章,“这里藏着医用级传感器。“

    钢笔与桌面的撞击声戛然而止。李苏赫扯松了暗纹领带,这个动作让他身上冷冽的雪松香突然冲破香氛的封锁。李艾莉看见他喉结滚动时在颈侧牵动的阴影,想起上个月暴雨夜他隔着湿透的白衬衫按住她手腕的温度。

    “三个点换东南亚分销渠道。“穆甜甜突然将合同推过中线,指甲上的贝壳釉面在纸面刮出细小划痕,“不过今晚八点,朗悦酒店顶层...“

    “法务。“李苏赫抬手截断她未尽的话语,腕表表链擦过李艾莉递来的签字笔。当他的小指关节第三次蹭过她虎口时,李艾莉终于发现他不是无意识的触碰——这个发现让她的耳膜开始共振,仿佛有人在她左耳道里塞进了一整个蜂巢。

    穆甜甜签字时翡翠戒指磕在桌面的声响,像极了李艾莉昨夜摔碎的那只骨瓷杯。当三方代表陆续离场时,李艾莉弯腰整理文件,看见穆甜甜的高跟鞋跟正碾过李苏赫座椅下的一片玫瑰花瓣——那抹殷红在米色长绒地毯上碎成汁液,让她想起上周酒会上某人唇角的红酒渍。

    “戏好看吗?“

    低沉的嗓音惊得李艾莉猛然抬头,后脑勺撞进某人早已等候的掌心。李苏赫的拇指正压在她耳后动脉处,那里突突跳动的频率彻底背叛了医用传感器的谎言。他袖口的黑曜石袖扣泛着冷光,却遮不住手腕内侧被她指甲划伤的新鲜红痕。

    “李总...“

    “你刚才笑了。“他俯身时领带垂落,蹭过她握着文件夹发白的指节,“从她提到波士顿开始,你嘴角抬高了2毫米。“

    落地窗外的霓虹灯突然刺眼起来,李艾莉在他瞳孔里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

    “需要我提醒你作为总裁法律顾问的专业素养吗?“他低声说,“或者我们应该继续讨论昨晚被你摔碎的那套茶具?“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如同救赎的钟声。李艾莉后退时撞翻了会议记录本,纸页纷飞中她看见穆甜甜遗落的丝巾正缠在李苏赫的椅背上,宝蓝色真丝在穿堂风里飘成告密的旗。

    “我想吃羊肉串。“她突然说。

    李苏赫的眉骨在顶灯下投出锋利的阴影。价值七位数的鎏金钢笔在收购合同上停顿,墨迹在文件的落款处洇开暗色花斑。

    “现在?“

    “炭火烤的,洒孜然粒。“裙摆扫过意大利手工地毯,李艾莉转身时化妆镜从口袋滑落,银光没入波斯花纹深处,“要西门胡同第三根电线杆底下那家。“

    钢笔尖在纸面戳出裂痕。李苏赫看着落地窗映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突然扯松领口按下直通地下车库的专属电梯键。劳斯莱斯幻影碾过凌晨两点的梧桐叶时。

    此时顶楼应急通道泛着冷光,李艾莉攥着震动的手机冲进安全出口。爷爷沙哑的咳嗽声混着心电监护的滴答传来:“囡囡,消毒水腌得骨头疼...”

    “李小姐,你爷爷要出院,你快来……”

    李艾莉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跑。

    穆甜甜摘下墨镜时,电梯镜面映出与李艾莉七分相似的侧脸。

    电梯镜面映出穆甜甜泛红的眼尾,八十八层的指示灯明明灭灭。

    穆甜甜不信他真的忘了自己,她要找他问个明白。

    顶层的感应灯迟迟未亮。

    穆甜甜摸索着去碰玄关的开关,裙摆扫过红木斗柜上的青瓷花瓶。黑暗里传来衣料摩挲的簌簌声,混着某种甜腻的玫瑰香,像是暴雨前夜被揉碎的月季。

    “李艾莉?“李苏赫低哑的嗓音裹着威士忌的醇厚。

    穆甜甜没有回答。忽然,穆甜甜感觉后颈骤然发烫。带着薄荷烟的味的手,将她扯进滚烫的怀抱。

    穆甜甜嗅到铁板炙烤的焦香。辛辣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衬衫颗纽扣弹落在地,发出珍珠跌碎般的轻响。

