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应眭今晚本是在应酬,接到应可可电话已经喝到三分醉,等接到应可可,坐上车,看着应可可额头上的伤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了不起,参加个宴会而已,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上山打猎去了,明知道会让自己受伤还冲上去打架,你是觉得自己的命够硬是吗?”

    应眭口气生硬,眉峰紧皱,周身气息冷得骇人。

    应可可不服:“说的好像我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而且,事情都发生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关心我的情况,而不是在这里泼冷水责备我!”

    “责备?我是带你进行事后复盘反思总结,难道以后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你都要昏头昏脑冲上去不成?”

    “什么叫昏头昏脑?”

    应可可气得不行,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往脑袋冲,头发都要炸起来,“帮自己好朋友就叫昏头昏脑,呵,难怪你没朋友,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关心,什么叫心慌则乱!”

    应眭冷哼一声,“的确,我没你懂,三脚猫功夫从幼儿园用到现在,你最擅长做的事情不过是气我。”

    “那你就更应该反思反思你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我都气不到别人只能气到你,是不是因为你自己做的不对才让我总是惹你生气。”

    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应可可恨不得在车里站起来,好和应眭痛快地吵一架。

    “什么是倒打一耙我今天算是知道了,因为我是你哥,所以你可以肆无忌惮气我,做什么事情都不考虑后果,觉得我能给你兜底,但是应可可,你以为我能管你一辈子吗?”

    应眭没看应可可,一字一句,言语冷漠。

    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路灯微光时不时闪烁进来,车内环境也跟着忽明忽暗,应眭深邃的眉宇拢在阴影中,瞳仁漆黑,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潭。

    应可可不明白应眭这句话的意思,她心头一揪,下意识回怼:“真好笑,你以为我需要你管,我今年二十六岁了,又不是六岁,才不是当年那个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的小孩子。”

    应眭早熟,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应甫声和周宝珠的孩子,尽管应甫声对他态度不冷不热,但周宝珠一直将他当亲生儿子疼爱,让他体会到了一段短暂却美好的亲情。

    因此,应眭对小他五岁的应可可一直尽可能地帮助关爱,可以说他是看着应可可长大的。

    他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以他觉得好的方式去对待和照顾应可可。

    当时年幼的应可可会一脸天真地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不能陪我一辈子呢,可可就想和哥哥在一起。”

    而现在,应可可会说“我不是六岁的小孩,不需要你管。”

    应眭扯松领带,脱力靠在车座上,声音沙哑,宛如踩过一地的落叶:“可以,我不管你了。”

    应可可心底一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甚至怀疑那话是不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

    应眭从小管她管到大,怎么可能不管她?

    但车内除了司机阿诚,的确只有她和应眭两人,那话也的的确确是从应眭口中说出来的。

    应可可攥紧裙摆,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车内一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心绪几经变幻,最终按下挡板,对前面的司机阿诚道:“阿诚,你把我直接送回家,我家里有药,我可以自己处理。”

    阿诚对后座的无硝烟战争一无所知,从后视镜看了眼应可可:“可可小姐,我们这是单行道,再转弯去你家要多花上半小时,这马上就到应总家了,要不然我们先去应总家处理一下,再送你回家?”

    应可可强硬道:“不用,半小时就半小时,送我回家!”

    “这……”

    阿诚迟疑,无声询问应眭意见。

    应可可皱眉:“阿诚你什么意思,我现在去哪里还得看他脸色是不是?那你就在路边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

    说着扭身就要开车门。

    车子还行驶在路上,应眭一把抓住应可可的手,将她拉回来,大力按在座椅上,震声道:“你在干什么?!想跳车然后骨折吗?”

    应可可觉得委屈,她就没觉得这么委屈过,受伤了不说,不仅不能得到关心,反倒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她做错了什么,她让他觉得丢脸了吗?不想管她,是不想当她哥哥了吗?

    大片悲伤委屈的情绪上涌,应可可眼泪止不住下掉。

    她别过脸不让应眭看到,声音染上哭腔:“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不是说不管我吗,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妈妈周宝珠去世后,应可可觉得她和应眭两人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所以一直偷偷摸摸做那些针对继母白绮珊幼稚的事情来保护她和应眭。

    但应眭每次都在阻止她,以至于她一直以为应眭不喜欢自己,和他吵过许多次架,后来大点,逐渐明白应眭的想法,即便无法认同,但也能理解,和应眭关系亲密了许多。

    就连恋爱被劈腿这种事情也告诉过应眭。

    应眭性格是冷淡了点,但他做决定从来都是瞻前顾后,并不像她总是头脑一热,应可可知道自己是个不让人安心的孩子,母亲去世前,是母亲纵容她,母亲去世后,应眭承担了那个纵容她的角色。

