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勤政殿。

    当今圣上雍正帝乃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之人,即便进圆明园小住,也依然未有松懈玩耍之意,下榻次日照旧宣召众大臣商议朝事。

    待朝会结束,他又带着宝亲王弘历,和亲王弘昼至保合太和殿厢房批阅奏折,时不时抛出几个问题让两子作答。

    宝亲王自幼备受器重与期待,自是效仿皇父,不敢有丝毫懈怠,问答之间回答流畅,少年郎的意气风发与奇思妙想都让雍正帝颇为满意,不过本着严父想法,并未多加夸赞,只教弘历继续努力。

    雍正帝问罢,目光一转便看到抓耳搔腮,哈欠连天的和亲王,好心情登时少了大半。

    和亲王弘昼一贯是最有眼色劲的,眼角余光瞥到皇父动作,登时小动作一收,装模作样的写上两行字。

    雍正帝嗤笑一声,和亲王弘昼素来懒惰,刚拿到奏折就挑挑拣拣,偷偷把大半麻烦的塞给宝亲王弘历,手里那摞多是请安折子,能要他写几个字。

    最叫雍正帝无语的还是弘历,竟是一声不吭收下不说,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写完后又偷偷摸摸送回去几份。

    按着雍正帝的性子,本应立马揪出两人的小动作才是,可想着自己膝下如今总共也就只有三个儿子,其中还包括谦妃去年诞下,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大成人的弘曕,终是不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两个儿子在下面小动作。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他吩咐一句便让人送膳来。

    和亲王弘昼稍吐出一口气,终能名正言顺地放下手里狼毫,转转脖子,扭扭屁股,顺带悄声与兄长抱怨:“原本我还以为今天能得一日休息,哪晓得……嗐,最后还是我福晋跟着额娘一道去看戏了。”

    “原本我也想跟着去呢。”

    “看戏的机会多的是,回头再去罢。”宝亲王安慰道。

    “唉……”和亲王欲言又止,半响只叹了一声,只觉得后头怕是日日得跟着四哥,天天窝在这厢房之中,被皇父盯梢着干活。

    苦哈哈的,又何必呢?

    和亲王既没争储的心思,也不想呕心沥血,当十三叔那般的贤王,他就想当个普普通通的闲散王爷。

    和亲王忧虑,和亲王忧伤,和亲王拉着宝亲王,就是一通絮絮叨叨。

    起初宝亲王也没多在意,听着听着心中也渐生凄凉,面露幽怨,五弟的福晋好歹是跟着裕妃一道前去,而自家福晋与侧福晋却是抛下自己,携手一块去桃花坞赏花了。

    唉,昨日福晋还说侧福晋做了糕点酒水与她吃……啧。

    宝亲王想到这里,酸溜溜的。

    就在兄弟说话,心里滋味各不相同之时,外面进了人通报,说了几句便见雍正帝面色微沉,表情中透着几分冷意:“好端端的,百福怎么会突然跑丢?”

    “百福一贯在一块地儿玩耍,怎会与弘曕碰见?”

    “这么多人连百福一个都看不住?还不赶紧使人去找!”

    宝亲王在旁听了个大概,终是知道来龙去脉,原是侍狗太监牵着百福出来散步,哪晓得竟是碰到了六阿哥弘曕。

    六阿哥弘曕时下不过两岁多,作为雍正帝的幼子,自是备受重视与疼爱,性子也略显骄纵,见着未曾见过的小狗便要上前抓来玩耍。

    两边太监见状,当时吓得惊慌失措,或是上前拦着六阿哥,或是赶紧将百福拉开。

    偏生六阿哥还不乐意,越拦越是要往前冲刺。等到风平浪静之时,侍狗太监才发现百福竟是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跑得无影无踪。

    偏偏是在圆明园走丢!

    侍狗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苦苦寻了半响后终是把事情禀告上前。

    雍正帝不动声色,只冷着脸吩咐人去寻觅,待太监退下去办,方才让苏培盛去查一查六阿哥为何会出现在那边。

    因六阿哥年幼,所以与谦妃一起被安置在杏花春馆,离雍正帝下榻的九洲清晏虽然距离不远,但也绝非两岁孩童能走到的。

    宝亲王与和亲王听了一耳朵,又简单用了点膳食,便继续工作。

    不多时,终有好消息传来,说是寻到百福了。只是苏培盛说到这里,表情略显古怪,忍不住看了一眼宝亲王。

    雍正帝:“你看他做什么?”

    苏培盛躬着身子,方才往下道:“回禀皇上,百福如今在宝亲王爷侧福晋那。”

    这回,就连宝亲王也露出惊讶之色。

    “这是何意?总不能说侧福晋不肯把百福还给朕?”

    雍正帝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他对宝亲王侧福晋高氏并不陌生,不同于外面传闻的高氏乃是宝亲王挚爱,不愿其受委屈,跪求数日才得皇帝同意超拔为侧福晋。

    事实上雍正帝是经过斟酌考虑过后的决定,高氏其父高斌累功颇丰,同时高氏性情温顺,本分老实,当年便颇得先皇后喜爱,故而才有超拔一说。

    苏培盛回想起太监回禀的内容,神色微妙:“回禀皇上,据说是侧福晋喝醉了酒,非说百福是捡到的猫不是狗,死活都不让人带走。”

    “是猫……不是狗?”

