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邬玺玥带着孩子们过来,左宗宝顺嘴说了句,“这时节的果子都没熟呢,都是酸涩的。你捡它干嘛?”

    疾风面无表情,只默默吞下口中果子。

    邬玺梅遗憾道:“我还想着给两个孩子做点果酱呢。”

    左宗宝道:“嗨,做那些干嘛,家里什么都不缺。你要是想吃,回头我让下人做点儿给你送过去。”

    邬玺梅是想给孩子做点事,但是看来,却是多余的。

    她勉强笑着,“不用了,我只是没什么事做,想找些事打发日子罢了。”

    她无论怎么遮掩,可仍藏不住她语气里的孤独和失落。邬玺玥和左宗宝不觉相互对视,知道她心里有多苦闷,却实在不知如何劝解。

    ……

    从山上回来的第二天早上,邬玺梅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之后她就坐在床上,从枕下拿出饮血刀,捧在手心儿里抚摸,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

    疾风站在房门前,隔着敞开的窗子看着她。那一滴滴晶莹的眼泪,莫名勾起他的心酸。

    他多希望,那些晶莹的水珠是为他而流的。

    他没敢进去,就隔着窗道:“你若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邬玺梅听见了他的声音,但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手里的匕首,黯然道:“他是天命所归,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只是……”

    她说不出口,与罗域分别两年多,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甚至有些害怕他穿着龙袍来找她,那将是个什么情景?她又该怎么面对?在印象里,那些九五之尊的皇帝皆是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就像昨晚的梦境,他身穿龙袍,高大的像尊佛像,俯视她时,自己就像只渺小的蝼蚁。他一掌下来,足矣将自己碾碎……

    昨晚的梦,她不是担心罗域,而是在担心自己,眼泪也是为了这段缘分的惋惜而流。

    她缓了一会儿,将匕首收入枕下,拭了拭眼泪,抬头朝窗外望去,见疾风无所适从的站在窗前,她弯起唇角,“你在外面做什么?有话对我说吗?”

    疾风哪有什么事,只是担心她罢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寻不到个理由,便又故技重施,从地上寻了块尖锐的石头,卷起袖子往胳膊上一划,手臂上当即出现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丢掉石头,随后捂着手臂推开了房门。

    “你怎么又受伤了?”

    见他指缝里渗出的血迹,邬玺梅赶忙把他让进房里,挨桌坐下,随后习惯了的去取了纱布和创伤药,回来坐在他对面给他包扎。

    她专注的帮他处理伤口,想起之前姐姐提醒过她的话,心中猜测,他真是故意自己弄伤自己的吗?她不经意的抬起眼睛,正与疾风痴迷的目光对上,忙又垂下眼帘。

    犹豫片刻,她道:“之前不就跟你说过,如今你已重获自由,别再做危险的事了?你身上有多少血也不够这么折腾,日久肯定会伤身的。”

    疾风不说话,就只默默的听着,眼睛仍在她眉眼上痴缠打转。

    “还有,上回我跟你提过的,让你做些正经营生,日后再托媒娶个娘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你想过吗?”

    邬玺梅是想劝他到外边看看别的姑娘,可疾风眼里却只有她,当听到娶妻时,他心中不觉悸动,想起她与罗域见面时的情景,心里好奇且羡慕。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不时开合的嘴唇上,胸脯又一次开始起伏,那晚做梦时,身体的异样感再次袭来。

    邬玺梅感觉到他的变化,抬眼时,与他炙热的目光相对。他忽然俯身靠近,带着些侵占的意图。邬玺梅惊得向后缩,愕然看向疾风,她没想到他这次竟这么直白。

    疾风再次向前,邬玺梅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慌乱道:“我心有所属,不能再接受你。”

    闻言,他搭在膝头上的手紧紧攥住,双目颤动,流露出伤感和失望 。片刻后,他眼睛垂了下去,就像初见时那样,只露出一半的瞳孔,几乎让人看不到他半分情绪。

    邬玺梅还想说些什么,但已不知该说什么。

    当长时间隐藏的心意被挑明,迎来的不是喜悦,便是绝望。

    疾风知道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面对她了,二人之间陷入沉默。最后,他捂着胳膊上还未打结的纱布,起身走了,没说话也没再回头。

    * * * * *

    深秋时节,罗域率领罗家军以“清君侧”为号,攻入紫禁城,杀尽贪官豪绅,皇帝主动让位,一夜之间天下易主,随之而来的便是清理朝中余孽,及在各地开始清算前朝王孙贵胄,举国上下,百姓皆欢。

    不过,对于罗域,相比查抄贪腐官员,更重要的是搜查隐匿在朝中的鳌军细作。他命穆云川接管北镇抚司一切事宜,全城缉拿细作。

    穆云川带着手下亲信冲入穆清河家中,但穆清河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去他卧房,命人将床榻拆除,但不出所料,那原本隐藏在其中的东西都已不见。