    她从没想过应眭会对她说不管她的这种话。

    他是她哥,他怎么能不管她。

    应可可声音越说越弱,眼泪跟泉水般往外涌,怎么擦都擦不完。

    手边递来一张灰色手帕,随身携带手帕是应眭的习惯。

    应可可打掉他的手,哽咽说:“我不需要。”

    “应可可。”

    应眭叫她名字。

    应可可还是不说话,扯着抽纸擦眼泪,鼻涕冼得震天响,前排阿诚默默抬起挡板。

    应眭面色绷得紧,看了应可可好一会儿,收回手帕,声音也低了些,带着些无可奈何:“应甫声打算让你去相亲,想在今年将你的婚事定下来,我说不管你,是因为我管不了你了,你要成立自己的家庭。”

    “的确如你所说,你不再是一个小孩了。”

    应可可闻言动作一僵,纸巾从她掌心无声滑落。

    -

    清晨梁清玫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她努力尝试睁眼未果,最终选择摸到手机,凭借良好记忆力将闹钟给关了。

    翻了个身继续进入梦乡,还没等睡五分钟,梁清玫就猛地睁开眼。

    等等!

    她记得昨晚她进警局了,还叫了傅斯决来接她,那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梁清玫咕叽一下就坐起了身,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

    被窝旁没人,被窝是凉的,大概傅斯决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他一向规律早起,梁清玫习以为常。

    趿拉着拖鞋去盥洗室,梁清玫对着镜子一看,脸上的妆容居然被卸掉了,黑色眼线也擦得干干净净,就是没涂护肤品,摸着有些干。

    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梁清玫震惊于傅斯决知道她睡前必须卸妆,还给她卸得如此干净。

    抬起手去拿漱口杯,视线忽然一顿。

    右手手背和指节上多了两个防水创口贴,不出意外,应该是傅斯决贴的。

    梁清玫举着手,愣愣看了半天,最后没忍住,唇角勾起,低低笑出声来。

    宿醉后的大脑尚且有些不清醒,梁清玫一边刷牙一边回想昨晚的事情。

    梁清玫喝醉不是完全不记事,她只记得大致的片段,例如傅斯决将她从警局带回家,例如她向傅斯决借律师,例如傅斯决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梁清玫完全记不起来。

    但愿她没有做一些冒犯傅斯决的举动。

    洗漱完,梁清玫擦了几遍精华水和护肤乳,直到皮肤变得弹润,这才抹着护手霜下楼。

    傅斯决正坐在餐桌前,听到她的脚步声,将姜姨端出来的雪梨燕窝盏推到她面前。

    梁清玫坐下来,“谢谢。”

    “不客气,”傅斯决仔细看了她几眼,温声问:“头还晕吗?”

    梁清玫正喝着燕窝,差点没咳出来,她摇头,“不晕,你昨天,是不是给我煮醒酒汤了?”

    “嗯,不过你没喝完,所以才问你。”

    知道梁清玫昨晚喝醉,姜姨今早准备的是杂粮粥,五谷杂粮粥慢炖熬出了米油,香滑浓稠,只吃得到谷物纯正的香气,配上爽口的小菜,一勺下去,瞬间抚慰空寂整晚的肚子。

    梁清玫一口气喝了半碗粥,肚子稍微饱了点才想起正事。

    她悄摸摸从碗边抬起一双眼打量傅斯决。

    傅斯决垂着眼,眉骨深邃,在眼窝出蕴着浅浅一道阴影,眉目平直,下颚线利落,往下窄窄收敛出下巴,显得整个人格外锋利冷淡,加上傅斯决不爱笑,梁清玫刻板印象地以为傅斯决是个不好惹的人,实际上,她从未真正见过傅斯决动怒的模样。

    刻板印象真是要不得。

    梁清玫刻意清了两下嗓子,对面男人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梁清玫看了眼在厨房内忙活的姜姨,压低声音问傅斯决:“我昨天喝醉了,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下次要是还这样,你让我睡隔壁房间就好,我怕我半夜翻来翻去,影响你睡眠。”

    “没有添麻烦。”傅斯决放下调羹,目光平静地看向梁清玫:“如果昨天喝醉的是我,进警局的是我,你会置之不理吗?”

    梁清玫一怔。

    会吗?

    她不会觉得麻烦。

    但她不觉得麻烦的前提是傅斯决对她以及梁家的帮助,使她无法站在高道德角度去挑剔傅斯决的行为。

    傅斯决和她不一样,这个问题并不适用于傅斯决。

    只是傅斯决这话总给她一种可以无限依赖且麻烦他的错觉,让梁清玫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低头,舀了一勺粥,声音变得囫囵,那两个字却清晰异常。

    “不会。”

    餐厅与厨房相连,一侧是全透明落地窗,窗户洁净透亮,清晨的阳光从树叶罅隙洒落,在地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树影。

    kik蹲在冰箱上,猫手揣在身躯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两位奇怪的人类身上扫过来扫过去,最终被姜姨端出来的猫饭吸引,喵呜一声跳下冰箱,奔向等候多时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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