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先太子事败后,先皇明知长公主是无辜的,却还是降罪于她。”周嬷嬷愤恨道,“不过就是为了给新的继任者铺平道路。”

    “那时,长公主若想拼力一博,也不是博不出一条新路,但她不愿把刚刚经历一场浩劫的大昭拖入另外一场动乱之中,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遣散所有旧部,交出所有权柄,与先皇达成交易,换得被先太子牵累的无辜之人一条活路,凤家就在其一。”

    “可是先皇却在收回权柄之后,翻脸无情,背信毁诺,派人剿杀公主府旧部,若不是长公主早预先机,伪造关牒文书,提前把人都送出了京城,那些人早已都成了刀下冤魂。”

    原来长公主和先皇之间,还有过这样一段父女互相谋算的经历,凤婵音唏嘘不已,自古天家无父子,此话诚不欺人。

    “可先皇既然悔弃了诺言,连公主府旧部都没有放过,那他又怎么会饶过凤家?”凤婵音提出疑异道,“你说凤家如今的富贵安宁是长公主保下的,你有什么证据?”

    “你之前不还说,凤家与长公主和离,惹得皇室更加厌恶?你的话,简直自相矛盾。”

    “因为没来得及。”周嬷嬷似笑非笑道,“还没来得及清算到凤家头上,先皇就薨逝了,要不然,凤家一定会被削去侯爵之位,赶回渝州祖籍去。”

    “先皇殡天,新帝登基,新帝对凤家自是没有先帝对凤家那般厌弃,他也不知道先帝追剿长公主府旧部的真实原因,才让凤家有了喘息之机。”

    周嬷嬷叹息道,“总算先帝不是想将长公主这个女儿赶尽杀绝,没有将他的猜忌传续给新任帝王,不然长公主焉有活路?”

    “二姑娘是不是要问,这也不能说明凤家就是长公主保下的?”周嬷嬷不等凤婵音问出口,就道,“这就要说到另外一件事了,新皇登基之后,长公主主动交出了她手中的半枚羽林军虎符,这才彻底保住了凤家的爵位。”

    凤婵音心中一震,她昨夜并未听父亲提起过什么虎符。

    “这不可能,你胡说。”她反驳道,“长公主手中怎么可能还有羽林军的虎符?若是有,为何先皇后从她身上取走神机营令牌的时候,没有将这枚虎符一起拿走?为何先帝在世时不曾将其收回?”

    “自是有原因的。”周嬷嬷回答道,“先皇后没有一并拿走虎符,是因为先皇将羽林军交给长公主的时候下过令,长公主若要调动羽林军,除了虎符,还要出具她的亲笔手书,所以,在没有手书的情况下,先皇后就算盗走了虎符,也没有用。”

    “至于先皇,他不是不想收回,是他收不回,他撕毁承诺清洗公主府旧部,长公主气他恨他,故而将虎符给藏了起来,宁死也不肯交出。”

    “其实长公主被废,这枚虎符的效用也所甚无几了,先皇只需重新下一道旨意,另造一枚虎符,再将羽林军打散重组,就能把羽林军中忠于长公主的人逐步分散瓦解。”

    “虽麻烦一些,但不是做不到,所以长公主藏住虎符的举动,也不过是父女之间的赌气之举。”

    “新帝登基后,长公主把这枚虎符交给了你父亲呈与皇帝,让皇帝以为是凤家劝说有功,寻回虎符,由此对凤家大为改观。”

    周嬷嬷嘲讽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不是这大昭换了一个皇帝,凤家,是永远都别想再得到重用的。”

    凤婵音从周嬷嬷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对凤家的鄙夷,仿佛凤家也是如先帝一般背信弃义的小人。

    可凤婵音自己感受到的家人不是这样的,不说父亲和母亲对她的万般宠爱,就是对她千般挑剔的祖母和大伯母,凤婵音也不觉得她们有很大的品行瑕疵,她们只是与她不太合得来而已,对其他晚辈还是很疼爱的。

    凤家人行走在外,也从未有过仗势欺人之举,最多就是奢靡张扬了些,但也是挥霍的自家祖产,不偷不抢。

    可在周嬷嬷的表述中,却好像凤家的荣耀全是踩在长公主身上得来的,而她父亲在对她讲述往事时还故意将此事隐去了,这让凤婵音心中的感受很是复杂。

    凤婵音不认为周嬷嬷会拿此事撒谎,因为这个谎言很容易就能被识破,她只要回去问一问父亲,便能知道真假。

    可为什么昨晚,父亲和母亲从未提过这枚虎符的事情呢?凤婵音困惑不已,或许,是他们认为此事与她的关系不大,没有必要提及,也或许,是有旁的什么顾虑。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凤婵音道,“但既然是长公主自己交出了虎符,选择保住凤家,那就说明长公主并不厌恶凤家。”

    “而且,她在落难时,哪里都没有去,选择留在了凤家,也说明她认为凤家是安全的,是值得信任的,不是吗?”

