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回来吗?

    开着一条缝的窗户传来呼呼的风声,昏暗的油灯随风摇曳,有时风大了,就被压得很低,低到都快看不见了,有时风小了,才竖起一缕火光,明灭不定,照得房间内虚虚实实。正如他眼中的情绪,明明灭灭,起起伏伏。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片苍白,哒哒的撞击声在他耳边响动。

    他低头看着,指腹微微转动,漂亮的珍珠蝴蝶长簪随之一转,流苏轻轻打在桌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结果还是鬼使神差买回来了。

    但是他敢送吗?

    ……

    能送吗?

    他想着又起身,走向窗户,从这里能看见街道的一条路。

    今天他就在那里看见她和别人走的,今日她还会回来吗?

    他思绪纷飞。

    也许不会了。

    他眼神暗下来,手上力气收紧,紧紧攥住了那蝴蝶发簪。

    李熙原本是准备直接回客栈的,可是在半路,她被人拦下来了。

    刘康找她时,皱着眉,似乎遇上了什么难办的事情。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李熙刚进来,刘秀刘康便关上了门,这让李熙有几分奇怪。

    刘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李熙,边道:“李庄来信,主子,您看看吧。”

    李熙伸手接过,拆开信看了起来,刚看到第一行那起头的名字,李熙就愣了愣。

    竟然是他。

    见李熙在阅览这封信,刘康就在一旁解释道:“庄子上的兄弟们说那人是两日前来的,点名要找您,因为是您的客人,兄弟们不敢怠慢就先让他住下了,紧接着就给您来了信,以辨真伪。”

    “可知其来意?”李熙一目十行,边看边问。

    “他说不见到您什么都不会说。还有,他说他是来跟您谈笔交易的。”刘康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都告诉了李熙。

    “是谁?”刘秀倒是什么都不知道,显得很好奇,她想看但是到底克制住了,她这人这点很好,李熙让她知道她才知道,不让她知道她绝不多看。

    “你还记得那日在地下赌坊,有个人认出了你。”李熙对刘秀道。刘秀一想,一下子灵光一现:“是他?他找您做什么?”

    李熙将信递过去,缓缓坐下:“找我做交易。”

    刘秀接过信看起来,等意识到自己看了什么吃了一惊:“他竟是稚蛮人,稚蛮人找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做叛国贼。”刘康眉头紧皱,丝毫不客气道。

    话糙理不糙。

    “稚蛮与南朝接壤处有两城,吕县和蛟泉,吕县丛山峻岭,山中猛兽巨多,若从山下绕过,路程太远,难以攻克,而蛟泉不同,平原之地,领国取南朝,多从此处。可是征战数年,他们一直可是打不进来。这次恐怕是想弃蛟泉走吕县,李庄恰好位于稚蛮直取吕县的要塞之上,所以他才来与我做这个交易。”

    这些在知道那人是稚蛮人的时候就能猜到,可是有一点李熙想不通。

    只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出?他应该想过她会拒绝才对,他为什么还会透露给她,难道真的笃定她不会报官?凭什么呢?一旦报官,朝廷知道,吕县易守难攻,他们肯定攻不下来。

    “这种要事,不该这么草率。”李熙思忖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随即看向刘康问道:“刘康,这些年李庄皆是你出面交际,来往行商有什么不对?”

    刘康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来往行商往返于越地吕县之间,吕县越地商铺皆是我们的人,眼线无处不在,所有异族都受到严密监视,没发现什么不对。”

    李熙又转而问向刘秀:“刘秀,你常年在越地走动,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刘秀摇头:“越地那些稚蛮人与其说是稚蛮人,不如说已经咱们的人了。他们在快饿死的时候是咱们救了他们,还给他们通商造渠,他们早把咱们当作救命恩人,感恩戴德得很。敢到越地闹事的人,我们也打跑几拨,后来稚蛮兵来了,打不过我们就撤了商铺,越地重回萧条,又饿死了好一波人,那些越地人自己把稚蛮兵打跑了把我们请了回来。按理说没人敢造次。”

    这些李熙都知道,甚至撤商都是她的主意。管吕县的刘康,在越地的刘秀都没发现不对,那这样说来,这回真的是对方鲁莽了?

    想起那日红纱之下的人,说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还不喜形于色。她总觉得那个人不会是鲁莽草率之辈。

    李熙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她问刘康道:“明康桃源乡现在怎么样?”

    刘康回道:“我不知道,王翠英没有来信估计还在忙,要不我写信问一问?”

    “我写一封信,你替我送到桃源乡,让王翠英转交给一个人。”李熙说着从刘秀手上去过那封信,将就其背面,写了几句话,随后装信递给刘康。

    刘康点头:“好。”

    刘康收下信又问:“那李庄那边……”

    这边的事情毫无进展,相比那边看上去可以放一放。

    李熙想着,当机立断:“我现在回客栈收拾东西,连夜启程回李庄。刘康,你等着明日寄信,刘秀,你替我给一个人传一句话。”

    “好。”

    “是!”

