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将凤婵音送到别院,盯着太医为其把脉换药,又陪着她用了午膳之后才离开,临走前,嘱咐她什么都别想,只管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交给她这个母亲和凤丞相这个父亲就好。

    凤婵音在安氏面前答应得好好的,等安氏走后,却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把武妈妈唤到跟前,问道:“清风观的道长们,都安顿好了吗?”

    武妈妈回禀道:“都安顿好了,就住在前院的客房里。”

    “夫人说了,道长们是凤家的恩人,要好好招待。还留他们多住些时日,让管事带他们在京城游玩游玩。”

    凤婵音点点头。

    武妈妈又劝道:“姑娘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太医嘱咐了,您不能劳心动神,要多休息。”

    “床铺都收拾好了,姑娘歇个午觉吧。哎哟!这伤的,可把老爷夫人心疼坏了……”

    凤婵音嫌她有些啰嗦,但是想到自己要做一个端庄文雅的闺阁千金,就忍耐住了,没有发作。

    她以睡觉时不喜有人守着为由,把武妈妈等人都撵出了正房,只留了冬棋在房里。

    结果又招来武妈妈的一顿唠叨,大意就是冬棋受了伤,做不了事情,房里没人伺候怎么行?

    凤婵音耐着性子好说歹说,才把人请了出去。

    房门一关上,冬棋就吐槽道:“这个老妈妈,也太不知事了,到底她是主子,还是姑娘你是主子?”

    凤婵音不在意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初来乍到,先摸摸她们的性子也好。”

    冬棋见她愁思不解的样子,问道:“姑娘……是在担心刺客的事情吗?”

    凤婵音点点头,说出了心中的困惑:“你觉得,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官?”

    冬棋不假思索地道:“大官,我朝最大的官。”

    凤婵音失笑:“不是这个意思。”

    她像是在问冬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觉得,他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官员吗?正直到……近乎迂腐?”

    “刺客杀的是他的女儿,他却不亲自审问,而是公事公办地交给了京兆府审讯。”

    “甚至,都没有偷偷留下一个两个。”

    “这……正常吗?”

    “不正常!”冬棋斩钉截铁道。

    凤婵音若有所思地赞同道:“我也觉得不正常。”

    “姑娘是想做什么吗?”冬棋问道。

    凤婵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急,等父亲散值之后,肯定会过来一趟,先看看他怎么说吧。”

    “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父亲和母亲是不会害我的。”

    说完,又有些不放心道,“等母亲午睡醒了,我再去探探她的口风。”

    可到了午后,凤婵音却迟迟没见安氏过来。

    眼见都申时了,安氏不可能还没起,凤婵音吩咐丫鬟道:“去问一问,母亲在何处?忙什么?父亲有没有来过?”

    丫鬟去打探之后,回来禀报道:“老爷没有来过。夫人不在别院,去宫里给惠贵妃请安去了。”

    凤婵音眉头一蹙:“去宫里了?可是宫里传召母亲去的?”

    丫鬟回道:“这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今日并没有见宫中内侍或者宫女来过。”

    那就是主动入宫了。

    女儿还受着伤,做母亲的不在府里照顾着,居然进宫请安去了?

    这个安什么时候不能请?一定要今天去请?

    安惠贵妃……

    这个人凤婵音认识,她出身安氏嫡支鲁国公府,是母亲的同族姐妹。

    小时候,凤婵音唯一一次进宫,就是去拜见这位贵妃娘娘。

    凤婵音记得安惠贵妃为人很是和善,温温柔柔地问了她很多问题,还让她称呼她为姨母,说“娘娘”这个称呼太生疏了。

    说起来,她见惠贵妃的那年,正好是六岁的时候,再之后,就发生了母亲生病,她被送去道观的一系列事情。

    想到这里,凤婵音心中一顿,有什么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这个念头出现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迅速,她没有及时抓住。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焦躁之感,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把所有事情交给父母去处理,她自己静静地等在别院里,什么都不做,这样对吗?

    就像六岁那年,她被送走的事情,明明有很多疑点,但却因为人小力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

    如果这一次,父亲也和从前一样,将真相隐瞒于她,擅自就做出了所有的决定,她还要傻傻的什么都不管不问,任由父亲为她做主吗?

    不应当是这样的,凤婵音想,她已经长大了,不该再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糊里糊涂地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作出了决定,凤婵音就立即开始行动,她有些惶然地对武妈妈道:“父亲和母亲怎么都不在别院里?那别院现在是谁在主事?靠得住吗?要是再有刺客来怎么办?”

