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灵山拿起一件羊皮马甲,对着薛长平比划了下,道:“来试试这件马甲,我看正好适合你。”

    “可咱们应该没钱再买马甲了,还要去买油盐······”薛长平愣了愣,目光扫上那羊皮马甲却是一时也移不开眼。

    马甲里边的羊皮柔软细腻,外边米白的羊毛洗的很干净,应当是自己家亲手做的,缝制的针脚工整。关键是这尺寸,她似乎正正好能穿下。

    但是······

    霍灵山见她被吸引住的模样,笑道:“试试,合身的话二哥给你买。”说着,伸手将羊马甲绕到薛长平身后叫她张开手臂套上。

    旁边的挑货郎见了笑说:“哎呀,小哥眼光真好!这尺寸简直就是给这姑娘量身定做的。这皮毛可相当好,是我家的小羊崽,前段时间出去赶羊的时候说来倒霉,遇上伙骑大马的官老爷,把我的羊崽子踩死了好几个,我们也不敢叫那群人赔。我婆娘心疼这些羊,就做了许多衣服,什么羊皮帽子,围脖,皮袄,马甲。我一摆出来一会儿就卖光了,就剩下这马甲了,这马甲偏小,小姑娘你穿正正好,要不就买下了!我家在城外,离这也挺远,你买了我正好就收摊回去了。”

    薛长平抚摸身上的羊皮马甲,手下是柔软的触感,等那货郎说完问道:“那这马甲多少钱?”

    货郎笑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羊皮,我婆娘的手艺也好,你穿个十年都不成问题。”伸出两根手指:“只要两百文。”

    霍灵山二话不说低头准备掏钱了,被薛长平不动声色按回去:“大哥,这如果是我二哥这样身材穿的皮袄子两百文倒也罢了,但你这马甲这么小,针线比袄子可少多了,两百文太过了,八十文,不能再高了。”

    “八十文?!小姑娘,砍价也不是你这么砍的。”货郎声音拔高。

    薛长平拉开左边露出里侧马甲缝合起来的地方:“可叫价也不是你这么叫的。你别以为我没养过羊,这块料子一看就是羊屁股附近扒下来的,用那些做剩下的废料缝缝补补凑出来的马甲,本来我只打算叫五十文,要不是看您妻子手艺好,缝裁的认真,我都不想要了,谁会要羊屁股的皮毛做的衣服?我不买你也卖不出去。”

    货郎瞪大眼睛,但被薛长平说中了又有些敢怒不敢言。

    一旁的霍灵山听了不乐意了,心想这货郎居然这样坑人,叫薛长平赶紧脱下来。他当时一眼看中这块料子厚实,穿上肯定起些保暖的作用,没想到是羊屁股上的料子。

    看霍灵山脸色一黑,开始帮薛长平脱下这马甲,那货郎赶紧道:“哎哎哎,好说好说,八十文就八十文,可以吧,我亏本卖给你,够意思了吧。”

    霍灵山本想拒绝,却见薛长平悄悄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立即领会,不满地哼了一声才把钱递出去:“天下哪有亏本的买卖?要不是我们愿意吃亏买了,恐怕你这都卖不出去。”

    那货郎收了钱迅速收好摊子便不见了踪影。

    霍灵山不解薛长平是什么意思,本以为她不满意,却又买下了这羊皮马甲,他原打算再去挑挑更好的。

    货郎一走,薛长平立即双眼放光新鲜地紧紧抱住衣服,上下揉捏这羊皮,兴奋道:“谢谢二哥!这衣服好暖和!正好是我的大小!”

    见到薛长平这模样,霍灵山莫名觉得被坑的人是那货郎,不禁好笑:“你不是说这是羊屁股附近的料子吗?”

    “嗐,管它是哪一块的,最重要的不是保暖吗,而且这衣服一点羊骚味都没有,肯定被洗了许多遍用心做出来的,说来还是我赚了。”薛长平眼底笑得狡猾,但一想到这花的是霍灵山攒的钱,又不好意思道:“二哥,这些钱你应当攒了很久吧,以后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还你!”

    “说什么还不还的,还当我是你二哥吗,钱赚了不用来花用来做什么?那玉佩是四娘给你的及笄礼,这马甲就是二哥送你的。”霍灵山没觉得有什么,笑道。

    薛长平听罢心底一暖,也不再说钱的事了,抱着羊皮马甲冲霍灵山嘿嘿直笑。

    这一趟进城,虽说与原来计划有些出入,中间出了不少岔子,但兜兜转转还算顺利买齐了过年的所有年货。霍灵山用平日攒的些钱给薛长平买了件马甲,也算买了新衣裳,可以说收获颇丰。

    第二天一早,两人早早起来,吃了早饭便启程回小镇。

    霍灵山驾着车,车上比来的时候多了许多东西,更加沉重,牛车也走的更慢。

    薛长平却不似来时冻得瑟瑟发抖,小脸红扑扑的,坐在车上双手忍不住揉薅马甲外的羊毛,玩得津津有味。

    虽说薛长平办事老成稳重,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孩子,霍灵山见她这样,忍不住笑着叮嘱:“待会儿见了那位老先生,记得礼貌些,那老先生脾气有些不太好。”

    “哪位老先生?”

