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踏上屋顶的路凹凸不平,怕小太子受伤,李熙刻意朝他伸出手。

    姜衔华犹豫了一下,李熙看在眼里,半开玩笑道:“摔了可比要人扶上来更丢人。”

    姜衔华果然不犹豫了,一下子握上李熙的手,但脸上还是不悦,边嘀咕道:“谁会摔啊,你当孤是小孩子吗?”

    李熙但笑不语。

    她带着小朋友登上房顶,前面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她的目光跨过黑暗放得很远,被火烧得通亮的地下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李庄,这里的机关自建好后还没有用过,今天是第一次,却不是最后一次。

    “主子!”

    李熙是静悄悄上来的,原本没想打扰刘秀,可是谁知刘秀眼睛这么尖锐,隔着乌泱泱的人群还能一转眼抓住她的身影。

    听到刘秀的话,瞬间,乌泱泱的人群就让出一条路来。

    “庄主,您来啦!”

    庄子里的兄弟们显然很高兴。

    “辛苦了。”李熙微微颔首,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庄主才辛苦了,一晚上都没睡吧!”

    明明他们也没睡,可是话里话外却更担心李熙,李熙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明日给大家放一日假,去桃源乡喝酒吃肉,记我账上。”

    “好耶!”

    “谢谢庄主!”

    “谢谢当家的!”

    顿时,黑夜里面就响起了大家的欢呼声。

    这群人的幸福和快乐好像就是这么简单。

    李熙看着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离她最近的那位兄弟,道:“去换钱和大伙儿分一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当家的万岁!”

    “庄主最好了!”

    兄弟们两眼放光,看上去一副小财迷模样,看得李熙弯了弯眉眼:“你们更好。”

    “喂喂喂,主子,你也未免太宠他们啦,不是前两天才发过月钱吗?这可不行,你会把他们惯坏的,主子,没听过男人有钱就变坏吗?钱,我没收了!”刘秀不知道何时挤过来的,但是她轻轻一伸手就抢走了李熙刚给出去的银票。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抱怨的“啊”声,接连不断,起伏跌宕。

    刘秀转眼把银票悄悄塞回了李熙的怀中,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眼中无比狡黠。

    李熙一愣。随即无奈笑起来。

    姜衔华看着这一幕,心下微动。

    虽然那些人都在抱怨,可是他们眼中却是笑着的,说明他们也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对于这世界上两大难题,权与钱,多少人守不住初心,可偏偏乡野之人守住了,他们为她卖命不是为了钱,也没有那么多功利的目的,他们只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庄子而已。

    姜衔华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了,可每一次他都觉得惊奇。

    是他们的心更真诚,还是她足够好,才能被那么多人追随呢?姜衔华不由得思考起来。他从来都想做这样的明君,可是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他看向李熙,只觉得,大概他们够真诚,她也够好,这二者缺一不可。

    李熙收好银票,顺着人群让出来的路缓缓走到最前面去,边问道:“那些刺客都解决了吗?”

    刘秀跟在她身后,回道:“下面的都死了,刑房那边还抓了几个,又逃了几个,不过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我已经派狼卫队去找了,他们跑不远。”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绝不能让他们逃回去。”李熙道。日月堂既然是一个杀人组织,那么他们就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就要让他们怕,怕到不敢再来。怎么能让他们怕呢,那就只能让李庄成为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来一个吞一个,来一双吞一双。

    李熙垂眸,遍地的尸体映入她眼中,她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觉得这点痛还不够。

    “一切皆如您意。”刘秀附和道。

    李熙抬眸,恰好太阳出来了。

    时间走得真快,一下子又是天亮。

    “今日,吕县会很热闹,叫铺子里的兄弟们好好看着,若有形迹可疑的人,都抓回李庄。”

    “都抓回来?不会太高调了吗?”刘秀有些惊讶,因为李熙从来没有这么高调做过事,形迹可疑就要抓,那得得罪多少势力?

    李熙只是道:“抓。要是想领人,就亲自来见我。”

    刘秀看着李熙严肃的表情,一下子也严肃起来。看来这件事很难善了,所以主子才会破罐子破摔。不,主子从不会破罐子破摔,大概,这才是她想过的唯一的出路。

    刘秀忙道:“是!”

    “先把庄子收拾一下吧,到处烟熏火燎的,不好看。”李熙又嘱咐了一句。

    “好,我这就领着兄弟们去。”说完刘秀收回大刀,让兄弟们把弓箭一收,就带着他们去收拾残局了。

    “兄弟们,赶快收拾完,咱们好去桃源乡喝酒!”刘秀吆喝道。

    “二当家的,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快快快,我都快饿死了,昨夜我只吃了三个包子呢!”

