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格格猛地抬头:“唉?”

    她眼里全是震惊与不可思议,傻傻地屏住呼吸良久,才嚅嗫着:“侧福晋……您不觉得养虫子很奇怪吗?”

    “很奇怪吗?也不奇怪吧?”

    “又不是人人都得喜欢猫猫狗狗的,我还见过有人养蛇呢。再说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子,我小时候也抓过虫子,还喜欢——”

    高真如说到这里,忽然消了声。她本想说自己还敢吃知了猴呢,却是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一桩事。

    那时,她的一位前男友明知道自己家里养了猫狗的情况下,还津津乐道地说起他与朋友出门开车,不小心撞到了工厂养的狗,见着周遭没人,那狗又瞧着半死不活,几人便把狗拖走宰了吃肉。

    高真如当时便生恼,转头便与他分了手,对方还纠缠不休,还非说自己又没说要吃家里的宠物狗,说是自己无理取闹,到最后都搞不清问题到底在哪里。

    高真如想着要是自己刚刚说出口,那不就和那不会看人脸色的前男友一模一样?

    万一陈格格不能接受呢?她这不就是故意在人心头扎刺。

    高真如心里后怕,想着往后夏日时,可不能在屋里说起这事儿,免得陈格格心中介意。

    “侧福晋还喜欢什么?”

    “啊。”高真如回过神来,见陈格格正疑惑地望着自己,顺势转移话题道:“我刚刚是想起往日在雍王府时的趣事,你小时候可曾抓过蝌蚪?”

    陈格格摇了摇头。

    高真如指了指自己,笑道:“想不到吧?我还跟王爷一道,在池塘里抓了好多蝌蚪。”

    高真如说到这里,忍不住偷笑一声:“王爷信誓旦旦与我说,说那些小蝌蚪都会变成绿皮小青蛙,结果——”

    “蹦出来一堆癞蛤蟆!”

    高真如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年的窘状,亏宝亲王还说要给自己惊喜,结果掀开盖子蹦出一缸的癞蛤蟆,直往两人的身上蹦,把两人吓得哭爹喊娘,嗷嗷乱叫不说,后头更是脸上身上还冒出好些红包来。

    别说宝亲王了,她都以为自己要毁容了,扯着嗓门嗷得厉害,惊得雍王府上下鸡飞狗跳。

    “还好我有上天庇护。”高真如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心有余悸:“终是没让我这国色天香的脸蛋受伤,不然这岂不是全天下的损失!”

    陈格格听得一愣一愣,听到最后侧福晋自吹自擂的话语时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她迅速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眨巴眨巴眼看高真如,试探着附和道:“侧福晋说的是。”

    高真如本就想逗逗陈格格,自是不会计较她的反应,反倒觉得陈格格怪可爱的。

    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不过这是秘密,可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

    “什么秘密,还是不能让本王知道的?”宝亲王刚走到正院门口,便听到高真如的说笑声。他挑了挑眉,踏步上前,目光没有丝毫停留,掠过陈格格,而后落在高真如的脸上。

    “呜哇!”刚刚还偷笑的高真如登时惊得蹦了蹦,她手上一松,捏着的独角仙得到逃跑的机会,嗖地一下冲出去,扑棱着半透明的翅膀,直直扑向宝亲王。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宝亲王猝不及防,脚步一顿,身形一侧,手指稳稳握住飞来的‘武器’。

    宝亲王长舒一口气,而后便觉得手心的触觉着实古怪,抓住的这物竟是……活物!?

    宝亲王敛容垂眸,登时被手里的独角仙惊了一跳,身体微微后仰。

    一直关注他动向的高真如登时轻笑起来:“王爷也被吓到了?”

    宝亲王闹了一个大红脸,瞪了一眼窃笑的高真如,故意板起脸来:“都几岁的人,怎还抓虫子玩?”

    高真如拉着陈格格蹲福请安,起身后才笑嘻嘻地回答道:“这不是妾身从树林里抓来的,而是陈格格养的,王爷没想到吧?”

    “哦?这是陈格格养的?”宝亲王先是一愣,等高真如简略说了一说来龙去脉,登时惊奇不已。

    他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陈格格,头回把这不甚起眼的格格纳入视线,挑眉道:“哦?”