    “苏赫...“指尖触到他后颈,她掌心微微发烫。

    李苏赫隐隐感觉声音不对劲。正要推开怀中的女人。

    “喀嗒。“

    水晶吊灯骤然倾泻的光瀑里,李艾莉看见镜中两人的身影。穆甜甜的蕾丝吊带滑落肩头。

    羊肉串还榆木桌的磁盘里,李艾莉转身时踩到羊绒围巾流苏。那是初遇那日他裹住她冻僵的脚踝的,此刻却缠住高跟鞋细跟,将她绊倒在波斯地毯的并蒂莲纹样上。

    李艾莉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真的误会了!李艾莉!”李苏赫的话她根本不听。

    水晶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虎口蜿蜒而下,李艾莉数着吧台裂缝里的霓虹倒影。蓝调布鲁斯从老式点唱机里渗出,第三杯波本威士忌滑过喉管时,她终于看清天花板上交错的铜管的装置艺术。

    “小姐要抽张牌吗?“

    流苏披肩扫过威士忌酒渍,戴红宝石额链的女人倚在旋转楼梯口。二楼悬着威尼斯水晶灯,塔罗牌在光影中泛着病理性淡蓝,像极了PET-CT显影剂流动的色泽。

    李艾莉踩上木质台阶时听见菌丝生长的细响。二十年前爷爷教她辨认药蘑菇的雨夜,老宅阁楼的木地板也会发出这种腐朽的欢鸣。

    “抽三张。“吉普赛女人指甲上的蛇形纹身盘住牌背,“过去,现在,未来。“

    逆位的星星率先刺破牌阵。李艾莉盯着被锁链束缚的少女,突然想起所经历的那些事情……

    “你在寻找容器。“女人点燃鼠尾草,烟雾勾勒出容器的轮廓,“用酒精浸泡真心,用手术刀代替吻。“

    蓝调酒吧的霓虹在落地窗上洇成一片紫色泪痕。李艾莉的指甲掐进掌心,威士忌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虎口。

    "再来一杯黑俄罗斯。"她对着吧台后摇晃的铜质酒架开口,声音黏着喉咙里的酸涩。角落的爵士乐队正在吹奏《My Funny Valentine》,萨克斯风管流淌出的蓝调漫过她脚踝,在细高跟缠绕成透明的茧。

    第二张牌,“圣杯骑士”李艾莉的指尖颤抖。她想起李苏赫说的那句。"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信任……"

    第三张牌,"水相星座的骑士,逆位。"占卜师指甲划过牌面溅起星尘,"你见过涨潮时被困在礁石间的月亮吗?"女人说。

    玻璃杯突然炸开细响,李艾莉这才发现自己攥得太紧。琴酒混着咖啡利口酒在指缝蜿蜒。

    吉普赛女人用尾指勾起倒悬的闪电塔楼,"当固有认知崩塌时,记得闻闻他领口的气味。"蛇形耳坠突然发出嗡鸣,"不是松香,是碘伏……"

    李艾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爵士鼓点骤然急促,萨克斯风吞没了女人的低语:"你应该读懂,穿白大褂的绅士的眼睛……"吉普赛女人暗红裙摆扫过满地烟蒂。

    霓虹灯在蓝调酒吧的玻璃幕墙上流淌成河。李艾莉指节发白地攥着威士忌杯,第七次震动的手机在吧台溅开冷白的光晕。她盯着屏幕中央跳动的三个字,琥珀色酒液里倒映着"李苏赫"。

    萨克斯管呜咽的旋律缠住她脚踝,烟雾里浮沉着人们觥筹交错的调笑。水晶杯壁凝着的水珠突然砸在无名指根部。酒保推来第七杯马天尼时,冰块在杯底发出细碎的呜咽,就像李苏赫最后一次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肩头时,袖扣刮过锁骨的声音。

    "小姐需要解酒汤吗?"酒保的声音隔着迷离的蓝调传来。李艾莉仰头饮尽杯中残酒,薄荷与龙舌兰的灼烧感在喉间爆开时,恍惚看见落地窗外掠过的车灯,像极了那个雪夜李苏赫的迈巴赫尾灯。

    她突然笑起来,睫毛沾着的不知是烟霭还是泪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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