    武妈妈只当她是被刺客吓坏了,说了一大通安慰的话。

    凤婵音像是没有听进去,依旧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然后悄悄给冬棋使了个眼色。

    冬棋立刻道:“姑娘被歹人刺杀过,心里的不安,不是妈妈两句话就能消去的,不如把主事之人叫来,给姑娘说说这别院的守卫布置,也好让姑娘宽心。”

    武妈妈觉得她说得有理,果然就去把别院的护卫首领叫过来了。

    在凤婵音询问护卫首领的时候,凤丞相和安氏也正忙碌着,一个忙着清理丞相府的内鬼,一个在给宫里的安惠贵妃“请安”。

    皇宫,椒泰殿。

    安氏恭敬地站在殿内,一板一眼地复述道:

    “相爷让我转告娘娘,上一辈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小辈身上。”

    “相爷说,娘娘如今的所作所为,会令他瞧不起。”

    安氏的姿态、语气都极为恭敬,话中的意思却一点都不恭敬。

    惠贵妃也不怪罪。

    安氏,只是一个传话人。

    真正对她不恭敬、对她发出警告的,是安氏背后的凤远。

    惠贵妃讥诮地一笑:“怎么?从前需要本宫的时候,就把女儿送到道观里去,以图讨好本宫。”

    “如今爬到了丞相的位子,觉得地位稳固了,再用不上本宫了,就又想起来做一个慈父了?”

    “他凤远才是虚伪得让本宫瞧不起!”

    “凭他,也配来教训我?”

    讥讽了凤丞相一通,她转而又语气轻快地道,“我若就是要和那毛丫头过不去呢?”

    安氏依旧语气平静,不急不缓地道:“相爷说,他认识的娘娘,不是一个心思狠毒之人。”

    “相信娘娘在鹿灵山的所作所为,只是一时糊涂,希望娘娘能及时回头,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惠贵妃嘴角微弯,嗤道:“巧言令色的伪君子,以为两句话就能哄得本宫继续为他卖力?”

    话虽说得不好听,神色却好转了很多,语气中更是隐隐透露出几分亲昵之意。

    安氏像是毫无察觉,继续说完后面的半句话,“若是娘娘不顾大局,一意孤行,那么右相府与娘娘之间的合作,就只能暂停了。”

    话音未落,惠贵妃已经倏然变色,她咬着牙阴狠地道:“他想怎么个暂停法?”

    安氏毕恭毕敬道:“三皇子去户部历练的事,相爷已经劝陛下收回了。”

    “三皇子还年轻,正是读书明理的时候,不用急着办差事,为国分忧。”

    “待他更稳重些,再担任差事不迟。”

    不顾惠贵妃阴云密布的脸色,安氏接着道,“这只是相爷对娘娘的一个忠告。三皇子回去再读两年书,鹿灵山发生的事情,就算扯平了。”

    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惠贵妃很是窝火,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别一口一个三皇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算起来,他还是你的外甥。论远近,可比那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丫头亲近多了!”

    “你别分不清里外亲疏了,族妹。”

    “不要忘了你的姓氏,也不要忘了你是怎么成为丞相夫人的。”

    “若不是我,你还在阴暗狭小的后街巷里没日没夜地绣花呢!”

    “我扶你成为右相夫人,你是怎么回报我,回报家族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凡你能拢住凤远的心,他也不会还能记起一个被送走十几年的女儿!”

    “他为了那毛丫头跟我作对,抹掉了皇儿的差事,你就不知道想想办法?”

    安氏低眉顺眼道:“是妹妹没有本事,还请娘娘恕罪。”

    惠贵妃也不是真的在追究安氏的罪责,听到这话之后,也就没再继续迁怒她。

    安氏没有本事,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情,也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

    若是安氏是个有本事的,把凤远笼络得服服帖帖的,她才要真恼恨。

    安氏只是一个傀儡罢了,她对一个傀儡有什么好争论的?

    她该对付的,是安氏背后的右丞相大人!

    想到这个人,想到对方的话,惠贵妃就怒从心起。

    她沉声道:“你替我告诉凤远,若不是他出尔反尔,我也不屑去针对一个小丫头!”

    “既然他想当一个慈父,那我就成全他。”

    “别以为我安宛筝没了他凤远,就坐不稳这贵妃之位了!这大昭朝,还没轮到他一手遮天!”

    “我能一手扶他上来,自然也能一脚踢他下去!前朝后宫,多的是想替我椒泰殿效命的人!还少他一个凤家不成?”

    “他不是不让我动他的宝贝女儿吗?那就由他自己,来承受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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