    宝亲王颇为惊讶,虽然先帝时起后宫嫔妃便常有养蟋蟀斗蛐蛐的爱好,但多是坐在上头欣赏,鲜少有人会自己去养,养在屋里的多是小猫小狗,又或是鹦鹉雀鸟。

    不过宝亲王还有一个别的猜测,那就是会不会是陈格格故意装作自己特别,想要忽悠高氏?毕竟后院女人嘴里的亲手照顾是不能当真的,偶尔喂一口吃食,偶尔看上一眼便算是亲自照料,其实便是丢给宫婢太监去照看,自己偶尔罢了。

    宝亲王想到这里,眯了眯眼,改口道:陈格格,你居然还会养独角仙?

    陈格格下意识咬住了唇瓣,过去的阴影又一次在脑海里翻滚,意图再次冲到她的面前。

    可这回,陈格格抬眼瞅了瞅高真如,心里忽地鼓起勇气来。她微微垂首,轻声回答道:“回禀王爷,这只独角仙的确是妾身所养的。”

    不待宝亲王细问,高真如便插话道:“真的是陈妹妹养的啦,是不是很厉害?我记得王爷以前也抓过独角仙来着,不过夏天都没过,那独角仙就死翘翘了。”

    高真如的话语堪称是贴脸开大,登时让宝亲王挂不住脸了。

    他暂且不质疑陈格格的心思,急忙扬声道:“胡说!哪是本王没养好?那是因着那几日天气转凉,而弘昼那小子非得日日把独角仙拿出来看一看,瞧一瞧,最后还忘记放回养虫箱里,这才教那独角仙丢了性命。”

    “明明是王爷养虫子的本事差——哎呦!”高真如捂住脑门,噘嘴不乐。

    “哼。”宝亲王收回手,假装没看到高真如委屈的小眼神,顺手将独角仙递到陈格格手里。

    见她如获至宝,宝亲王心中的疑虑也稍稍少了一些,随口道:“行了,既然喜欢的话,便好好养吧,要是你养得好,下回织造府送蝈蝈与蟋蟀来时,本王也赏你几只把玩。”

    宫中夏秋季常会采购和饲养蟋蟀,以供后宫嫔妃斗耍消遣。

    这些蟋蟀多采自宜州一带,品种繁多,不少品种更是专为宫中贵人所养育,实乃寻常人等接触不到的。

    陈格格双眼放光,喜不胜喜。

    高真如忙拉着她,笑嘻嘻地蹲福谢恩,巴巴补上:“那到时妾身便等着王爷赏赐了。”

    本王说的是她养得好——

    宝亲王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没说出口来,不过是二三蟋蟀罢了,赏赐便赏赐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进屋里去见福晋,自己背着手踏出门外,照旧去勤政殿上班干活了。

    高真如高高兴兴地领着陈格格进了屋,与福晋这般那般的说了一通。

    福晋起初震惊,而后便也允了下来,平淡的反应教陈格格走出门,都是晕乎乎的。

    这,就是过了门路?

    往后,她能正大光明的养独角仙了?还有专属的养宠小屋?真的假的?这么简单的吗?

    往后好些日子,陈格格总担心那些都是自己的错觉,又或是自己做的好梦罢了。

    直到长春仙馆的宫人整理出一间屋子,往里又备好炭盆等物,将温度调得适宜不说,屋里除去桌椅,还摆上各式架子,墙上悬上数张画像,又请陈格格过去,将诸多虫子挪到那边,陈格格这才确定自己是真没做梦!

    院里其余人多多少少听闻此事,可真见福晋赏赐的屋子,还是大吃一惊。

    更何况除去福晋拨给陈格格的屋子外,侧福晋后头还使人送来几座玻璃箱笼,说是补上陈格格去年的生辰礼。

    那玻璃箱笼乃是内务府加急制造的,一面为透明玻璃,另外三面为黄花梨,上雕刻着花鸟虫纹,顶部的木盖同样带着纹理,同时还能左右开启。

    陈格格往里放入发酵过的木屑、特意挖掘来的泥土、再摆上木筷树枝,最后还在角落里放了一个装水的瓷碟,最后往里放进独角仙。

    这般一来,她不用日日打开箱笼便能从外面欣赏独角仙的模样,观察独角仙的生活情况。

    陈格格喜得合不拢嘴,而闻讯赶来查看情况的其余格格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陈格格做了甚?就是教侧福晋绣了几朵小花!陈格格的手艺比侧福晋要好,可在格格们之中也着实排不上号,结果王爷和福晋就允了她在屋里养虫子!