    人群随着刘秀回了庄子,很快,被人挤满的屋顶上就没有人了,只剩下李熙和姜衔华两个人。

    朝阳初升,耀眼的光芒洒落大地,与炙热的人火焰碰撞在一起,显得这一片天空更红更艳。而天空下站着的少女,侧颜如画。

    姜衔华走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看天。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想问什么,又动了动嘴,又没有说出口。

    “你有时候好像很羡慕我。”李熙转眼看向少年,少年一袭紫衣,格外显眼,初生的太阳落到他黑发之上,竟将发丝染成了青红的颜色,让他看上去如火焰一般鲜艳夺目。李熙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光亮,他和沧白藏是一类人,甚至和许舒宁也是。

    他们心中埋了太多的东西,他们的脑子里也装得太满,最重要的是,他们并不开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谁羡慕你啦……好吧,是有一点点啦,你什么表情,就一点点!”姜衔华脸一红,他不肯给李熙看见,便别过头去。

    李熙看着天,所以她看不见少年害羞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声音,她能猜出他的想法。这个少年,看似狂傲不羁,实则单纯得很。

    李熙没有说话,少年缓了缓,转眼看向她,她眼中映着朝阳,很美,他也忍不住看向那朝阳,可是他总觉得那朝阳落到他的眼中没有她眼中的好看。

    “你的那些属下,他们都很信赖你,都愿意为你拼命……”少年突然道。

    原来他羡慕的是这个。李熙了然。

    她垂眸,李庄的兄弟们在下面收拾残局,那些遍地的尸体被拢至一处,他们却全然不害怕,反而在说说笑笑。

    “你的暗卫也会为你拼命。”李熙想起刘秀的话,他的暗卫很难缠,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便这样对他说道。

    “不一样。”少年反驳道:“他们不是为了孤,他们是为了孤的父皇。不仅他们是,那些恭维孤的官员也是。即便不是为了我父皇,那也是为了孤的母后,比如小舅舅就是这样。只要孤的母后还在,他就会永远保护孤,可是李熙,孤一旦不是孤,失去了太子的身份,失去了母后,孤就会孤立无援。”

    李熙很惊讶这个孩子会想那么深。他好像和她想象中不一样,这只小狐狸既高傲也很脆弱。

    “那又如何?”李熙反问。

    小太子被李熙的反问问得有点懵:“那又如何?什么意思?那样不是很糟糕吗?孤没有自己的势力,孤的依靠也离孤而去,那孤……”

    “为什么总想着失去,为什么不多想想怎么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你是太子,他们畏惧你的权势,那你就抓住权势,他们畏惧你的身份,那你就抓住你的身份,要是你没办法改变,那就紧紧握住,至于会不会失去?只要握得够紧不就行了,若是你失去了,那就是你不够不折手段。”李熙回道。

    “你羡慕我,但是我的一切也是我不折手段求来的。比起你、那时的我没有钱更没有权,但是,我有一条命,于是我紧紧握住这条命,让它一直成为赌桌上的砝码,而我只是赌赢了而已。”

    “赌?”姜衔华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要不折手段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东西,要去赌,要抓住自己能拿出来的砝码。

    她的砝码是她的命,那他的呢?

    哦,是他的身份。

    李熙见他思索的模样,笑了笑,望向太阳:“小太子,当今南朝权贵势力盘根错节,既然抓不住凤凰,那就抓麻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何况,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他想要的不是人,而是贴心人。

    李熙懂他。

    姜衔华闻言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过来:“是,你说得没错。”

    李熙又笑,赞扬他道:“小太子,你果然很聪明。”

    姜衔华眼神复杂的看着李熙:“不及你。”这句是真心的。

    她身在草野也能点破时局,而他身在时局却无计可施,就凭这点,她与他,高下立见。

    姜衔华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道:“你……愿意做孤的幕僚吗?”

    李熙偏头看他:“太子殿下在和我开玩笑?”

    “没有。孤是诚心的。”姜衔华说道。

    少年的目光不似作假,李熙想了想,有个太子做后盾其实是不错的,只是……

    “太子殿下能给我什么呢?”

    她说过,她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哦。

    “孤私下能将你奉为老师,你拥有的,不止金钱,还有权力。”小太子很明白李熙这样的人需要一个更大的砝码来打动,所以他一开始就抛出了最大的诱饵,权力。

    依他所知,她缺的就是权力。

    “女子执权,天下皆会口伐笔诛,我虽动心,可实在麻烦。”李熙回道。她是想要更进一步,但并不想因为进了一步而被人断了后路。

    “无妨,树一傀儡,提丝作戏即可。”姜衔华说道。

    李熙思索一番,这个提议倒很不错,只是:“树谁?”

    “树谁不重要,不过是个傀儡,重要的只有权力不是吗?”姜衔华反问道。

    李熙看向他,少年目光熠熠。

    她想了想:“可以。”

    反正先答应也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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