    之后,锦衣卫将醉仙居包围查抄,抓了春花秋月审问,最后供中朝中细作二百余人,这些人皆分布于各地要职。但从这份名单来看,这些人全都不是鳌国人,只是被他们收买贿赂,为其所用的棋子罢了。

    穆云川看过名单后,随手递给手下,那手下拿了名单就出去了。

    穆云川再次看向两个细作,“你们嘴还挺硬的,被打了这么久,不过是供出几个弃子。”

    秋月冷哼,“我们鳌国儿女,都是硬骨头,是不会出卖自已人的,你别白费力气了。”

    穆云川微拢眼神,森然注视两个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细作,生出几分敬佩。他给旁边负责行刑的衙吏递一眼色,那衙吏放下鞭子退到一旁。

    穆云川道:“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有骨气的人。我可以给你们俩一个痛快,但是,你们要实话回答我几个不那么重要的问题。”

    二人不语。

    穆云川 紧盯二人神态道:“当初,你家主子被杀之后,你们因何不跑,就不怕事情败露,就像现在这样全部被抓了?”

    春花无力虚喘着,含混道:“这些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鳌国选中的细作,一旦被派出来,就不能再回去。那不过是死了个旧主,上头还会安排新主子来接管的。”

    “那个女人不是你们的王后吗?”穆云川诧异道。

    秋月有气无力的吐出一句,“王后又怎样,只要立功,人人都能是王后。”

    穆云川:……

    鳌国王后就这么草率吗?

    “伪装穆清河的人已经跑了,他是你们什么人?”

    秋月冷笑,“不是说了,我们不会出卖自己人的。”

    穆云川拢起双眼,“那么疾风又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找他?是为了报仇?”

    二人沉默片刻,春花吐出一句,“那是上头要找的人,我们不知道。”

    前后这两个问题,二人眼中的神色明显不同。但穆云川并没有问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也看不出这二人眼里神态变幻的意义。

    北镇抚司就此在全国上下缉拿细作回来审问,很快,穆云川从那名单上二百余官员招出了他们从各个渠道知道的鳌国细作,穆云川把查出的人全部抓回,连夜审问,但仍旧无一人知道那个假穆清河的下落,和他寻找疾风的目的。不过,从审问过程中发现,这些人好像对他们王后的死都不太在意。

    * * * * *

    “当当当。”

    一大早有人敲门,邬玺梅披着件毛领素色的斗篷,踏着浅浅积雪,遮着面出来开门。

    门外是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梳着油光锃亮的发髻,面色红润好似抹了胭脂,一张红唇,见人先笑。

    “哎呀,邬娘子在家呀。”

    邬玺梅一见她就头疼。

    这不就是之前几次上门给她保媒的李媒婆吗。

    自从天下易主之后,没了贪官污吏,没了层层赋税,更没了没完没了的征兵,江南这边儿民生恢复的极快,只短短数月,百业复兴。人们生活好了,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忧,这便开始张罗别的事情。

    李媒婆最近忙的很,成天跑东蹿西,说成无数怨偶。

    邬玺梅独居在这宅子里,日子久了总会被人发现。当人们知道这里住着个独居女子时,多少会引来非议,和一些下三流的算计。除了之前的林麻子被疾风打死了,还不时有媒婆上门骚扰。有的人听说她貌丑,有的人听说她是被家人赶出来的,但随着时间流失,这些传言逐渐淡了。好多人对她又有了别的猜疑,有人见她盘了发,就猜她可能是寡妇一个,继承了丈夫的家宅独居在此,又因为样貌丑陋故而蒙面。

    有钱,又独居,这足矣引来不少贪图钱财的穷酸,瞧人家是一个人,就托媒来说亲。

    且来提亲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些下三滥的货色,前几日说了一个,是城南的穷秀才,据说曾是个神童,八九岁上就考中了童生,跟着又中了秀才,可至今三十几岁了仍未中举,家里为了供他读书已经穷得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一家子大冬天的还穿着夏天的衣裳。听说这儿有个独居有钱的女人,便打起了这算盘。

    后来又说了一个,是个屠夫,看中了邬玺梅说话温柔,性子好,还说她守寡多是命硬,配杀猪的正合适。

    再后来嘛,更是说了个四十多岁的老地主,说是丧偶,要续弦,就想要个年轻还能生的,不介意她貌丑。

    在一众媒婆里,邬玺梅最烦的就是这李媒婆,她每次都扯着嗓门儿的跟邬玺梅说话,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邬玺梅若是不开门,她能硬生生在门外头跟她提亲,给邬玺梅气得头疼,也只得给她打开门。

    “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我已有夫婿。”邬玺梅沉着眼道。

    李媒婆不以为然,“守寡嘛,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你住在这宅子里少说也有两年了吧,那你夫婿在哪儿呢?怎么就没人看见过呢?”