    这可是养虫子啊!

    格格们心里泛酸,着实不是滋味,这可还只是开始。陈格格得了夸赞不说,后头一手工笔画也教人刮目相看,就连王爷也记得她这人,回头雍正帝赏赐台湾进贡的西瓜时,陈格格得了四分之一块尝尝滋味。

    要知道在当下,西瓜,尤其是这个时节的西瓜极为罕见贵重,雍正帝一共赏给宝亲王三只,一只归了宝亲王,一只归了两位阿哥和大格格,而另外一只则留给了福晋分配。

    福晋自留了半个,原是准备把另外一半尽数给高真如的,不过高真如觉得不太好,便又将其一分为二,自己留下一份,剩余的那份再一分为二,一份归陈格格,另一份则切成数片,赏给了其余格格。

    包括富察格格在内,诸人只分得一片尝尝滋味。饶是后头又得儿子孝敬,又尝了一些的富察格格,总共尝到的也没陈格格的多,更不用说其余人了。

    一干格格不是滋味,心中思绪各异,端坐在位置上,垂首敛容听着福晋与侧福晋说笑。

    “和亲王福晋还问你怎没去流觞会呢,我与她说起你的酒量以后,可被她笑话了好久。”

    “我现在已经在练习了啦。”

    “当真?酒量这等东西不是一时半会便能练出来的,你可得适量,知道了没?千万不要喝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王爷说要我提醒你,帕子归帕子,别忘了还有香囊呢。”

    “…………”

    “你这丫头,果然是想敷衍过去吧?”福晋看着高真如的反应,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脑门。

    “……不,不是。”高真如自是不承认的,“这不是还有两月吗?慢慢来便是。”

    “就只有两月了,陈格格,回宫以后你便好好盯着侧福晋,知道了没?”

    “是。”

    “我又不是小孩子……啊!”高真如抱怨着,见陈格格应下这事更是不乐意了,噘着嘴抱怨许久。

    三人和乐融融的说着话,说罢圆明园里的趣事,又说起回宫的事儿,除去富察格格还偶尔能接一句话,其其余格格就宛如是一尊尊摆设,全程没能插上嘴。

    苏格格也是其中一人,心里怪不舒坦的。高侧福晋虽是超拔而上,但宠爱在那,与众人待遇不同也让苏格格无甚好说的。

    可……陈格格怎就不知不觉坐到自己前头去了?苏格格瞧着几人的位置,心头不太舒服。

    看似简简单单的请安,实则里面门道颇多。比如坐在福晋下手的,便是高侧福晋,她的对面坐着的是富察格格,富察格格身侧原本是海佳格格的位置,自打那回海佳格格遭训斥后,她的位置便被挪到最后头,换成了金佳格格。

    而侧福晋旁的位置,原是自己的,可上回侧福晋寻陈格格说话,见陈格格落在众人最末端,次日便拉着她到前头。

    往后,众人便默认这般的顺序。

    苏格格心中不舒服,待回到自己屋里,也是揉着手中帕子,怔怔发愣。

    “主子,请喝茶。”宫婢萤月双手将茶奉送到苏格格跟前,垂着头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苏格格的神色。

    半响,她大着胆子发问:“主子可是担心陈格格的事儿?”

    苏格格瞥了她一眼,没作声,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将茶盏放到几子上。

    宫婢萤月跟着苏格格年数久,看出她是允了自己说话。她半跪在脚踏上,轻轻给苏格格捶腿,这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来:“主子,咱们为何不与陈格格一般,与侧福晋交好?”

    “陈格格与侧福晋交好,也没见王爷多唤陈格格前去侍奉。”苏格格心细,仔细观察过好些日子,又遣萤月打听过,晓得陈格格这几月的恩宠并未增多,即便偶尔被传召过去,也多是侧福晋提起,或是唤陈格格过去作画来着。

    “挥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陈格格瞧着,活像是侧福晋养的宠物……”

    “主子,您想岔了!”萤月见苏格格越说越过火,忙打断苏格格的话。她轻轻为苏格格按揉着,劝道:“主子您想想,未被侧福晋看重前,陈格格是如何的待遇?”