    “等等?宝瓶喝醉了酒?”

    雍正帝和宝亲王齐齐怔愣,只觉得苏培盛的话字字能听懂,连在一起却是教人疑惑得很。

    宝亲王满头雾水,告罪一声便匆匆赶回长春仙馆,没曾想后头还跟着一根小尾巴。

    和亲王弘昼可不想独自一人与皇父待在一起,唯恐自己挨骂都得挨双倍……不!三倍的份量,因此他以担心宝亲王恼怒,要去劝一劝的理由,厚着脸皮逃之夭夭,跟着宝亲王一道去了长春仙馆。

    宝亲王没注意身后人影,见着焦急候在门口的徐嬷嬷,立马示意她带路。

    “是!”徐嬷嬷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和亲王,还以为是跟着王爷回来的,没再多话,引着一行人进了正院屋子。

    宝亲王踏入大门,便见哭笑不得的福晋站在中央,正半弯着腰哄劝躺在地上耍赖皮的人儿。

    “宝瓶,那是汗阿玛的狗!”

    “不是狗,这是我们家的猫!”

    “不是猫,是狗,是百福。”

    “不是狗,是猫,是如意。”

    “是狗。”

    “是猫。”

    “是狗——”

    “是猫,是猫,是猫!”

    宝亲王看着脸颊红通通,眼睛迷瞪瞪,在地上抱着百福滚来滚去的高真如:……

    他往后退了一步,问道:“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怎就饮了这么多的酒?醉得如此不成样子?”

    徐嬷嬷也冤枉得很:“王爷明鉴,这酒是侧福晋亲手所酿。福晋刚浅喝了两口,那边侧福晋便直接灌了一整壶。奴婢们想要阻拦,却也是来不及了。”

    宝亲王:“……”

    他回忆起福晋昨日说的话,好像,是提过,宝瓶做了桃花糕与桃花酒,说是要带来给福晋尝尝。

    这就是侧福晋做的酒?她自己制的酒,她还不知道度数有多高的吗?还喝成这模样!

    宝亲王面无表情,趁着高真如的注意力都在福晋身上,三步并两步上前,捞出她怀里抱着的百福,顺手递给身后的吴书来。

    全程不过眨眼功夫,甚至高真如都还没反应过来,还嘟着嘴继续与福晋争吵。

    足足慢了三拍,高真如终于回过神,发现怀里的狗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小脸懵圈,呆呆地看了半响,而后陡然一震:“我的猫——”

    还你的猫呢——

    宝亲王黑着脸,踱步上前,板着脸申斥道:“宫里那么多酒水不喝,非得喝你自己做的,瞧瞧!喝到连猫狗都分不清楚,还我的猫呢。”

    “王爷?”

    “……王爷骂我,王爷不喜欢我了!”醉猫高真如委屈得很,躺在地上嚷嚷:“我要生气了呜呜呜!我要讨厌王爷,我再也不要理王爷了!”

    吴书来听得心头一颤,曹嬷嬷更是变了脸色。屋子里的丫鬟太监不约而同,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宝亲王环顾四周一圈,心中不愉,难不成众人还真以为自己会听醉猫言,把醉猫语当事实?

    他黑着脸,没理会周遭跪下的奴婢,好声好气地安抚着醉猫,意图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不过醉酒的人儿很是无理取闹,高真如非要宝亲王先还她的猫,菜肯从地上起来。

    宝亲王再好的耐心也去了大半,见高真如还嚷嚷自己要生气,索性顺着她的话语往下说:“你再闹下去,王爷真不喜欢你,讨厌你了怎么办?”

    “他敢!”

    “他要是敢不喜欢我的话——”

    醉猫高真如打了个酒嗝,咕哝着:“我就,我就……”

    宝亲王微微眯起眼来,教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半弯着腰,平静地注视着高真如,慢慢引导着她往下说道:“你就要如何?”

    高真如猛地坐起身来:“如果王爷不喜欢我的话,那我就要强取豪夺了!”

    宝亲王:?

    屋里的太监宫婢与嬷嬷:?

    高真如哈哈大笑,手上用力揪住宝亲王的领口,生生将人扯到跟前来。

    宝亲王还没回过神,便发现自己被侧福晋摁在地上,同时她一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另一手从袍子下钻了进去,直击腹部。

    ??????

    宝亲王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偏生他这一用力,腹部的肌肉也是愈发明显,教高真如摸得很是快活,她桀桀大笑,吧唧亲了宝亲王一口:“美人儿,你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宝亲王:……

    尚未等他做出反应,门口便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众人循声齐齐望去,只见和亲王狼狈地摔坐在地上,双目圆睁,目瞪口呆地望着屋内众人。

    片刻以后,和亲王回过神来,他哪里还敢多作停留,如惊弓之鸟般迅速逃离现场,独留那带着几分慌乱的声音,在空中悠悠回荡:“四哥,我不打扰你们了,我,我,我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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