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市吃了一碗馄饨后,姜桃还是决定回去再探查探查。

    小毛驴不是每天都能发挥得这么优秀,师姐也不可能放任她天天往外溜,既然都来了,索性就一次观察到底吧。

    方才哪吒未必是看到她了,作为修仙之人,她别的不会,隐藏气息倒是很溜,何况她是人类,就算被感知到了,也只当是谁家的淘气孩子上树玩。

    其实最初穿越过来,发觉自己是人类时,她是有点小失望的。为什么不是妖怪呢,在她印象中妖怪特厉害,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人类还是有很多便利之处的。

    比如在村庄里不需掩饰地横着走,师姐曾说过,她们妖族光是维持人形就耗费不少功力,所以在师父看不见的时候,她经常半退化成猫的形态,以减少功力消耗造成的疲惫。

    也就是说,同样达到一定的水准,师姐所付出的要比她多很多,但同样,师姐也比她抗造,一般飞檐走壁采摘花朵这种事,都由她来做。

    再比如,此时此刻。

    就算被抓包,她也可以说自己是上树偷鸟蛋,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后,她鼓起勇气,牵着小毛驴重新返回李府,鬼鬼祟祟攀上那颗老槐树。

    小鸟正在午睡,鸟妈妈把翅膀摊开将宝宝们护住,听闻身后动静,只微扇了一下翅膀,都懒得回头再瞅。

    于是姜桃得以安心地继续偷窥。

    院子里很安静,像是也在午睡,过于绚烂的阳光烤着地面,看得姜桃也有点犯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气还没完全送出来,就听见一阵惨烈的鸡叫声。

    一群黄嘟嘟的小鸡仔从后院狂奔而来,拼命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扑腾着尚不能飞起来一丁点的翅膀,像是被恶狼追赶一般四处奔逃。

    霎时间院内灰尘四起,“嘎嘎嘎”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姜桃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字面意义上的鸡飞狗跳,脑子短暂宕机了一瞬,直到一抹红色闯入她视野边缘。

    追在小鸡仔身后的不是恶狼,而是李府三少爷,李哪吒小朋友。

    他与清晨时判若两人,不一会儿就逮着了一只落后的小鸡,两根手指夹着脖子提拎起来,提到眼前位置,歪头看了好一会儿。

    “活该,谁叫你跑的慢呢。”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平静中还透着点甜美,但在此情此景下,莫名瘆人。

    小鸡发出凄厉的叫声,简直都不像是鸡了,两只小爪子在他手臂上毫无章法地拼命抓挠,眼见着抓出道道红痕。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一点都没松手。

    姜桃看得脖子一阵生疼,仿佛被抓住的是她自己。

    就当她以为哪吒要对小鸡做出令人发指的行径时,他却倏地一松手,小鸡落在地上,脚翅并用地奔逃,摇摇晃晃的样子既可笑又可怜。

    这、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恶童,姜桃心彻底凉了,真心觉得自己未来怕是难逃一死了。

    忽然她想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奇怪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如果说柯南是个健全的大人缩在小孩子的躯壳里,那么哪吒就是一个小孩子缩在小孩子的躯壳里,但气场又全然不是孩子的,锋利又蛮横,肆意地释放着,彰显着,还带点不谙世事的残忍,这二者形成强烈冲突,使得他既能用深邃如刀的眼神剜她,又能追着小鸡小鸭满院跑,还光着两只小脚丫。

    姜桃把脸埋进胳膊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再抬头时,小鸡小鸭已经逃光了,始作俑者没有去追,而是兴致缺缺地盘腿坐在石凳上,嘴里咬着一根草叶,单手托腮望着院墙角落发呆。

    午后炽热的阳光流淌在他身上,给他的侧影勾出一道金边,姜桃微微眯起眼睛,能看见他胳膊上被小鸡抓挠过的地方,泛出缕缕红色血丝,可他理都没理,兀自发着呆。

    不愧是敢一片一片把自己活着凌迟的人,姜桃越发感到心惊肉跳,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偷窥,还是刺溜下去再度逃遁。

    忽然,哪吒一跃而起,红色的衣裳与乌黑的头发在她视线中猛然一晃,只见他冲进后院,不一会儿又兴奋地冲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根火尖枪。

    糟糕——

    就在姜桃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吓得脚底一滑之时,哪吒唰地打了个立正,像是面前站着某位看不见的观赏者,然后开始煞有介事地挥舞起火尖枪。

    舞得虎虎生风,优美而充满力量感,姜桃看呆了,胳膊勾在树冠上,气都忘了喘。

    金色阳光汇聚在枪尖,随着他身体的舞动,如金龙般丝滑游动,枪尖所过之处,响起飒飒风声,忽地,他的动作带上了杀气,寒冽得宛如刮过冰川雪原的风,将每一寸空气都染上战栗。

    虽然隔得蛮远,姜桃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突然,她意识到不对劲,再度定睛使劲看过去。

    他是不是……长高了一丢丢?