    二人纷纷应声。

    时不我待,吩咐完后,李熙赶回了客栈,回到房间她就开始收拾东西,甚至来不及点灯,只能借助未关闭的房门外头的光亮。

    这段时间她太忙,忙得团团转,脑袋都恨不得分成四瓣。

    那个稚蛮人到底要她做什么?真的要借道吗?李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得很入迷。

    以至于……

    房门外的脚步声是何时响起何时停止的,她都不知道。

    直到她听到一阵沉沉的嗓音响起来时,她才发觉门口站着一个人。

    孤清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那般落寞,少年望着她匆匆的背影,少年一向寡淡都唇瓣染上鲜艳的颜色,眼神明灭不定。

    “李熙,你终于要离开我了。”

    他以为她回来了,可是没想到她确实要走了。少年攥紧拳头,有些迷茫有些难过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无从说起的怒火。

    李熙闻声转眸,刚想说什么,却因他眼中复杂的情绪一愣。

    她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感情,她只看见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她看见那沉沉的眼睛映不进日月,映不进灯光。

    他的唇渗出血,染红了唇,显得皮肤更苍白了,让他有一种精致的病态美感。这种美是不对的,却又是致命的。

    嘎吱一声。

    忽然。

    门被关上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李熙堪堪晃神,就察觉一只冰凉的手挑起了她的下颚,逼得她抬头看。

    “我知道你看得见。”他说。

    “你也要离开我吗?看着我,回答我。”他头一回这么霸道,李熙想动,可他另一只手钳制住了她的手,她皱紧眉:“许舒宁,你有些不对劲。”

    似乎感觉到了李熙微微挣扎的动作,他轻轻逼近她,把她抵在桌子前。

    既然这样决绝,又何必贴心把手垫在她腰后?

    李熙无奈叹息:“许舒宁,我没有离开你,我只是有点事情。”

    “我看见的,你骗我……”

    李熙察觉垫着她腰的那只手抽离,随即自己头上,有什么东西穿过去。

    “幼时你喜欢这样的首饰,后来戴不得了,我老是想再给你买一支,今天我找到了,可是……我看见你和别人走了。”

    他的手轻轻捋好流苏,眼神更暗了。

    似乎只有在夜里,他才能说他嫉妒。

    她和别人走了?

    谁?

    李熙脑子一懵,回顾完今日,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今天?难道……是沧白藏?原来之前那一句不是幻听?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许舒宁,这样的姿势不奇怪吗?”李熙心里一跳一跳的,总觉得有种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

    “别人可以,我就不行吗?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哥哥?”许舒宁咬紧那两个字,只觉得两个字的时间都难熬极了。

    这样的语气让李熙隐约知道了点什么。

    许舒宁竟然真的喜欢她?

    李熙即便想过,但是她无法接受,怎么能这样呢?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许舒宁,哥哥不好吗?”

    爱情会随着时间磨灭,不爱的人会分离,只有亲情才是永恒。

    她觉得,她很享受和许舒宁这样的关系,所以她不理解许舒宁。

    许舒宁抿了抿唇,想说不好,可又过不了心中的坎儿。

    “哥哥,好吗?”他反问道。

    “很好。”李熙毫不犹豫。

    “可是,我、我……”许舒宁想说点什么,可是说不出来。做哥哥就只能是哥哥,她去哪儿他无法干涉,她和谁在一起他也无法干涉,哪怕她要走……他都无法干涉。

    那样好糟糕。

    他无话可说,只能小心翼翼将头靠在她颈窝,近乎哀求:“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只有你了。和我一起,再把我抛弃,这样好残忍啊,李熙。”

    少年脆弱的声音让李熙觉得心疼。

    她抬手,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一下一下轻轻抚顺着他的头发,声音放得温柔:“许舒宁,这不是爱情,只是依赖。”

    “依赖?”许舒宁抬眸,近似迷茫。

    “我不会抛弃你,因为我们是亲人。许舒宁,你不要把依赖当□□情。”李熙这样告诉他。

    “是这样吗?”他露出了疑惑。

    “是的。”李熙回答。

    许舒宁没有追问,让她显然松了口气。

    许舒宁眼中的光灭了下去。

    骗子。

    “那你收拾包袱是要去哪里?”许舒宁靠着她,声音闷闷的。

    “回吕县,你要回去吗?”

    回吕县?

    许舒宁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

    “嗯。”

    “我们一起回去吧,李熙。”

    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好。”

章节目录

亡夫给我留下了万贯家财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上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上侃并收藏亡夫给我留下了万贯家财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