    苏格格闻言,愣了一愣。她面色一缓,细细回忆起来,陈格格寡言少语,常被黄格格奚落欺负。

    因着她与旁人来往少,所以也无人帮衬着说话,苏格格起初还给她讲过两句好话,后头见她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懒得再多做功夫,更不用说其余人,王府上下多半当她不存在。

    萤月瞅了一眼苏格格的脸色,算了算时间,而后才往下道来:“奴婢往日,偶尔在茶水间,或是灶房取饭菜时见着陈格格的身边人。”

    “且不说每每提用热水餐食,陈格格都是最后一个,去年冬日陈格格生辰时,送去的餐食还是冷的,最后还是到咱们屋里借了炉子。”

    “那日是陈格格的生辰?”饶是苏格格也记得那日,闻言面露震惊。

    “便是那日。”萤月得知时,也是大为震撼,而后又是庆幸自己主子得宠,那般的日子有几人能熬得住?这般冷遇的前提还是福晋通情达理,素来管理得当,下面的仆婢顶多送吃喝用物速度慢一些,但总归不会缺着少着。

    要是换个刻薄,亦或是不拘下人的主子来,说不得陈格格早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苏格格整理了一下心情,终是明白自己钻了牛角尖,她光想着陈格格跟着侧福晋也没宠,却忘了陈格格最初的处境。

    这样一想,苏格格倒是悟了,陈格格要能得宠早就得宠了,哪还用得着侧福晋抬举?

    话再说糙一点,便是侧福晋能拉一把,却也不能在床上也帮着推两下吧?苏格格再回想回想海佳格格与黄格格,愈发有了感触。

    两者如今的日子真真是难过。

    前者不用说,打到圆明园几个月都没能拉拢王爷的心,宠爱已远远落在众人之后。

    而后者因着嘴侧福晋和陈格格的事,教王爷与福晋不喜,日子与过去的陈格格差不多,都快成屋里的小透明了。

    与侧福晋亲近的好处摆在眼前,与侧福晋作对的坏处同样摆在眼前。

    苏格格瞬间理清了利害关系,再者,她羡慕侧福晋之位,却从未认为侧福晋之位便是自己能攀到的最高峰。

    要知道当今圣上如今立着的,长成了的皇子只有王爷与和亲王,两者差距分外明显,更何况宝亲王久居宫中,可谓是无冕太子。

    与其说苏格格盼着诞下宝亲王的三阿哥,不如说是盼着早日生下皇子。

    花无百日红,以色侍人终是无法长久。就比如海佳格格有着好颜色,可一旦被王爷不喜便落到后头,而富察格格即便遭了训斥,却依然稳稳坐在第二位一般。

    苏格格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并非是与高侧福晋掐起来,而是早日怀孕,早日生下儿女来。

    若是亲近侧福晋,便能得王爷满意……既然如此,她干嘛不与福晋亲近?显得自己清高吗?

    再说,自己配当高侧福晋的对手吗?高侧福晋的对手应当是那位尚未过门的侧福晋那拉氏,而不是自己这位无子无宠的小格格。

    最重要的是,苏格格虽不知那位还未入门的侧福晋脾气性子如何,但却知道高侧福晋不是故意蹉跎人的性子。

    苏格格下定决心,便迅速调整态度,放低身段,次日便借着往日与陈格格那点面子情,厚着脸皮凑上前说话,不再与往日那般坐着当陪衬。

    日子长了,苏格格日渐品出滋味来,她忘了自己本预想的事儿,一手捧着侧福晋送来的奶油小蛋糕,另一手提起汤匙,很珍惜地挖起一勺奶油,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当吃到奶油的那一刻,苏格格幸福地眯起眼睛,脸颊微微鼓起,嘴角有节奏的运动:“萤月,你说(嚼嚼嚼)这么好吃的小蛋糕(嚼嚼嚼)侧福晋是怎么想出来了的?”

    宫婢萤月看着苏格格从瓜子脸晋升为鹅蛋脸的圆润脸颊,欲言又止。她想了想,把新制的衣裳端到苏格格跟前:“主子,针线房里把您要的新衣裳送来了,主子可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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