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那封兹州来的信,就到了凤婵音手中。

    信上,孙太医用极其愤怒和惊惧的口吻,描述了他被两个匪徒用刀架着脖子威胁的全过程。

    孙太医说,两个匪徒不仅穷凶极恶,简直是灭绝人性,他们发现以死相胁,不能逼他说出凤夫人当年生病的真相之后,就转而以孙家上百口的性命来威胁他!

    孙太医还说,他一人是死不足惜的,可他实在不忍心让全家老小跟着他一起丧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说出了十一年前的旧事。

    凤婵音撇了撇嘴,她没想到师兄派去兹州的人还没回来,孙太医的信倒是先到了,她又输给了父亲一筹。

    她一边看信,一边点评道:“孙太医的文采倒是不错,寥寥数语,就将他被恐吓的惊恐、被威逼的无奈,以及他请罪的诚心和求救的意图都表达得清清楚楚。”

    凤丞相见她还有心思点评别人的文采,不满道:“是你吧?那些去兹州威胁孙太医的人,是你派去的吧?”

    凤婵音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无辜地看着他。

    凤丞相气道:“你,你……”

    他本想指责她一个闺阁女儿,怎么能去做这样出格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凤婵音更出格的事情都做了,这件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与大半夜拿着兵器劫囚犯相比,私底下派人去兹州,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你怎么能这样恐吓孙太医?”凤丞相只能道,“他是我们家曾经惯用的太医,也算是熟人了。”

    “你让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还用他一家老小的性命相要挟,这像话吗?”

    “简直是土匪做派!你都是从哪学的这些东西?是不是真元那老道教你的?”

    凤婵音把信放到桌上,解释道:“只是吓唬吓唬他,不会动真格的,他要是抵死不说,那些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现在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我会派人去兹州给孙太医致歉,并送上厚礼给他压惊。”

    说着,她又开始翻旧账道,“要是爹爹之前没有哄骗我,早早地就把实情都告诉我,我也用不着做这些,孙太医,自然也不会受这番惊吓。”

    “说起来,他也不无辜,谁叫他联合爹爹一起骗人,把母亲的病越治越严重?”

    “你们做了这样一个局,把我送去明月观寄养十几年,我还没向你们讨公道呢!”

    一谈到道观寄养,凤丞相就有些理亏,而且他有预感,短时间内,怕是只要凤婵音祭出这件武器,就能在情理上占到上风。

    凤丞相只能作罢道:“行吧,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只是以后,不许再和你那些外面的朋友来往了,还有你的那些师兄!”

    凤婵音不解道:“师兄怎么了?”

    凤丞相恨铁不成钢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你是个女子,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成天和男子打交道,像什么样子?!”

    “以前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但是以后,你不能再私底下和他们接触!不然,会对你的名声造成很大的影响。”

    这怎么行?她还要请明弈和赵十六喝酒,要向沈万金表明身份,师兄弟们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她的家人,怎么能不来往了?

    “那不行!”凤婵音不乐意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和他们断绝来往。”

    “大不了,我不私底下见他们就是了,我带着丫鬟和护卫们正大光明地与他们相见,不就行了?”

    说完,她立刻就请求道,“我正要和父亲说呢,明日我就要出去一趟,去酬谢明弈对我的帮助,还请父亲准允。”

    “还有,过几日,我要去一趟清风观,看望师父他老人家。”

    才说了不准,立刻就提出要出门会友,要出城看师父,简直就是成心的!

    凤丞相一个都不想答应,但若是一下子把人约束得太紧,他又怕会适得其反。

    “去清风观可以。”他勉为其难地道,“让你哥哥陪你去,但是去见那个什么明弈,不行。”

    凤婵音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凤丞相苦口婆心道:“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能随便去见外男?”

    凤婵音耐心地解释道:“又不是其他人,明弈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父亲也认识的啊!”

    是认识,只是认识的方式不太愉快,一个是罪犯,一个是官。

    “他的恩情,我会帮你还。”凤丞相道,“你若是想给他谢礼,让陈管家代为转交就是了,总之,你不许去见他。”

    真是不讲道理,凤婵音气道:“我总不可能,今后都只能待在这后宅里,不能和朋友相交了吧?我又不是犯人!”

    “你可以在世家闺秀当中交一些手帕交。”凤丞相哄道,“你去找女孩儿家玩,我是不反对的。”

    凤婵音冷哼道:“女孩儿家都被父兄关在后院里,我到哪里去认识?!”

