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雨,伦敦的初春带着滑腻腻、湿漉漉的寒意,毛毛细雨很快把她染血的风衣浸湿。

    她此刻恨极了这该死的天气,让她感觉自己还在挥舞魔剑作战,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泰晤士河水里的拉阔尔阴尸。

    烦躁。

    头发黏在脸上,若拉知道自己此刻像女鬼一样狼狈──她是那么想回到自己的家、放一首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再在欢快的乐曲里放满满一缸热水,把自己毛孔里透出的血洗干净……啊,也许还可以来一瓶红酒,庆贺她的胜利以及即将到来的晋升。

    当然,以上全部都是若拉美好的幻想,现在的她怨气比鬼重,因为上司要求所有特工到炸毁的MI6集合。

    她重重地踏进军情六处的残垣断壁里,电梯缓慢如蜗牛,心跳就在鲜红的数字节节攀升里倒数着时间,她太累了,累到连强挤出一个笑脸都做不到。

    机械的播报声响起:“顶楼,管理与支持部门,会议厅。”

    若拉大步流星地往9号会议室赶,詹妮弗通知她在那里集合开会,但越走越偏的路让若拉直觉不对劲。

    她再次点亮手表,詹妮弗的消息明晃晃地摆在眼前:现在,9号会议室。

    若拉甩了甩头,继续朝着深处走去,一盏盏灯随着她的脚步声而亮起,越往里走,保密等级就越高,也就越安静。

    以若拉的身份,除了她第一次来到军情六部时对议员陈述自己的“齿轮计划”时来过一次7号会议室,此后的三年里她再没来过这里。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尽头的9号会议室,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一条白色的亮光,此刻那点白色的尽头正被若拉踩在脚底。

    若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室内只开了一盏主灯,冷白色的灯光显得这里格外冰寒,会议室长桌前的座位空空荡荡,没有人──这是一条假消息!

    若拉猛地回身想走,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肩膀。

    一个深沉而磁性的声音响起:“小姐,请不要离开。”

    若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皮肉隔着衣服与那人的接触,强大的异能是三个若拉加在一起也打不过的。

    她回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具,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她心脏一阵抽搐。

    浓而粗的眉毛像两条隶书的横,眼睛弯起来的弧度直冲太阳穴,巨大的笑脸让苹果肌剧烈地凸起,上面两团胭脂红让整张青白色的面具变得格外可怖。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两笔弯曲的八字胡和尖得像钉子的下巴,肉粉色的薄薄的嘴唇像是面具底下的嘴透出来的。

    若拉心头一跳,身体猛地向后一颤,脊柱撞上了门把手,剧烈的疼痛让她表情管理失控。

    后者伸出手,似乎想要扶她一把,却又很快缩回:“哦,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出现吓到你。”

    若拉抬眼看着那人的面具,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是谁?”

    那人耸肩,她清楚地看见他黑色的披风下藏着至少四把忍者的长刀,在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她绝对不会怀疑这些暗器的锋利程度。

    “问一个戴面具的人的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小姐,当然,如果你一定想知道,你可以称呼我为……”

    “V。”

    男人微微俯身行了一礼,然后快速直起身子。

    他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若拉·陆斯恩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他这般仿佛浑然天成的典雅,他简直像是中世纪优雅矜贵的勋爵。

    她的心猛地一跳,浑身上下像是过电一般战栗,她头皮发麻,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那人的面具,诡异的微笑像是在嘲笑她所有的小心思。

    他就是P党的首领,那个神出鬼没、昼伏夜出、强大而冷酷的V大人。

    他重新回到了英国伦敦,并利用詹妮弗·艾伦将她约到MI6的顶楼见面……不,更大的可能是,V大人是英国秘密情报局的高层。

    她对自己的异能手表十分自信,其中的保密程度哪怕是当今世界最伟大的异能者,英国异能学院的校长威尔逊教授也无法破解。

    能够悄无声息地黑进詹妮弗的频道给自己发消息,除了掌控异能通讯网的军情六部高层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若拉和V大人只有过一面之缘,在美国芝加哥的海加尔庄园,她应埃德加·沙利文的举荐出席出席P党核心会议。

    在那里,她亲眼看见V大人的诡秘和霸道,他认可若拉策反虚空潮虫的提议,并且在她胳膊上烙下一个深红色的火焰印记,此刻那里灼热得发烫。

    他知道了什么?他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若拉紧张到心脏要跳出胸口,她脑海里上演着谍战片,只听见V又说话了。

    “若拉·陆斯恩,一个在晋升道路上等待了三年的见习特工……你满心欢喜即将迎接自己正式特工的黑色徽章,但──”

    他话锋一转,若拉的心也就跟着他的语气晃了晃,后者突然上前一步,她猛地向后一缩。

    “如果你还想活命,就立刻离开伦敦,越快越好。”

    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话了,嗓音轻飘飘的,像是浮在空中的灰尘一般:“为什么?”