    “是掌柜的旧友。”

    “哦。”薛长平应声,想起什么转身瞅了眼身后草垛里堆起的书册:“咱们幸苦运来这一车的话本子不会都是给那位老先生的吧?”

    昨天她跟霍灵山把粮食搬到车上的时候就好奇这书怎么还在车上,原以为是掌柜的不要了运出来卖掉换钱的。

    霍灵山驳道:“什么话本子,都是正儿八经的书好吗?”

    薛长平随手从扎好的书堆里抽出一本,翻了翻:“就是话本子啊,掌柜的亲口跟我说的,而且这本我还读过呢······”

    “这一本也看过······”

    牛车缓缓行至郊外偏僻的林内,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石院外,若非来过还真找不到这里住的人家。

    到了地方,霍灵山下车对着院内高声道:“先生在否?晚辈受长辈之托前来拜谒。”

    语落一片寂静,屋内没人应答。

    薛长平托着下巴:“会不会那老先生不在家?”

    霍灵山示意薛长平别急,接着拉高声音又喊道:“晚辈受长辈之托,特送来薄礼,书册三百六十五斤!”

    这次语音一落,寂静的院子里立即响起由远及近怒气冲冲的叫骂声:“那老匹夫!谁叫他把书按猪肉给老夫称斤论两的!像什么话,白读一肚子墨水!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薛长平闻言微微睁大双眼:这老人家脾气不是一般的不好啊,一点就着。

    他口中的老匹夫想必就是掌柜的了,但这老先生跟整天乐呵呵的掌柜的性格截然相反,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处成好友的。

    “砰——”

    石院的木门一开,出来一老人头发花白,衣着朴素,腰有些佝偻,双目却迥然有神,怒视门外的二人,手一挥:“还不快给我抬进来!”

    霍灵山听罢朝老人微微躬身,停好牛车,转身搬起一撂书。

    刚想抬进院子里,却被老人拦在门口,那老人神色略有傲慢,音调故意拖长:“书进,人不可进——”

    “这——”霍灵山手里还抱着书,却下意识顿住脚步,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薛长平原本还好奇这老先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和掌柜的交好,但见老人眼下这般为难人,心里也不爽了,在她眼前明晃晃欺负她二哥?

    她薛长平从来都不是叫人欺负的,更别说欺负她身边的人。

    “二哥你先把书放回车上来,太沉了。这老先生爱要不要,不要正好,咱们拿回城里十文一斤卖了换钱!再不济带回去,咱们烧饭还缺柴火呢。”

    老人听见小姑娘清亮的声音这才定睛在薛长平身上,仔细瞧了瞧,只见薛长平穿了件白毛马甲,里面的衣服破破烂烂,一手插着腰,一脚踩上那草垛,双目神气十足,流露凌厉不爽,颇有些流氓地痞的匪气。

    老人哼笑一声:“人小,脾气倒不小。怎么,这可是那老东西交代你们送来给我的,你这是想要不认账?”

    薛长平刚想好怎么回敬,就收到自家二哥暗示她收敛住莫要无礼的眼神。转念一想,那一毛不拔的掌柜的给人不远路遥送这么多话本子,想来应该也不是一般的交情,便转身又坐在车上,对着老人道:“您说,书进,人不能进是吧。”

    “是又怎样?”老人双眉一挑,两撇胡子一吹,倨傲的很。

    “二哥,书搬来车上。”

    霍灵山见薛长平一副狡黠的模样,想必是又生出了什么鬼点子来。心里暗自摇摇头,还是听话地把书搬了回去,待霍灵山坐上牛车,薛长平拿过鞭绳驾着牛就往院子里冲。

    那老人见牛冲着他而来连连后退避让,嘴里喝斥道:“你这女娃怎么这么蛮横无礼!老夫说了人不许进!人不许进!”

    薛长平笑嘻嘻道:“老先生,您可看好了,我与二哥在这牛车上都不曾下去,脚都未曾沾地,怎么进的院子?”

    “那书!”

    薛长平从车上拎起两撂书直接丢放在地上。

    “你!······”老人气结,欲言又止,要不是腿脚不方便,差点要气得一蹦三尺高。

    寂静中竹屋前传来一阵轻笑。

    薛长平没注意到屋檐转角处还站着一个人,侧目望去,那人一身青衫,浑身弥漫一股干净凛冽的气息,嘴角挂着温和的笑,眼神却莫名有点拒人千里的意思,活像那深山竹林里的竹子成了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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