    这就是抬杠了,凤丞相不和小孩子斗嘴,转移话题道:“我去见过周嬷嬷了,你想知道我问出了什么吗?”

    这个话题确实是凤婵音感兴趣的,她只好先放下心中的不满,问道:“她怎么跟你说的?父亲查明她的身份了吗?她是不是乱党?”

    话题转移成功,凤丞相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她不是乱党,确实只是长公主的一个旧识。”

    凤婵音放心了,这么说周嬷嬷的话应该是有八九分可信的。

    “她说她告诉了你虎符的事情,还提醒你要提防我?”凤丞相问道。

    凤婵音一怔,没想到周嬷嬷会把她自己说过的话,对父亲和盘托出。

    凤婵音瞅着父亲的神色,斟酌道:“你,不生气吗?她在我面前说你坏话。”

    凤丞相笑道:“什么坏话?说我薄情寡义,负了长公主?”

    “难道不是吗?”凤婵音问道。

    “是不是,要由长公主来判定。”凤丞相道,“但她已经不在了,所以,究竟是我负了她,还是她负了我,已经说不清楚了。”

    凤婵音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丝怨气,她好奇道:“父亲和长公主,后来闹了不愉快吗?”

    和长公主之间的纠葛,凤丞相不想再翻出来给人评判,他没有详说,只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拿出来论个是非对错。”

    “你只需要知道,长公主在凤家别院的那几年,或许过得很失意,但这份失意,不是因为我和凤家,也不是因为你。”

    “不然,没人能强迫她留在凤家,也没人能强迫她生下你。”

    听起来,是一个充满了无奈和遗憾的故事,凤婵音不再勉强父亲,只小声地问道:“那长公主,她临死前,有什么话留给我吗?她……喜欢我吗?”

    凤丞相怜惜地看着女儿,软声道:“喜欢的,她很喜欢你,只是她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不然,她会看着你长大的。”

    “她临走前,嘱咐我不要告诉你你的身世,她说,你只做凤家的女儿,才能平安快乐地长大。她不愿让你、让世人知道,你的母亲是一个被废黜的长公主。”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凤婵音隐约能感觉出来,长公主至死都没有释怀被废黜这件事情,她肯定很在乎自己皇室的身份。

    “婵音,忘了长公主吧。”凤丞相道,“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凤婵音低低地“哦”了一声,失落道:“其实,我从来也没认识过她,只是知道她是我的生母之后,再听到与她有关的事情,心里总会在意几分。”

    她将心中酸酸的感觉压下去,重新说回周嬷嬷道,“父亲打算怎么处置周嬷嬷?”

    凤丞相道:“她不是乱党,她对你也没有恶意,我虽然不喜她,但她是长公主的旧故,我不会将她怎么样。”

    “虽然她没说,但我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来京城的,肯定有公主府的旧部随同她一起入京。”

    “婵音,你若想,可以将周嬷嬷留在身边,但是那些公主府的人不行,他们的身份太敏感了,会给你带来麻烦。”

    “那就将她送走吧。”凤婵音道,“父亲和母亲,再帮我另外找一个教养嬷嬷。”

    凤丞相没想到她决定得如此干脆,他原本以为,凤婵音会犹豫一番再作出决定的,毕竟,将周嬷嬷留下,能打听到更多的往事的。

    “你为什么不想留下她?”他不解道。

    凤婵音回答道:“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罢了。她对长公主很敬重,但是对凤家态度不明,我不想将一个立场不明的人留在家里。”

    原来是这样,凤丞相觉得她真是长大了,处理事情,竟也有了几分大人的成熟。

    他答应道:“好,那明日就派人将她送走。”

    说罢,他就打算起身回去了。

    凤婵音开口唤住他,问道:“父亲,二十年前,还有十一年前,你有想过放弃凤家在京城的荣华富贵,不与贵妃周旋,离开京城,离开贵妃的视线,过自在安宁的日子吗?”

    凤丞相转过身,凝视着凤婵音,认真道:“没有,我从未想过远遁京城。”

    “人以权势压我,我要做的,不是匍匐求饶,畏缩逃避,我要做的,是获得更大的权势,让人忌惮,让人不能随意摆弄我,摆弄凤家。”

    “婵音,我要告诉,永远不要将刀握在别人手中,然后乞求握刀者的怜悯。”

    “要把刀,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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