    V歪了歪头,于是他厚重的假发跟随着他一齐歪向一边,若拉敏锐地注意到,他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皮肤裸露在外面。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我继续留在伦敦会死?”

    她抿唇,身体突然放松下来──V有一百种方式把她弄死,但他把她的命留到了现在,那就证明自己暂且还是安全的。

    既然如此,满足一个小女孩可怜的好奇心,对于当惯了上位者和革命英雄的领袖来说又有何不可呢?

    果不其然,V开口了。

    “当然,我很乐意满足陆斯恩小姐的好奇心──奥术公会的会长,议会的首席议员,威尔逊教授收到了若拉·陆斯恩小姐为P党高层的消息,这个消息的来源我想陆斯恩小姐最为清楚。”

    若拉心底大惊,感觉自己在V面前和赤身裸体没有任何区别──他居然连自己是从德米安·伊诺克的房子里出来的都知道!

    不过鉴于异能手表被V掌控的情况,能够得到实时定位似乎也不算那么令人惊慌的事情。

    “而P党已经杀了港口的管理员,劫持一艘轮船离开了英吉利海峡,你的合作对象,塞尔温·斯图亚特部长正准备拿你问罪呢……也许把你供出来,撒切尔夫人就会原谅军情六处的失职?”

    “毕竟萨洛斯·卢奈尔跑了,而P党在伦敦的其他成员已经转移,就连异能的消息也被迫公布给民众……这次行动军情六处一败涂地,议会很失望,很失望。”

    他面具上的笑容看起来那么真切,若拉毛骨悚然。

    “至于为什么将这条令人遗憾的消息告诉陆斯恩小姐,当然是因为……”

    “我不希望自己的伙伴丧命于毫无意义的党派之争中,成为政治战争中可悲的牺牲品。”

    他的声音高了一些,冷酷之中又透着一丝丝诡异的温柔,这般复杂而矛盾的情绪让若拉感到久违的困惑,她看不透V。

    “P党的朋友们不多,而有能力,有胆识的异能者就更少了。意识到我们的政府对异能者做下的事情多么令人失望的朋友们,他们加入P党是为了寻求庇护,而我,愿意给他们一个家。”

    “陆斯恩小姐,衷心希望你能够加入P党这个大家庭,在你的心彻底认同我的理念之前,我希望你能活着。”

    V的理由简单而直白,若拉翻译过来只得出一个结论。

    他想像诸葛亮七擒孟获一般驯服自己,不是通过强权和暴力,而是通过不死不灭的思想让自己彻底成为他的爪牙,心甘情愿为了虚无缥缈的理念去死。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若拉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狂躁不安的心镇定下来,眼前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我得逃?”

    后者面具上的微笑回答了一切,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面精密的齿轮和金色的指针彰显了它的价值不菲。

    “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半小时,你可以继续伪装成斯嘉丽·萨特小姐,带着并不接纳你的枪花乐队一路向西逃离,直到登上大洋对岸的美国的土地。”

    “祝你好运,陆斯恩小姐。”

    他摘下头顶的小圆礼帽,再次躬身行礼,若拉手脚冰凉,顾不得已经变干狼狈的长发和沾染血迹的风衣。

    此刻夜色漆黑一片,小型战争过后饱经沧桑的伦敦市区陷入沉睡,只有零星几点白光,她将要想办法说服桀骜不驯的乐队,带着他们离开伦敦。

    三个半小时,她真的能做到吗?

    “V,等等。”

    后者扒着窗户的手一顿,他回过头,青白的面具对准若拉的脸。

    “芝加哥狂欢日,我还得去吗──”

    “陆斯恩小姐,你拥有选择的权利。”

    若拉僵硬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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