    “反而是你,你很讨厌凤家?”凤婵音问道,“也很讨厌我父亲?”

    周嬷嬷笑着摇了摇头:“我并不讨厌丞相大人,我也没有立场讨厌丞相大人,我只是说出我知道的实情,让二姑娘能够了解事情的全貌。”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离间你与丞相大人之间的父女之情。凤丞相就算有诸多不好,但他不是一个绝情之人,他对你的疼爱也不是作假的。”

    “于你来说,相比于那些各怀心思的公主府旧部,自然还是你的父亲更值得依靠。”

    “我想提醒二姑娘的是,你可以依靠凤丞相,但是不要全然信任他,不要毫无保留地听从他对你人生的安排,你要有你自己的判断。”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我相信凤丞相会是一个慈父,他会护着你,宠着你,为你撑腰。但是一旦有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他也有可能会选择放弃你,就如同十一年前,他为了在仕途上得到安宛筝的支持,选择将你送离京城。”

    凤婵音有些诧异,对于她被送去明月观的原因,周嬷嬷似乎有不同的理解。

    她假作生气地套话道:“你胡说,我会被送走,是因为当初惠贵妃以我的身世相要挟,如果父亲不将我送走,贵妃就会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这于我、于凤家都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父亲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

    “而且,我小时候长得太像长公主了,去明月观,也是为了躲开京中之人的眼睛。”

    “原来,凤丞相是这么跟你说的。”周嬷嬷道。

    凤婵音继续引导道:“这有什么不对吗?你说他是为了仕途利益才将我送走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周嬷嬷果然上当,立刻道:“当然有证据,证据就是他凤远节节攀升的官位!”

    “在你被送走之前,你父亲已经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有什么实权,但送走你之后,他就连年晋升,短短八年间,就做上了这大昭朝的右丞相。”

    “你还看不出来吗?把你送走,或许保护你是真,但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要给安宛筝一个投名状啊!”

    这话可真是够诛心的,凤婵音冷声道:“你说的这些,也不过都是你自己的猜测罢了,这样的猜想,我也能举出十个八个。”

    凤嬷嬷不慌不忙道:“不错,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是,他说惠贵妃以你的身世相要挟这一点,就有很大的漏洞。”

    “长公主居于凤家别院,是当今默许的,是皇帝念在那枚虎符以及皇家亲情的份上,对长公主的包容。”

    “无论是谁揭穿了你的身世,都是在打皇室的脸面,安宛筝的一切荣辱都来自于皇帝,她怎么会蠢到堂而皇之地去违逆皇帝的心意?”

    “她又不需要亲自去做这件事情。”凤婵音反驳道,“她可以找别人去做,把自己撇干净。”

    周嬷嬷笑道:“谁去做呢?无论谁去做,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都会是她安宛筝,因为她与长公主、与凤家皆有旧怨,她最有动机去做这件事情。”

    “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她,但是帝王的猜忌,需要证据吗?只要你的身份被揭穿,圣上的心中,就终会对贵妃留存几分疑虑。这一点,惠贵妃再明白不过了。”

    “安宛筝或许会暗地里派人来杀你,或许会让你父亲处置你,但她绝对不会向外公开你的身世。”

    “所以,当初你被送走的原因,有千万种,但绝对不会是因为惠贵妃以你的身世相要挟。”

    凤婵音道:“你也说了,她有可能会派人来杀我,所以父亲把我送出去躲躲风头,不是很合理吗?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她确实就是个罔顾律法的疯子。”

    周嬷嬷再次摇了摇头:“以我对安宛筝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狠心毒辣之人,我想,她会重起旧怨,一定是因为你父亲又做了什么事情,给了她一份不该有的妄念。”

    凤婵音双目一瞪,威胁道:“你再胡说八道污蔑我父亲,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周嬷嬷并不惧怕她的威胁,坦然道:“那就请二姑娘割去我的舌头之前,先让我把话说完吧。”

    “无论是二十二年前,还是十一年前,你父亲如果不想对惠贵妃作出妥协,那么他完全可以带着家人回渝州祖籍,或者谋个外职,远远地离开京城,只要远离了惠贵妃的眼,想来她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日日盯着凤家不放。”

    “但他是怎么做的你也看到了,二十二年前,他很快就娶了安素梅,十一年前,他也选择将你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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