    头发好像也比早上看见时长了一点……

    不只是头发,胳膊也长了,甚至身形也不那么圆滚滚,开始出现抽条的迹象——

    她用力揉了把眼睛,再看之时他已经停下动作,愉快地跳上石桌,叉着腰好不得意。

    只是除了她这个偷窥者,没人目击到他的英姿飒爽,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不不不,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孩子好像长得过于飞快了。

    姜桃想起昨晚的梦,一个红衣少年拉弓远射,接着自己便被刺穿喉咙惨死,那少年身材纤细高挑,看着至少十六七岁模样,可哪吒如今只有五岁,两年后也才七岁,怎么可能长成她梦里的模样呢?

    除非,他是按天长的——

    这个猜测吓得姜桃肝疼,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越算肝越疼,最后哆哆嗦嗦滑下树干,抱着小毛驴呜呜哽咽两声。

    小毛驴愉快地晃着尾巴,掷下两块驴粪蛋。

    回到骷髅山,师姐不出意外发了脾气,叉着腰质问她去哪了,姜桃耷拉着眼皮,说去寻找传说中的梦幻花了,没找到,还累得半死,但明天还想去找。

    妖怪其实很好骗,她编了一通谎,说那梦幻花有多美多惊艳,娘娘看见一定会非常高兴,师姐竟相信了,允许她再去找几天。

    晚上躺在被窝里,她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哪吒,突然她惊坐起来。

    万一哪吒没有像自己慌乱中猜测的那样高速成长,是不是就说明那道士的预言和自己梦中情景相悖,二者出现了矛盾,而这个矛盾足以推翻整个事件——即她并没有死于哪吒箭下。

    她是穿越到了玄幻的封神时代,可谁说《封神演义》就是准的呢,就是她此刻必须遵循的命运呢?

    这个想法给了她一线希望,她重新钻回被窝,决定明天继续观望。

    而后第三天,第四天,她都以梦幻花为借口,溜出骷髅山,在毛驴背上一阵颠簸,最后轻车熟路地爬上李府门口的槐树。

    哪吒每天都会出现在院子里,而且正好都在她笨手笨脚爬上树冠不久。她掏出一张绢布,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下对哪吒的观察:

    某月某日,哪吒好像没什么变化,果然那天是我的错觉。今天哪吒没祸害小鸡小鸭,也没舞枪弄棒,他居然在背书,远远地能看见殷夫人激动地掩鼻而哭。

    某月某日,哪吒今天依然鼻嘎大小,背着手在院落中昂首阔步,神气十足,他换了新衣服,还是红色的,脖子上第一次挂上乾坤圈——是乾坤圈吧?

    某月某日,金吒木吒回来探亲了,还带了伴手礼。李靖似乎对这两个儿子更满意,不断地捋着胡须,眼角眉梢全是慈祥笑意。不到傍晚,他们便拱手告辞了。哦,对了,哪吒要了两份伴手礼,还挺能吃。

    第五日,姜桃照例爬上树,做最后一次观察。

    师父很快就要出关了,师姐也渐渐生出怀疑,毕竟她根本就拿不出什么梦幻花,她只有这一天可以挥霍了。

    通过这几日观察,她确定哪吒大体还是按照正常孩童速度生长的,就是头发长得过快,让她产生了错觉。

    今天,李靖和殷夫人先后出了门。李靖是去军营上班,殷夫人则挎着一只篮子,去集市上采购布料与丝线。

    因此院子里只有哪吒一人,他又开始舞枪了,摆好姿势刚刚起势,姜桃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早上还没吃饭。

    她揉揉肚子,打算先去买点早点吃。

    正当她低下头准备往下刺溜的时候,耳边骤然闪过一道风声,接着就感觉头皮一紧,仿若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后薅去。

    她惊恐地抬起眼珠向上看,看见那根火尖枪正悬停在她头顶上,枪尖已然没入她右侧的丸子状小揪揪里,枪杆还余劲未消地振颤着,发出嗡嗡的回声。

    完了,这回是真的被发现了——

    她刚想发出尖叫,那抹熟悉的红就从院墙对面升了起来,脚底下踩着两只熊熊燃烧的风火轮。

    火焰炙热,周围空气都被烤得扭曲变形。

    哪吒抱着手臂,板着小脸,肆意散发着慑人的强大气场,居高临下睨着她。

    眼神可怕极了,让姜桃一下子想到那只被拎着脖子晃悠的可怜小鸡。

    呜呜呜,果然不是小英雄哪吒,而是小魔头哪吒——

    姜桃嘴巴变成了颤颤巍巍的波浪状,眼睛也变成了两只荷包蛋,惶恐而可怜兮兮地仰望着他。

    原来,他能出来啊——

    “喂,你天天躲在我家偷窥,想要做什么?”嚣张又冷酷的声音,全然不像小孩子。

    只是那张面容,着实美丽,玉莲一般纯净清透,却又带着股美到极致的妖娆。

    有那么一瞬间,姜桃忘了害怕,看得呆住了。

    她实在不理解为何会在一个孩子身上,感受到这种极端的反差与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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