    “他去参军了,还未归来罢了。”邬玺梅耐着性子道。

    “参军?”李媒婆眼中流露出同情,“哎呦,这新皇都登基了,仗早就打完了。你那夫婿若还活着早就该回来了,至今仍未归还,那怕是凶多吉少。你还是要早点为你自己打算打算吧。”

    说着,他便拿出一张注着八字的画像,“前几日我给你说的那几家的确是都差了些,你再瞧瞧这个,比那几个好多了。”

    邬玺梅毫无兴趣,推辞道:“王媒婆,我相公好好的呢,只是有些事在京城耽搁,故而还没来接我。”

    因为这个李媒婆的嗓门儿,她所到之处,总能引来好多围观的。邬玺梅眼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她不想再与她多说下去,“你就别为难我了,快走吧。”

    她说时就要关门逐客,李媒婆一把拦住,好脸也顿时没了。

    李媒婆因为连着半个月没说成她这亲,挣不到钱,恼羞成怒,叉腰扯着嗓子道:“丑的都没脸见人,还端这么大架子。若不是因为你有这么套宅子,以为谁稀罕与你提亲?这个瞧不上,那个瞧不上,你当自己是什么仙女儿呢?”

    旁边围观的男男女女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凑热闹,有个老头儿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道:“就是的啊,无论你从前嫁的男人如何,可你现在是个寡妇,就不能那么挑了。有个不嫌弃你再嫁的,就嫁了吧,免得以后老了都没人照看,死了也变成无主孤魂。”

    “是啊,一个寡妇还这么挑,也是拎不清自己的傻女人。”又一妇人附和。

    邬玺梅气道:“我嫁不嫁的,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还请各位都各自回家去吧。”

    听她这么说话,有些人确实觉得无趣就散开了,但有几个中年妇人反倒不乐意了,从人群里站出来,理直气壮道:“没听说过什么叫寡妇门前是非多吗?你守寡不嫁,又一个人住这么大宅子,出来进去的,这不存心想勾引别人家男人吗?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就是的,我说我们家老王,最近没事儿怎么从上这块儿来溜达呢。呸!”这女人说她家男人,却在邬玺梅家门前啐了一口。

    邬玺梅活这么大就没这么无语过,若是门前就一个人,她或许还能与她们争辩争辩,但眼前被这些人堵得密不透风,另还有个专靠嘴吃饭的李媒婆,她可不想自己找气,抽身就要关门,但这回媒婆没动,几个妇人却一涌而上,扯住门板,差点儿没给她把门拆了。

    邬玺梅吓得后退,她可没见过这等场面,没想到自己这般软的性子,竟是何时能招惹来她们这些麻烦。

    妇人们叫嚣着,让她要么搬走,要么嫁人,不许再出去勾搭她们的男人,而这些妇人的男人们却像看热闹一样,离得老远,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幕,像是在期待妇人们最好把她脸上的面纱给摘了,也像是在享受自己被女人们争抢的感觉。

    眼见这些妇人的动作越来越不可控,李媒婆推开她们,再次到邬玺梅面前,“你瞧见了吧,一个妇人独居就是这样,你要不想惹麻烦就早早嫁个人,以后有人欺负你,自然有男人护着你。”

    邬玺梅无语,但看她们人多,也不能直接冲突,忍着气道:“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我已经嫁人了,只是夫君暂时不在家里罢了。你们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谁信你的鬼话?这女人说不定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天天在这儿遮个脸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有妇人当即上手就要扯邬玺梅面纱,其他几个妇人也参与到其中,媒婆和远处那些看客也纷纷凑近了些,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场面一顿混乱。

    “大胆!”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尖细妖娆的一声呵斥。

    妇人们停手,回头张望。就见前方不远,一顶轿子停在道中,轿中一个宦官衣着的人下轿,单手拿着圣旨,两旁边尾随而来一队人,个个腰间挎刀,“呼啦啦”上前将李媒婆和妇人们给挡了出去。

    李媒婆哪儿见过这阵势,吓得连连后退。旁边围观的人也噤若寒蝉,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宦官上前来,指着李媒婆和妇人们道:“好大的狗胆,你们知道这是何人吗?竟敢当街欺辱?你们就是有十族也不够诛的。”

    李媒婆吓傻,心说她们这到底惹了谁呀?

    “把这些人都给咱家绑了,听后处置。”

    宦官一声令下,两旁边官兵上来就把几个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妇人连同李媒婆一并绑了,并脸贴地按在了地上。

    那宦官随后来到邬玺梅面前,立马换了副面孔,满脸堆笑,一躬到地。“老奴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贺岑。老奴奉陛下旨意,特地前来迎皇后娘娘您回宫见驾呢。”

    “皇后?!”

    众人皆惊,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平时深居简出的妇人,竟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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